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匆忙將我扶起,對視一眼後,傅徵讓我先上樓回房間,而他們則一同出了門。
我不知道他們在院子裡都聊了些什麼,也不知他們有沒有再打起來。
總之。
半小時後,傅徵敲響了我的房門。
直到我應聲,他才進來。
站在床邊,他與我坦誠——
他騙了我,他並不是我男朋友。
「我知道。」
我抬頭看他,笑了笑,「早就猜到了。」
雖然我忘記了過去的一切,甚至忘記了自己的脾氣秉性究竟如何。
可是,在我醒來後捫心自問,我會喜歡上傅徵嗎?
大抵是不會的。
而且,傅徵看我的眼神,同我說話時的舉止,根本就不像是相戀三年的愛人。
確切來講,更像是一個默默守護的暗戀者。
雖然,這樣說來可能顯得有些自戀。
傅徵愣了下,隨即摸了根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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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生氣?」
我搖頭。
我沒有過去,沒有記憶,也沒有錢。
住在傅徵的房子裡,吃他的喝他的,他也從沒有過逾距,何來生氣一說。
傅徵點點頭,笑了下,「接下來的日子,我和秦湛,會公平競爭。」
沉默片刻,我抬頭看他。
「秦湛,是我過去的男朋友,是嗎?」
秦湛的那些話,我剛剛原本是不信的。
可現在冷靜下來想想,再聯系到傅徵的反應。
我猜,秦湛應該沒有騙我。
果然。
沉默幾秒,傅徵點了頭。
「是。」
「所以,我為什麼會和他分手?」
這次傅徵倒是不肯說了,他掐滅了煙,「你以後會知道的,說了公平競爭,這些事不好我來告訴你,而且,知道了也許反而對你的病不好。」
傅徵沒有說,我便也沒再問。
接下來的日子,我仍舊在傅徵的房子裡住著。
而出於愧疚,我每天主動攬下了別墅的衛生事宜,每天用我那不太精湛的廚藝下廚做飯。
可他們每次都吃的很香。
之所以說他們,是因為秦湛也搬了進來。
我住二樓的房間,他們倆住一樓。
8
其實,這世上就沒有什麼公平。
而所謂的公平競爭,從一開始,就不太公平。
因為。
盡管我記憶全失,可看見傅徵的第一眼,我心態平和,沒什麼情緒波動,看見秦湛的第一眼——
卻會心痛,會難過。
那些絲絲密密佔據我心房的情緒,不自覺的便拉近了我與他之間的距離。
而且,盡管單從相貌上而言,傅徵並不差些什麼,可兩人在一起,我的目光還是會忍不住的落在秦湛身上。
毫無道理可言。
明明,在我失憶後最先認識的人,是傅徵。
傅徵很聰明,不然,也不會年紀輕輕便混到了如今的位置。
我對他們的態度變化,看向他們的眼神,都能被他看出區別。
那雙眼銳利如鷹隼,陰冷如毒蛇,似能看透一切。
又怎會看不出我的這點情感變化呢。
可是,他從未提起過。
傅徵似乎是一個情感從不外露的人,他不動聲色的對我好,也不動聲色的看著所謂的公平競爭時,我與秦湛越走越近。
我不知道,過去我與秦湛都經歷過什麼,可是,我似乎與他格外親近。
他很了解我。
而我即便失去了記憶,卻還是能夠明白他每一個舉動,每一記目光。
兩個月後。
我還沒有恢復記憶,但是,我還是決定,和秦湛戀愛了。
做出決定的那一晚,我去找了傅徵。
在他房間門口猶豫半晌,我還是敲了門。
「進。」
我推開門,滿屋的煙。
傅徵坐在單人沙發上,腳邊扔滿了煙頭。
