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消息的小廝去了好幾趟,從進三聖大街傳到進內城道,現在還沒傳回消息。
我實在待不住,跟爹娘說了聲,打算往外走走等等。
說不定半道就能碰上。
桐花街照常冷清,大道也能去到主街,但我總是習慣走入巷子的那條小道。
兩年前上元夜那天晚上,我們在這裡,在昏暗的燈光下,緊緊相擁。
時間是真的快。
我嘆了口氣,轉身要往前走。
巷子盡頭停著匹馬。
有人衣袂翩翩,曬黑了些的臉上極盡溫柔。
他遠遠看過來,目光像穿越兩年的時光。
我們,
終於重逢。
我笑了笑,眼眶卻不合時宜地紅了,拿手背蹭了蹭眼淚,我向他走去。
走太慢了,我還是跑吧。
他也正朝我跑來。
直到擁我入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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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聲音也含有一絲哽咽,卻鄭重且深情。
他說:「滿滿,我來娶你了!」
我們會以什麼模樣重逢。
以緊緊相擁,以熾熱跳動的心髒,以經年不變的承諾。
以你娶。
以我嫁。
———————————
18、
霍歇:
我寄回了最後一封信。
隻給林滿月留了三個字。
你等我。
給家裡那封信卻寫得多了些,具體是為了跟我娘商量早點上門提親的事宜。
聘禮單子我走前隻安排了個大概,這兩年我爹娘也給做了準備,書信裡我已經安排好了全部,隻等我回去上門提親。
雖然還有一個多月才回去,但我著實有點緊張。
大概因為是頭一回沒經驗?
啟程那天,大漠部族送了位公主,說和使團一塊兒進京。
老將軍覺得我和林滿陽膽大心細,要把我倆派去照顧使團。
我當即就想拒絕。
我可是快要有家室的人,怎麼能與別的女子接觸過多!
但軍令畢竟是軍令。
好在這大漠公主雖然話多了些,但還算安分沒鬧出什麼事兒。
行至燕歸山駐扎一日,當天晚上營裡開了小宴,一群人獵了山豬雉雞,點了篝火慶祝。
戰勝而歸,老將軍縱著熱鬧,我也不管。
難得放松一回,隨他們去吧。
我正坐在草垛上看一群小子鬧著要摔跤,邊上一陷,緊接著一股香氣。
整個返程軍隊裡,也就那大漠公主有這香了。
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彈跳開來,退到兩米外站定。
好險好險,差點就不幹淨了。
動作太大,那群兵崽子也不鬧了,全偷瞄著打算看好戲。
那大漠公主一跺腳,氣了:「飛雲將軍躲什麼,我是大漠裡的毒蛇嗎?」
毒蛇頂多丟條命,我這可是差點丟了清白啊!
她說完還要繼續走來。
我趕緊喊停她。
「塔娜公主有事站那說就行,別離我太近,我對女人過敏。」
她氣得又一跺腳:「你瞎說,我明明聽人說你有未婚妻。」
我笑:「不巧,我就對我未婚妻不過敏。」
這下她不跺腳了,改叉了腰:「飛雲將軍你聽好了,我,塔娜,要和你的未婚妻公平競爭!」
……
競爭個鬼頭!
我的身心全是我們滿滿的。
「塔娜公主,快放棄,你得不到我的。我是我未婚妻的!」
我真是頭疼,可別傳出什麼不好的謠言,萬一到滿滿耳朵裡,還白讓她難過。
大概是我語氣太深情太堅定,塔娜公主思索了一下,突然改了主意:「好,我放棄了。但你得告訴我,林副將有沒有心上人。」
嚯。
好家伙。
當不成我媳婦,當我嫂子。
不過為了我的清白,我決定犧牲一下林滿陽。
「沒有沒有,他幹淨得很,還不用競爭。」
於是,接下來的日子,我再也沒被大漠公主煩過。
至於林滿陽……
到時候給大舅子的紅封裡多塞點錢吧。
畢竟為了我的名聲,可真是辛苦他了。
五月,離開兩年多後,我終於再次看到了京都的城牆。
再一次,我離滿滿如此相近。
近到我想不顧一切衝去尋她。
林滿陽笑我望妻石。
他倒是好意思。
明明自己脖子也沒少伸。
明日是我見聖述職封獎的日子,今日尚需在城牆外再多待一晚。
傍晚時分,營區裡更是熱鬧。
尤其我們這一營,我和林滿陽都得了將位,明日少不了一番封賞。
酒是沒有了,但這伙頭兵做得一手好果飲子,尚且可以代酒慶祝慶祝。
我們這正慶祝著,老將軍帳下親兵來傳消息,說鎮國公來了,叫我去見見。
我爹這一趟來得讓人有些猜不透。
明天我就回家了,他還跑這一趟做什麼。
總不能因為太想我想的吧。
一天都忍不得?
