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深吸一口氣,壓住胸口劇烈的起伏。
轉頭取過侍衛手中的弓箭,仰頭間迅速拉滿,隻聽「嗖」的一聲,尖銳的破空聲嘶嘯而去。
幾乎是同一時間,天空中輕薄飛舞的風箏瞬間破裂。
利刃穿透錦緞的撕裂聲裡,紅紗蓋頭被毀得徹底。
太子不可置信地瞪向我,驚得說不出話來。
他身旁的玉卿受了驚嚇般捂著耳朵縮在他懷裡。
在這幾乎凝固了的空氣裡,我定定地看著他,臉上不帶一絲表情:
「我與殿下間,猶如此錦,自此恩斷義絕。」
說罷再不理會他,扔下弓箭轉身而去。
身後我聽到玉卿帶著哭腔的嗓音:
「殿下,都是我不好,我以為姐姐見到殿下將她的心意制成紙鳶定然會歡喜,沒想到……
「姐姐好像很生氣,殿下要不要去哄哄她?」
我感覺到有灼熱的視線緊緊鎖在我身上。
短暫的沉默後聽到沙啞的帶著煩躁的男聲:
「不用管她,等成了婚她自己就好了。」
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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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為今世哪怕做不成夫妻,至少也有十幾年的情意在。
不承想,他種種行徑作態,都陌生得可怕。
就好像,我不是他疼寵了十幾年的青梅,而是他的仇人一般。
回到國公府,我將那些曾與他有過關系的東西整理出來,收進庫房。
我也該有自己新ťű₎的人生了。
沒有李謹辰的人生。
第二日,側妃回門,太子親自相陪。
玉卿討好地挽住祖母的手臂,動作親昵。
太子的視線若有若無地落在我身上,見我沒反應,又掩著嘴衝玉卿輕咳了一聲。
玉卿撇了撇嘴,這才讓丫鬟送上兩匹錦緞來。
她意味不明地看了我一眼,這才對著祖母開口:
「這兩匹浮光錦是殿下費了很多心思弄來的,不知祖母可喜歡?」
我眉頭微動。
浮光錦,便是我繡紅蓋頭所用的料子。
兩匹錦緞,一匹是深藍色,一匹是正紅色。
祖母素來喜愛深藍色,這匹自然是給她的,至於另外一匹——
我抿了抿唇,黑眸幽深。
祖母心中明了,淡淡出聲:
「殿下有心了。」
落在我身上的目光愈發明顯,怕我沒有懂他的意思,李謹辰低聲提醒:
「這正紅色,與玉姝很是匹配。」
當著祖母的面,我沒說什麼,隻略點了點頭。
直到出了院子,我被李謹辰攔住。
他瞧著我,聲音有幾分別扭:
「這匹浮光錦,是專門給你的,夠你做許多條蓋頭了。」
我停下腳步正視他:
「殿下,我不需要。」
他眉心狠狠皺起,周身頓時被陰雲籠罩,聲音也下沉了幾個度:
「你什麼意思?」
我深吸了口氣:
「殿下,這浮光錦我並不需要,殿下拿回去或者送人,皆可隨意處置。」
他臉色難看得厲害,黑眸裡燃燒著怒火,聲音幾乎是從齒縫裡蹦出來的:
「沈玉姝,你到底要鬧到什麼時候?
「死活要嫁給孤的是你,在這裡鬧騰的還是你!
「孤都已經不計較你逼婚的事兒了,你還在這裡拿喬,你就不怕孤一怒之下,不肯再娶你?」
我退了一步,剛想張口,想起祖母的囑咐,雙唇緊抿沒有作聲,隻往角落裡又縮了縮。
我的沉默不語,落在他眼裡變成縮在角落裡的隱忍的倔強。
他眉頭舒展開,低笑一聲:
「好了,多大點兒事?至於氣這麼久?
「我已經問了父皇,賜婚也就這兩日了,你好好準備準備……」
「什麼?」
我猛然抬頭,瞪大眼睛看他。
安王難道要回來了?
