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向彼此奔跑。
大漠的風,戰場的血,孤枕難熬的夜,全數碎在眼前。
我隻看見她,讓溫柔裝飾了我的一生。
擁她入懷那一刻我忍不住哽咽。
無數想說的話湧到嘴邊化作一句——
「滿滿,我來娶你了。」
總算總算。
我們終於重逢。
以紅了的眼眶,以沙啞哽咽的聲調,以一句藏了好多年的情話。
以我娶。
以你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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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婚嫁
正午,松德坊。
毗鄰三聖大街不遠的街坊裡,三兩婦人正挎著竹籃往外走。
路過一座府邸側門,碰上內裡剛出來的婦人,同她們打著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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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位鄰居嫂嫂妹妹這是上何處啊?有熱鬧不是。」
按理說,大家都是鄰居,遇上了招呼著一塊兒出門都是常事。
但這回,打自這婦人打完招呼後,氣氛就冷了下來。
好半天才有人站出來回應:「聽聞今日是鎮國公府世子爺娶親日,我們去沾沾喜氣。」
這話一出,氣氛更尷尬了。
那打招呼的也神色僵硬不開口了,隻道了句「嫂嫂妹妹們玩好」便灰溜溜鑽回側門不出了。
幾人往外走了幾步,這才又聊起來。
「她倒是好意思出門。」
「可不是,兒子被一頓打,聽說科考都去不了,現在還沒養好傷呢。」
「呸,活該。她那兒子本也不是什麼好貨色。我說怎麼二十五了還娶不著媳婦,德行差成這樣。」
「原先還看不上我家囡囡,這回知道得罪人了,他那爹娘還上我家要結親。可真是不要臉。我家可不收這破爛。」
兩句一聊,又說起那天鄭家被踢了門,鄭家大少爺被一頓揍的事來。
那是鄭家大少爺鄭鈞剛從外頭玩樂回來的平常一天,被簇擁著坐下打算好好松快松快,門口小廝衝進來就喊不好了,說門被踹開了。
他這一丟筷子冒了火氣想看看到底哪個不長眼的來鬧事,畢竟鄭家經商多年,也偶爾有些上門的。
沒想到呼啦啦衝進來一隊官差。
領頭的男人玄色錦服,身姿挺拔,樣貌極為出色,氣質更是不俗。
但他沒見過。
壓根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招惹上這麼一位來。
他正打算賠個笑臉先把話說明白,剛堆了笑要開口,面上一拳就下來了。
把他打得一蒙,眼前直發黑。
等他清醒過來,前襟已經被揪作一團,他被提了起來。
提他的不是那個錦衣男子,但鄭鈞一動不敢動,因為提他的這個一身盔甲,縱然長得一臉正氣,但看著實在兇神惡煞。
「你這小子居然敢壞我妹妹名聲!」
他妹妹?
他妹妹是哪個?
這麼多年他萬花叢中過,招惹的姑娘太多,鄭鈞一時半會還真不清楚到底是哪個。
他試探開口:「是下河街的餘姑娘?」
領口緊了一分。
「不不不,是……是不是雲集街的柳姑娘?」
他聽到了捏拳的清脆聲響。
顫著抬頭看,這兇神惡煞是更兇更煞了,再往遠看,錦衣男子闲闲站著,嘴角笑意森涼。
鄭鈞覺得,他今日怕是要交代在這了。
那人不開口,隻揚起了拳頭。
他膽都要嚇破了。
「兄…兄兄弟,有話好好說,我真不知道您是哪位姑娘的兄長?」
「呵。」拎他的人冷笑一聲,「反正你今日少不了這一頓揍。記住了,清源坊林家,林滿月,我妹妹,你再招惹一個試試。」
鄭鈞一句話都沒來得及辯解,拳頭就鋪天蓋地落了下來,把他揍得一時站都站不住,軟趴趴癱在了地上。
清源坊林家。
清源坊。
林家。
多念叨兩遍,鄭鈞一下就記起來了。
這不是那個跟他相看過但是鬧得不愉快的那家嗎?
