「你可是後悔了?」
我揚起頭,不明所以:
「後悔什麼?」
他別過臉,雙唇倔強地抿成一條線。
好一會兒,才悶悶地出聲:
「後悔也晚了,父皇說了,當初是你自己選擇要嫁給我的。」
我這才明白他的意思,輕笑著搖搖頭:
「不,我無悔。」
說著我歪過頭,別有深意地笑:
「也希望殿下,能讓我以後也無悔。」
他黑眸瞬間泛起光亮,用力地點頭,許諾一般:
「我會的。」
我們並肩而行,靜默的空氣裡夾雜著甜蜜的氣息。
直到他被人喚走,我才止了腳步。
望著他離去的背影,我唇角彎彎。
也許這一次,我沒有再選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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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想踏步回去,拐角處我被人攔住。
又是太子。
李謹辰惡狠狠地盯著我,雙眼猩紅:
「你剛剛,是跟誰在一起?」
我很平靜地望著他:
「安王殿下,我的未婚夫。」
他猛地逼近一步,臉色陰沉可怖,像一頭暴怒的獅子:
「沈玉姝,你這個水性楊花的女人,離了男人你活不了了是嗎?」
我沉下臉,冷冷地看向他:
「殿下慎言。
「殿下貴為太子,當約束己身才是。」
「約束?」
他冷笑一聲,視線仍死死地鎖在我身上,聲音像是淬了毒從嗓子裡蹦出來:
「我問你,當日求的賜婚聖旨,本就不是我是不是?!
「從頭到尾,你都沒想過嫁給我,是也不是?」
我沒有回答。
夜風清涼,隻聞風吹葉響。
李謹辰憤怒得一拳砸在樹上,憤恨中夾雜著不明意味的低吼:
「沈玉姝,你怎麼敢騙我!」
我突然覺得有些好笑。
明明嫌我上趕著的是他,眼下我要嫁給別人了,不甘心的還是他。
何必呢?
我閉了閉眼:
「京郊馬場,天上飛的紅蓋頭紙鳶,就是我和殿下最後的情分。」
不想與他多言,我淡淡地退後了些:
「殿下,太子妃已定,我亦是準安王妃。我們還是保持些距離為好。」
說罷不等他回答,我轉身而去。
以後你在宮廷與太子妃琴瑟和鳴,我和安王在邊關相敬如賓。
從此天南與地北,唯願與君,不復相見。
08
欽天監算了吉時,太子的婚事定在了八月,安王的婚事定在來年六月。
時間上不算充裕,禮部迅速如火如荼地準備起東宮的婚事來。
太子自那次宮宴之後消停了不少,聽聞他後來被皇上叫走,好一頓訓斥。
眼下倒也安生了許多,甚至和準嶽父馮尚書多走動起來。
我聽後搖了搖頭,安心在家中備嫁。
直到東宮大婚一月後,他帶著太子妃去未名寺賞花,途經珍寶閣挑選首飾。
與出門置備嫁妝的我狹路相逢。
他停了腳步,唇角微勾,雙目嘲諷:
「怎麼,沈大小姐的未婚夫呢?」
馮宛宛見是我,皺了皺眉沒出聲。
倒是她身後,沈玉卿睜大眼睛看著我,似是惱怒憤恨又隱隱有幾分得意。
十分復雜。
我輕輕搖了頭。
李謹臣陰陽怪氣,笑容愈發得意:
「你千方百計選的夫君?也不過如此嘛。」
說罷攬著太子妃肩膀,輕慢地開口:
「宛兒離她遠些——」
突然木梯「砰砰」作響,有人疾步而來。
聲音止住,一個糖人兒遞到我面前。
隻見安王額上帶著細碎的汗珠,眸光閃亮,仿佛沒有看到周邊一行人,滿心滿眼期待地看著我:
「你要的糖人給你買來了,快嘗嘗。」
我愣住。
像是被定住一般,呆呆地看著他。
安王——哪裡冒出來的?