他抬頭看我,指尖的煙忽明忽滅,一如他的眼。
「決定了?」
我還一句話都沒說,他便低聲問道。
我怔了下,隨即點頭,ṭũₖ「嗯,決定好了。」
傅徵聰明的不像是正常人。
與他相處,你甚至什麼都不必說,他便能從你的言行舉止中窺出七八分。
煙剛好燃盡,傅徵滅掉後,又點了一根。
沉默很久,他才再度抬頭看我。
「你不記得過去,也不記得你們分手的原因。無論當初因為什麼,你都能不計前嫌,和他繼續嗎?」
我點點頭。
「我會。」
傅徵卻笑了,他沒再繼續糾結這個問題,反倒問我,「你準備什麼時候和他和好?」
「明天。」
「好。」
傅徵捻滅了煙,起身過來,「早點睡吧。」
他的手落在我頭頂,輕輕揉了下。
他看向我的眼神,向來清白,沒什麼情欲,有時細看,倒是有些憐惜。
我輕聲說了句晚安,轉身上樓。
走到樓梯拐角時,我餘光瞥到,那人仍站在房門口,指尖一點猩紅,忽明忽暗。
9
可我沒能等到和秦湛在一起。
第二天早上,我剛剛洗漱下樓,便有人敲門。
早飯通常都是阿姨做的,秦湛與傅徵起的早,我下樓時他們已經端坐餐桌前準備吃飯了。
我趿著拖鞋走去開門。
奇怪,傅徵家裡除卻秦湛外,還從沒來過人。
門開,外面站著一對母子。
女人年約三十,面容溫婉,隻是,看向我的目光卻復雜難言,似乎有些不善。
而與她牽著手的男孩,不過三四歲大,白嫩可愛。
不過。
細細看去,五官卻似乎有些像一個人。
「你們是……」
我疑惑出聲,面前的女人低聲道,「我是來找秦湛的。」
話音剛落。
餐桌那邊,一道清脆聲音響起。
我轉頭去看,卻見是秦湛手中的鐵質湯匙掉在了地上。
他驀地起身,臉上滿是憤怒,「誰讓你們過來的?」
我的目光掃過秦湛,又重新落在面前的母子二人身上。
尤其是那個男孩子。
我緊緊盯著他的臉,在他眉宇間窺到了幾分秦湛的影子。
我大抵,知道當初我為什麼會與秦湛分手了。
面前,女人雙眼漸漸泛紅,用微微顫抖的聲音,應和了我的猜想。
她說。
「你是裴顏吧?」
「我是秦湛的妻子,他是秦湛的……」
「夠了!」
女人的話說了一半,被秦湛的吼聲打斷。
驀地。
腰上一暖,是秦湛趕過來將我護在懷中,「別聽她的,我帶你上樓休息一下。」
秦湛聲音微顫,向來冷靜自持的他,此刻有些慌了。
慌什麼呢?
慌的是,一切都是真的啊。
胸口悶的厲害,女人剛剛的話在我腦中不斷回旋。
頭痛欲裂。
電光火石間,我似乎想起了什麼。
秦湛的手機,幼兒園家長群,秦澤然媽媽的朋友圈……
秦湛與那女人似乎還在說話。
我能聽見秦湛的吼聲,能感受到他幾近崩潰的情緒,可他們究竟說了些什麼,我卻一個人都沒聽清。
驀地。
我推開了秦湛。
在他擔憂的目光中,我緩緩抬頭。
話還沒說,眼淚便倏地掉了下來。
淚水模糊了視線,他的臉也一同看不清晰,我死死咬著唇,半晌,在秦湛的注視下向後退了一步。
「秦湛,我都想起來了。」
10
一時間,所有人都愣住。
包括傅徵。
原本坐在桌邊,氣定神闲喝茶的傅徵,聞言起身,也走了過來。
隻是,一時間沒有說話。
最後,打破沉寂的,是那個年約三歲的小男孩。
他松開媽媽的手,走過來抱住了秦湛的腿,聲音尚未褪去奶氣。
「爸爸,我餓,我想吃漢堡包!」
「就是爸爸媽媽帶我去的那一家……」
秦湛看了我一眼。
而我偏開頭,避開了他的目光。
幾秒後,秦湛蹲下身,摸了摸男孩的頭,「乖,先讓媽媽帶你去。」
男孩撇著嘴點點頭,模樣乖巧。
我深吸一口氣,看向門口的女人,「雖然這三年我毫不知情,但是,還是要跟你說聲對不起,但是你放心,我不會再和他有任何瓜葛。」
我甚至連秦湛的名字都不想再提起,轉用「他」字代替。