後來他回家越想越怒,覺得這女人真不知好歹,明明家世門第也不高,倒是挺會擺清高。
他就幹脆使了點陰招,壞了她的名聲。
他想著,既然這女人瞧不上他,就讓她看看還有誰要她。
這事也過去快兩個月了,這兩個月他沉醉溫柔鄉,哪還記得。
反正他是想不到會被林家的人打上門來,給他這一頓狠揍。
家裡也不是沒有家僕,但也不知道為何,到現在還一點響動都沒。
偏偏他自己還沒這個本事還手,隻能鼻青臉腫地趴在地上,盡量讓對方出了氣後趕緊走。
再不走他就要被打死了啊。
鄭鈞正貼著地低聲喘氣,小心呼吸,好半晌才聽到身側腳步聲漸遠。
他一口氣沒舒完,後領又被揪上了。
隻能被迫仰頭,頂著一張鼻血流淌,眼眶烏黑額角青紫的臉,驚恐地看著眼前的人。
是那個帶著人來但一直沒動的男人,他從進了門起姿態就很悠闲,面色也毫無波瀾。
但直覺告訴鄭鈞,這個人更危險。
眼睛腫得都要睜不開,鄭鈞趴在地上仰著脖子抖動得厲害,偏偏還要顫著聲求饒。
汰。
骨氣這種東西在命面前能放就放。
過了今天,他還是那個在女人堆裡耀武揚威的鄭少。
「這……這位……爺,您……您也是林小姐的哥哥?」
鄭鈞拼命往上仰頭,以減少後領被拉扯的窒息感,問出口的話都多了些小心翼翼。
霍歇低頭睨了眼癱在地上的人,覺得很是惡心。
就這種垃圾,還來惡心滿滿。
回京都前他不過聽他爹說了個事情經過就已經氣到要上門揍人,更別說後頭聽滿滿跟他說了詳細的內容。
他覺得鄭鈞在他眼裡基本是個死人了。
此刻見他縮在地上,被打得鼻青臉腫也還要露出一個諂媚討好的笑,霍歇覺得更惡心了。
這種欺軟怕硬的貨色。
「我不是。」
霍歇松了他的後領起身,摸出帕子擦了擦手。
鄭鈞松了口氣。
「我是她未婚夫。」
鄭鈞這口氣斷在了半道上。
接下來的經歷就如同噩夢。
等到那群人走後,一直被攔在前院的下人才一股腦衝過來想扶他們少爺起來,但鄭鈞早已經被揍得昏昏沉沉,像一攤爛泥。
後來鄭家夫婦倆從外回來,聽聞自己捧在手心的寶貝兒子被別人揍得爹媽都不認識,氣得立刻帶人要去教訓回來。
家門還沒來得及出去,被老管家死命攔住,說那上門的招惹不得。
走前人家可是大大方方把身份都亮出來的,就怕他們沒處找死。
林家以前他們勉勉強強能比較比較,現如今聽聞林家大郎掙了功勳,已經是個小將級別的人物了,這檔țũ⁰次一下就上去了。
更別提另一個聲稱是林家姑娘的未婚夫了。
他走前倒是放言若是要找事上京畿衛。
這京畿衛以前沒聽過,但光這一波人氣勢而言,那也是個官邸衙門。
敢帶官差上門揍人的,不是最大的官哪有這底氣。
聽這一說,鄭家夫婦猶豫了,決定派人先去打聽打聽。
打聽的結果一出,鄭家這邊是徹底熄了火。
不止沒脾氣,若是人下次找上門,還得把臉伸過去老老實實挨揍。
先不說人出身高門大戶的鎮國公府,是極高的勳貴人家。
就說這世子爺如今掌管京畿衛,那可是管盡京都大小事宜。
他們鄭家商賈之流,不還是要在官家面前討生活,一百個他們也是得罪不起的啊。
所以這口氣不想咽也得咽,還得老老實實縮著腦袋咽。
不然到時候再被找上門來,真就吃不了兜著走了。
鄭家擔驚受怕好幾個月,霍歇卻是忙得早把這點小插曲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開玩笑。
什麼事能比十月娶滿滿更重要。
這每臨近一天,他的心情就搖曳得不行。
連帶著整個京畿衛都春風拂面喜氣洋洋。
京畿衛是他和表哥商量的結果。