我多大臉呢我。
沒到老將軍帳前,半道就碰上兩人。
我爹一怔,態度放得很客氣:「久仰飛雲將軍之名,可否旁邊一敘?」
這演技……
我尷尬得想摳地。
把老將軍看樂了:「整這一出,當我不知道你們是父子倆呢!」
「這……」我爹傻眼了,「顧老將軍別是看在我的面上讓小子當這將軍的吧?」
老將軍給了我爹後腦勺一掌,翻了個很明顯的白眼:「你多大臉呢!小歇自個兒優秀著。」
又道:「我不打擾你們父子敘話了,去看看那些小子。」
老將軍走了,我爹還搓著後腦勺疑惑呢:「難道是因為你長得像我?不能啊,你像你娘啊……」
可我娘是大長公主,朝中哪個重臣不識。
再加上這霍姓,就算不知道他虎威將軍的兒子叫霍歇,見了人也能摸出幾分了。
反正當時剛升職副將,見了老將軍一面,他就給認出來了。
我還是比較好奇我爹來這一趟的用意。
「爹,你今日來是有何事啊?」
我爹這才想起正事兒。
「害,是這樣,你娘非讓我來這一趟,讓我告訴你給你和林家姑娘定了婚約。知道你明日等不及要見人家姑娘,可別傻愣愣地去了,還啥也不知道呢。」
這……
可真是驚喜之至。
原來,滿滿現在真的是我的未婚妻了。
可真好啊。
我的喜悅藏也藏不住,也不想藏。
手也不受控制地想抓住什麼來抑制一下自己澎湃的心情,在空中懸了半天,最後不知怎麼的拍了拍我爹的肩。
為了配合自己的動作,我極為誠懇地同我爹道:「幹的漂亮!」
把我爹看得一愣一愣的。
「虎子,不至於,你這還沒娶著媳婦呢。」
嗯。
我現在隻擁有一半的月亮。
可我馬上就要擁有全部了。
「不過你和娘怎麼沒等我回來再去提親?」
這倒是讓人挺意外。
畢竟他們知道我的安排,也不急於那兩天。
說起這個我爹臉色沉了沉,道:「前兩個月你娘出門聽到些不太好的流言,後來我們一打聽才知道是個沒品的小鱉孫在外頭瞎傳,要破壞我未來兒媳婦的名聲。你娘一氣就拉著我上門把親給定下了。說要把別人氣死!」
這倒是我娘的作風。
隻是那幾個月,聽著流言蜚語,滿滿該難過了。
我是該早些娶她的。
能把別人氣死最好。
我爹來這一趟,該說的也都說了,來時本也不早,還得趕著回去。
他走後,我卻是沒興趣和那群小子瞎鬧了,找了個土丘,坐著看晚霞。
今夜雲多,大概會下雨,月亮是等不著了。
可明日,就能見到最好的月亮了。
關外紛亂是苦,她在京都也不好受。
來的信盡是安好,說今日遊了園,明日放了風箏,嘗的梅子酒酸甜可口。
平安喜樂是讓我安心的。
委屈難過小姑娘大概是會躲起來哭的。
我何止心疼。
好在我們終將重逢。
不知以何模樣。
或許以對望以相擁。
或許以穿透兩年時光日益積攢變得更濃烈的情意。
或許,
也或許。
入夜時下了雨,隔著帳子雨聲清晰。
我枕著雨聲入眠,夢中卻盡是圓滿。
夢裡是她。
天光蒙亮後,雨也停了。
陽光撥開雲霧落下來,把歸家的人心裡都照得暖意濃濃。
入城受封一百餘人,老將軍騎馬在前,我和林滿陽跟在後邊。
先入正光門,再走三聖大街。
三聖大街也是熱鬧,兩側人潮頗擁,過時隻聽得人群喜悅歡呼。
我突然明白了離開這兩年多的意義。
榮光另論。
大概是想守護住他們的笑。
待進到內城道,歡呼聲才散去。
皇城清靜也肅穆。
在大殿聽過封賞後又轉去後殿。
以皇帝表哥的性子,估計敘起舊來,沒個半天下不來。
我哪來這半天給他耗。
從進京都那刻起,我心就飄到清源坊桐花街去了,一刻都多待不住。
勉強聽他多說了兩句,問我:「小歇還有什麼想要的,表哥私下獎給你。」
我小時候確實總往他私庫裡鑽,但今時不同往日。
如今我隻想趕緊結束,好去見我所念之人。
「多謝表哥,那臣弟先走一步。」
我哪管得住他什麼表情,話一落撩了袍子下擺我就往外跑,生怕又被七七八八的事給絆住。
等出了宮門上了馬這口氣才算松下來。
兩年多的時日,京都也並非一成不變。
三聖大街的酒市牌匾是換了好幾波。
滿滿的信裡都同我說過。
可去往清源坊桐花街第三座宅院的那條路,我日日夜夜在腦中走過,熟悉到掛在檐下的每一盞燈籠都亮得清晰。
我牽馬轉入小巷。
卻驚動了時光。
燈籠沒有了。
街巷還未變。
她也一如當年,亮過上元佳節的滿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