我震驚的模樣取悅了他,他瞬間心情大好,調侃道:
「孤就知道你聽到這個會開心。
「明明這麼期待嫁給孤,還非跟孤說什麼恩斷義絕,沈玉姝,你現在真是越來越會拿捏孤了。
「也罷,雖然孤不喜歡你,但是你這麼非孤不嫁,又是父皇看重的太子妃人選,身份門第又與孤相配,孤也就勉為其難地應了這門婚事。
「不過你進門後,萬不可像昨日那般爭風吃醋,還嚇到了玉卿。再有下回孤定不會像今天這樣再給你留情面。」
他神採飛揚說個不停。
我卻心思飄了很遠,也沒留意他說了什麼,隻胡亂點了點頭找個借口離開。
06
聽竹苑。
我剛進門便對上祖母帶著喜色的面容。
我張了張嘴:
「祖母,聽說……」
她點了點頭,看著我柔和道:
「我也是剛知道,安王殿下行蹤有變,不去通州了,眼下已經到了景城,最遲明日晚就能趕回京城。」
我心頭「咯噔」一聲,突然有幾分緊張起來。
「玉姝,賜婚過後,就不再有回頭路了,你可會後悔?」
祖母關懷的眼神近在眼前,我攥緊了拳,擲地有聲:
「祖母,孫女無悔。」
安王進京那天,是個午後。
主街道上百姓歡欣鼓舞,夾道相迎。
兩側高樓林立,被形形色色的人佔滿,爭相一睹這位三軍領頭人物——安王殿下的風採。
隔著雕花窗,我一眼望到人群最前方眾星捧月般的男子。
他一身銀白色輕甲,坐在高頭大馬上,沒有多餘的表情,凜然如戰神。
不知是不是察覺到我的視線,他似有所覺地揚起頭。
四目相對,我渾身一個激靈。
猛地後退一步,拉上窗簾,心口怦怦跳個不停。
晚上便是慶功宴。
華燈初上,殿內燈火輝煌,歌舞升平。
皇帝端坐臺上,下首最近的左側是太子,右側是安王。
他寒暄了幾句,舉杯慶賀安王大捷。
Ṭùₘ太子身側,玉卿嬌羞地坐在他身側,安靜地倒酒布菜,很是小意。
按理說這樣的宮宴,她一個側妃是沒有機會坐在太子身邊的。
可偏偏她坐了,足以見太子對其寵愛。
我剛要收回視線,卻對上太子別有深意的雙眸。
他的眼神中帶著濃濃的警告。
忽而想起宮宴之前他專門攔住我,鄭重其事:
「昨夜玉卿哭了一宿,說自己為我做了妾,今日宮宴父皇定是要賜婚的,你接旨過後就順勢提出讓父皇Ṱûₐ給玉卿一個封號,玉卿有了封號上了玉碟,心中也就有底氣些。
「畢竟是你親妹妹,你請這個旨也理所應當。」
那時的我簡直氣笑了:
「殿下為何不自己請封?」
他眸光閃爍:
「父皇最近對孤……」
說著又止了話頭不悅地警告我:
「你隻管照做就行了,今日就賜婚了,你總也不想婚事出什麼變故吧?」
思緒回籠,李謹辰仍在看著我,隻眼神不由自主地向皇帝的方向瞟了瞟,似乎在提醒我。
我避開他的對視,別過了頭。
無視他握酒杯的手驟然發緊。
酒後三巡,皇帝終於望了一圈臺下,悠悠開了口:
「朕今日,還有一個好消息要宣布。
「太子和安王都已到了娶妻的年紀,朕幾番思量擇了兩位貴女,賜給太子和安王。」
臺下一片寂然,太子向椅背靠了靠,一派無所謂的姿態,大有一副我不聽他的話請旨他就要我當場難堪的架勢。
而安王則是低垂著頭,若無其事地把玩著酒杯。可抿成一條線的雙唇和手背上的青筋泄露了他的緊張。
皇帝把一切盡收眼底,這才朝身後的太監擺了擺手。
太監早就等候已久,打開聖旨便張口宣讀: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朕聞刑部尚書之女馮宛宛品行端莊,蕙質蘭心,與太子天造地設,聘太子妃。又聞護國公嫡長女沈玉姝溫良敦厚,品貌皆佳,堪為安王良配,賜安王妃。」
話音剛落地太子搶先跳起來道:
「父皇,太子妃有話說——」
說罷看向我,頻頻示意。
我莫名其妙,滿臉疑惑。
皇上的聖旨還不夠清楚嗎?