戰場他是不去了。
先不說這三五年邊關平穩戰事稀少,就離別這個苦他真受不了。
但朝廷武將各自管理的早已安排妥善,他總不能一回來就搶別人的活幹。
所以商量後設立了這個新的部門——京畿衛。
早前他就覺得京都少了一個專管民眾大小事宜的機構,所以逢年過節有大事兒時就容易出亂子。
京畿衛沒有明確的設定,基本算是個有事找上門能管就管的地方。
剛開始時大家不知道這算是個什麼衙門還不怎麼找上門來,等時間一久發現這衙門什麼都給處理,京畿衛就徹底忙開了。
忙歸忙,霍歇心裡頭卻天天惦記娶媳婦這事兒。
盼著盼著,這十月就來了。
婚禮前三天男方送聘禮,一百二十臺的隊伍浩浩蕩蕩走過三聖大街,惹得大家盡數駐足。
過百數的聘禮可不多見,這可是這幾年難得一見的盛況了。
林家唱聘禮單子的望著厚厚一沓紅禮單,還沒開始就已經覺得口幹Ţú⁶。
林滿月躲在屏風後悄悄聽著,探出半個腦袋想看看院子裡的人。
被看過來的霍歇抓了個正著。
婚前半月不好見面,他們已經有十多日沒有見過了。
兩人都不舍得眨眼。
這一眼,得看夠了,來熬剩下的三天。
三天說快也快,說慢也慢。
天還沒亮林滿月就被叫醒準備。
一路迷迷瞪瞪,直到梳子三梳梳到頭,她才漸漸清醒。
婚禮規矩多,等換好婚服戴好發飾妝點好自己,外頭早已天光大亮。
林滿月捧著蘋果,身側幾個閨中好友團團圍著拿她打趣,春禾守在門邊時不時張望。
她這時才漸漸有些真實感,覺得一切都清晰起來。
原來,她真要嫁給他了。
不是夢啊。
屋外嘈雜聲起。
這是要攔門了。
林家就林滿陽一個當大舅的,攔門是不足夠的。
不過林滿陽等這天可是很久了,難得有機會光明正大捉弄霍歇,他還得沒脾氣地受著,多有意思。
所以林滿陽很不客氣地把自己幾個親兵都叫上了。
「哥幾個別怕,他現在可不是什麼將軍了,給我死死攔住了。」
幾個親兵左右相顧,還有點猶豫。但一想今天是飛雲將軍的好日子,總不能事後算今天的賬,所以幾個人一咬牙就把門給擋住了。
霍歇早料到會來這一出,往後招了招手,院外也跑進來一隊人。
林滿陽看出那是京畿衛裡的,也沒想到這小子這麼賊,後手都備好了。
不過他也不是沒有留更後一手。
手一揮,那幾個親兵齊齊從懷裡掏出寫好的紅紙,展開。
「兄弟我也不為難你,要娶我們滿滿,把這幾個字謎解出來就行。」
字謎啊……
霍歇往後看了看自己幾個手下,發現他們都往後退了一步,低頭不語。
看來是指望不上了。
嘆了口氣,他打從第一個開始解。
這兒霍歇正費盡腦子解著字謎,林滿陽卻是得意了。
看來一山更比一山高。
還是滿滿了解霍歇。
裡頭林滿月剛開始還聽著幾人鬧騰有聲響,後面卻是沒聲了,喊了春禾去門邊聽。
轉述過來說姑爺在解字謎呢。
她是在兄長面前提過一嘴說霍歇給她解燈謎換花燈的事兒,但沒想到兄長拿這個攔門,可算是抓了霍歇短板了。
這下別說霍歇急,連林滿月都有點坐不住了。
真不是她盼嫁,隻是兄長這一手太陰險了,也不知道霍歇得解到什麼時候。
心內急了半天,猝不及防一聲響,門被打開了。
隔著一道珠簾,亂哄哄的聲音一下湧入房間。
耳邊還有姑娘們慌亂的低呼,丫頭們手忙腳亂給她蓋上蓋頭。
林滿月置身嘈亂裡,眼前隻留一片紅綢,所有人都在走動,隻有她站在妝臺前,被簇擁著靜立著。
笑聲打趣聲珠玉碰撞聲,她卻神奇地好似聽到了腳步聲。
堅定且執著。
是為她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