女人面容溫婉,性子似乎有些懦弱。
聽我這樣說,她微微瞪大了眼,似乎有些意外。
可到最後,她也還是什麼都沒說。
我轉身上樓,反倒是秦湛上前一步,攥住了我的手。
「裴顏……」
「啪!」
巴掌聲響起,清脆響亮。
是我打的。
這一巴掌用足了力道,秦湛偏著頭,保持著剛剛被打的姿勢沒有動。
而他臉上,一道清晰的巴掌印漸漸顯現。
我仰著臉看他,其實本想再補一巴掌的,可是,手實在顫的厲害。
三年多的感情,我是真的全心全意的在愛他。
我爸媽去世早,沒什麼親人。
這三年間,我把他看作自己的全部,我無數次設想過與他的未來。
我也從未懷疑過他的忠誠。
可現實給了我重重一擊。
「秦湛。」
我啞著嗓子開口,「你騙我一次還不夠嗎?我失憶後,你找到我,打著公平競爭的旗號接近我,因為你知道我會再一次愛上你。如果今天她們沒有過來,如果我沒有恢復記憶,你打算再像過去那樣,瞞我一輩子是嗎?」
秦湛看著我。
他蹙著眉,眼底滿是心疼。
「我想要處理好一切,再慢慢告訴你一切的。」
「處理好?」
我冷笑。
「怎麼處理好?你所謂的處理好,ƭű̂ⁱ那些過去就能真的不存在嗎?我就不算插足過你的婚姻嗎?」
秦湛始終是冷靜的,成熟的,我們在一起時,他永遠都是照顧人的那一方。
可是,時隔三年,我才發現,他在感情上竟如此幼稚。
又或者說,他太過自信。
他以為自己可以瞞天過海一輩子,可以一面傳宗接代,一邊金屋藏嬌。
我看著他,隻覺從未有過的失望。
11
我甩開他的手,轉身上樓。
頭依舊疼的厲害。
秦湛還想再上前,卻被小男孩攔住。
身後,男孩攥住他的手,哭著喊著要讓秦湛陪他去吃漢堡。
而我,在轉身的那一刻,便被抽空了力氣。
每一步都好似踩在了棉花上,無處著力。
……
上樓,關門。
將一切喧囂都隔絕在門外。
直到,房門被敲響。
我不想理會,門外卻傳來了傅徵的聲音。
沉默半晌,我走去開門。
傅徵拎著酒,倚在門口,」我讓他們回去了。」
這個「他們」,自然是指秦湛的妻兒,和秦湛。
我看了他一會,側身讓開位置。
傅徵便拎著酒走了進來,坐在了椅上。
「喝點?」
我沒拒絕。
接過酒,傅徵問我,「需要安慰一下嗎?」
我喝了一口酒,搖搖頭。
「她們是你找來的吧。」
「是。」
他應的痛快,隨即又轉頭看向我。
「恨我嗎?」
我搖搖頭,「算是謝謝你。」
不然,我隻會再一次的愛上秦湛,再一次陷入深淵。
不管傅徵的目的是什麼,都無所謂了。
傅徵是個聰明人,知道我現在心情很亂,所以不發一言,隻默默地陪著我喝酒。
酒喝完,傅徵收了空瓶,起身離開。
臨走時,還不忘替我關好門。
「傅徵。」
門閡上的那一刻,我出聲叫他。
房門隨即又被打開,傅徵的身影出現在門邊,「借我五千塊錢。」
「好。」
他連原因都沒問,直接從口袋裡掏出錢夾,扔給我一張卡。
「沒密碼,有需要隨便用。」
我收下卡,「我隻用五千,晚兩個月會還你的。」
「明天,我會找個房子搬出去。」
傅徵握在門把上的手僵了一刻。
「好。」
他再度應聲,關了門。
12
那天晚上,秦湛給我打過無數通電話,我都沒有接。
他也來找過我。
可門鎖的密碼被傅徵修改了,他進不來。
我也不肯出去見他。
見他又能做什麼呢?
讓他離婚和我在一起?簡直可笑。
手機被我扔在沙發上,一直嗡嗡作響,直到電量徹底耗盡,關機。
今晚月色很好。
我躺在床上,卻被窗外明月擾的睡不著,起身去拉窗簾,卻意外看見了院子裡的秦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