他輕輕側頭,朝我眨了眨眼。
我心領神會接了過來,目光低垂,面上染了羞澀,聲音蚊子一般:
「謝殿下。」
李謹辰張著的嘴顫了幾顫,又恨恨地閉了回去。
冷哼一聲,再也不看我一眼,甩袖而去。
隻沈玉卿的視線不可置信地落在安王身上,瞠目結舌,像是第一次認識他一般。
直到被丫鬟喊走,目光仍追著安王不放。
長寧街上,我捏著糖人兒,輕咬下唇:
「你怎麼來了?」
安王的臉色微紅,聲音很輕:
「他們說,未婚夫妻不能見面,可我不放心你,偷偷跟了跟。」
我心中浮起淡淡的歡喜。
黑眸轉了轉,忽地轉過頭,糖人兒順勢塞到他嘴裡。
我笑得像小狐狸:
「甜不甜?」
他被迫咬著糖人,直勾勾盯著我,呆愣地點了點頭。
我耳根泛紅,輕輕垂下頭,聲音小卻能讓他清楚地聽見:
「我也覺得,很甜。」
上揚的嘴角直到回了國公府才放下來。
我坐在窗前,眉宇間染上淡淡的憂愁。
李謹辰陰鸷的嗓音猶在耳畔。
他經過我時,聲音壓得極低,毒蛇一般吐血信子:
「太子妃的位置你不想要,有朝一日隻怕要做侍妾了。」
見我渾身凜住。
他喉嚨口又溢出低沉的笑:
「你不是心裡隻有孤嗎,孤怎麼能讓你嫁給別人呢。」
我擰著眉頭,心中總隱隱覺得不安。
直到第二日,這股不安愈發強烈。
祖母告訴我,西蠻來犯,安王已連夜回了西北。
走之前給我留了一封信。
我捏著信,看著最後的【等我,安心】這幾個字,不禁心頭一緊。
直覺告訴我,安王這次出京定然和太子脫不了關系。
我把想法告訴了祖母。
她沉吟片刻,決定帶我進宮。
09
乾清殿,皇帝負手而立,似乎對我們的到來並不意外。
他望著窗臺,語氣很淡:
「太子和西蠻,已經聯系很久了。
「自從皇後去後,他便再不像從前那樣,行事愈發沒了章法,甚至拿西蠻做後臺,來防備著朕。
「朕給過他很多次機會了,他不僅不珍惜還愈發肆意妄為,朕很失望。」
說罷,他轉過頭,定定地看著我:
「沈氏玉姝,你可願陪朕演上一場戲?」
……
等從乾清殿出來,天光已然大亮。
御花園的池塘裡水波蕩漾,掀起陣陣漣漪。
我抬手,遮住刺眼的陽光。
看來,起風了。
又過了月餘,安王在西蠻失蹤的消息被快馬加鞭送到了京城。
人心恐慌的同時,太子風頭更盛了。
甚至有人提出請太子接手西北兵權,出兵西蠻,以振軍心。
就在東宮烈火烹油的時候,一道聖旨震驚了所有人。
太子李謹辰涉及勾結西蠻,殘害手足,意圖謀反,連夜被關押天牢。
這道旨意像是沸油裡的水,頓時沸騰了朝野上下。
東宮一夜之間淪為階下囚,連帶著馮尚書府都被禁軍圍住,隻進不出。
太子與西蠻皇子的密信、往來的賬目,被搬到金鑾殿上來。
字字句句,證據確鑿,絕無冤枉他的可能。
可見此事聖上早已調查許久,這才公之於眾,發難東宮。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錦衣衛傳來消息。
天牢裡的太子是假的,真正的太子不在東宮很久了。
連著那位側妃沈氏,也是個丫鬟偽裝的。
我知道這件事的時候,人已經在不知前往何處的馬車上了。
我被縛住手腳。
正對面,正是消失了的李謹辰。
他冷冷地瞧著我,居高臨下的姿態:
「沈玉姝,你是不是以為孤就這麼倒了?」
我驚了片刻,繼而憤怒地瞪著他,手中用力掙脫繩索,卻被他惡意地按住手:
「不必白費力氣了,沈玉姝,孤不僅不會倒,孤還要納你做妾,要是你聽話,等孤登基了倒是可以賞你個妃嫔當一當。」
我冷嗤一聲,手指翻動指甲狠狠嵌入他掌心,恨恨道:
「你做夢!」
他不僅不躲閃,反而攥得更緊,任由手心沁出血珠來,盯著我的面容詭異,笑容莫名地猙獰:
「孤竟不知,還曾與姝兒做過一世夫妻……」
我心頭「咯噔」一聲,猛地抬起頭,對上他陰森森的雙眸。
漆黑的瞳孔裡,有憤恨,有失望,還有說不清道不明的復雜。
10
馬車一直走了一天一夜才停下來。
中途除了吃飯如廁,李謹辰並不允許我下馬車。
甚至我再次試探性地提起前世,問他如何得知此事,他也是似笑非笑地看著我,除了那天提起的「一世夫妻」再不肯多言半句。
我看了出來,他並非重生,應是玉卿告訴了他前世的事情。
下車的時候我被蒙了眼睛,李謹辰帶著我不ŧůₘ知繞了多久才停下來。
黑布拿下來的一剎那,入眼的是遍地的紅。
龍鳳鴛鴦的喜被,大紅色的喜燭,連著雕花木上都掛著囍字。
他饒有興致地欣賞著我驟變的臉色:
「怎麼,孤給你準備的喜房如何?
「孤可不像你這麼小心眼,哪怕是個妾孤也可以給你正妻的待遇。」
我猛地推開他,憤恨地瞪大眼睛:
「我要嫁的人是安王,你在這裡發什麼瘋?」
他面色陡然沉下來,目光銳利陰狠:
「不要在孤面前提別的男人!
「安王,他也配?!」
我驚恐地退了一步,不小心撞到身後的紅木喜桌上。
我咬緊牙,壓住心底湧上的不安,強裝鎮定:
「你不是心裡隻有玉卿,眼下娶我,就不怕她心裡難過?」
他咧了咧嘴,笑了:
「姝兒這是吃醋了?
「我就知道,你心裡的人是我,嫁什麼安王,你就是故意存心氣我的是不是?」
說著他又變了臉色,嚴肅地望著我:
「可是沈玉姝,這次你真的氣到孤了。
「孤必須給你一個教訓,你才知道自己真正愛的人是誰!
「孤要納你為侍妾,再跟著玉卿學幾日規矩,什麼時候聽話了,什麼時候再來伺候孤。」
我難以置信地看著他一本正經的樣子。
李謹辰,他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