見我不語,他狠狠瞪了我一眼才又看向皇帝:
「父皇,太子妃心疼妹妹,想給玉卿討要個封號,不知父皇意下如何?」
這下不止我,整個宮殿的人都震驚地看向太子。
太子這是,失心瘋了?
倒是玉卿咬緊下唇,欲言又止地看向太子,不知是傷心還是歡喜。
刑部尚書之女馮宛宛站了出來,笑意不達眼底:
「回殿下,臣女沒有一個叫玉卿的妹妹。
「且恕臣女無禮,沈氏玉卿不配有太子側妃封號。」
太子正煩躁,瞬時冷下臉:
「關你什麼事兒?」
「嘭!」的一聲。
皇上面無表情地將杯盞重重摔在桌案上,冷冷開口:
「來福,把聖旨再讀給咱們太子聽一遍!」
我低垂下頭。
很顯然,李謹臣太過自信又想著玉卿封號的事兒,完全沒把聖旨給聽進去。
太監特有的嗓音從大殿上再次飄過。
我看見太子的臉在他的聲音裡一寸寸變白,直到最後「安王妃」三個字結束,他驟然將手中的酒杯捏個粉碎。
他猛地站起身,不可置信地緊緊盯著我。
瞳孔緊縮,臉色煞白。
仿佛受到巨大的刺激,嘴唇也跟著顫抖:
「這怎麼可能?」
我眼睑微微下垂。
他的視線仍纏繞在我身上,毒蛇一般幾乎將我撕碎,他雙拳握緊,目眦欲裂:
「沈玉姝,你騙我!」
我並未抬頭,太子當眾失態。這個時候並非我說話的時機。
果然皇上冷哼一聲:
「太子若是醉了,就回你的東宮去。」
他深吸一口氣,強忍著怒火,坐了回去。
宮宴之上若是他這個太子被當眾打發回東宮,這才是真正的丟了臉面。
歌舞繼續,酒杯再起。
宮宴很快又恢復了之前的熱鬧。
我無奈地搖了搖頭,不經意遇上安王幽深的目光。
他嘴唇微微抿著,眸中似有千言萬語。
餘光瞥到馮宛宛拿著酒杯站到太子面前。
沈玉卿黏在太子身上的半截身子尚未坐直,就被身後的嬤嬤拉了出去。
她嚇得花容失色,尖叫聲尚未出口就被人掩住了嘴。
太子盛怒之下就要發火,回頭看到鄭嬤嬤神色凜然地站在那裡,瞬間息了聲。
送走了玉卿,鄭嬤嬤重新回到馮宛宛身後。
我這才知道,鄭嬤嬤方才被皇上送給了馮宛宛。
她是皇上身邊的老人了,一般人輕易不敢得罪於她。
她方才的意思,也就是聖上的意思。
玉卿被送出宮殿的時候還在求救著掙扎著看向太子,見他默不作聲這才狠狠地剜了我一眼被帶出去。
我挑眉無語。
這也能怪到我身上?
07
我嘆了口氣,感覺有些悶,帶著丫頭出去透透氣。
眼角微微揚起,向安王所在的方向若有若無地瞟了一眼,在對方目光看過來的時候又迅速別開眼神,淡定地走了出去。
夜晚的御花園燈火通明,淡淡的芳香漾在鼻尖,沁人心脾。
低沉的男聲從身後響起:
「你找我?」
我身子一僵,再一次見識到武夫的耿直。
看我羞惱地咬唇,他一雙晶亮的眸子黯淡下來,聲音低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