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的每個字我都聽懂了,連在一塊我一句聽不明白。
霍歇配他妹妹差點兒?
若我兄長沒在外面亂認妹妹,他說的這個他妹妹應該就是我了。
霍歇配我差點兒!
我……我自己都不敢這麼吹。
「兄長,你……為什麼會有這樣的錯覺。」我垂了眼,把我心底的事實攤上來,「明明是我配不上他。」
這一說,把兄長給止住了,也不急著走了,扶著我雙肩扮正,很認真地問:「滿滿為什麼會覺得自己配不上他?」
我還就真認真地想了想。
身份地位品性樣貌,明明哪點也配不上啊。
「他出身國公府,是世子爺,他性格也好,溫和謙遜,長的也好看,芝蘭玉樹……而且還文武雙全。」
「是,你說的都是事實。」兄長點點頭,隨後又搖了搖頭笑道,「可我們滿滿更好啊,一點也不差他什麼。家世地位確實比不上,但是你也知道霍歇不是注重這些的人。不然他也不會跟我成這麼多年好友,也不會喜歡你。」
「霍歇喜……喜歡我?」
等等,我感覺是我喝了假酒。
不然我怎麼這麼暈乎呢?
「咦,他還沒給你表白心意呢?不應該啊,我都給他開了多少後門了。這家伙真不爭氣。」
兄長有心多說兩句,但時間不等人。已經到了他當值的時間,他匆匆安撫了兩句就往外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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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滿待會兒要出去的話帶著點兒人,今天街上人肯定多,不安全。」
我哪還能聽進這些,我現在隻聽得見自己的心跳聲。
萬物寂靜,唯有胸腔裡頭,一聲重過一聲。
我喜歡他。
他喜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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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霍歇:
正月十五,上元佳節。
今天我起了個大早,跟我爹在院子裡比劃了兩套劍法。
結束後,我跟我爹靠在木樁子上歇氣兒。
我爹先是衝我擠眉弄眼一番,又意味不明地笑了兩聲,又擠眉弄眼了一番。
我想我爹是不是走火入魔了。
「虎兒啊……聽你娘說,有喜歡的姑娘了啊……」
我……內心毫無波瀾。
「爹,您覺得我跟咱家狗一個名兒合適嗎?」
「害——習慣了嘛。小歇喜歡的哪家姑娘啊,現在啥進展了?什麼時候能去拜訪拜訪?哎,好像得先換庚帖吧,我也不是很懂,等我跟你娘商量商量問問去。聘禮我跟你娘這些年都給你備了,你要不要看看有啥可添的,不夠咱再上珍寶閣逛逛補一些。日子得定,這比較重要,不然我去司天監走一遭看看最近有沒有什麼好日子,其實相國寺也行……」
「爹,別……爹……」我實在聽不住了。
雖然說得我都挺想,但這確實想得太美了。
「爹,八字沒一撇呢。人姑娘不一定喜歡我。」
「嘖。」我爹皺眉搖了搖頭,「這有點難辦啊。」
是難辦啊。
討姑娘喜歡這事我也是頭一回幹,沒經驗啊。
林滿月怎麼才能喜歡我呢?
我愁。
「今天上元節,街上熱鬧啊。你約人姑娘看看燈遊遊街了嗎?」
「還……沒。」
「要不說你愣呢!」我爹恨鐵不成鋼,很是來氣,「我當年追你娘,那叫一個死皮不要臉,那是見縫插針往她眼皮子底下鑽啊!一有機會我就約她,今天天氣好遊個湖,明天太陽暖看個花。」
「我娘都不拒絕?」
「拒絕啊,怎麼不拒。要麼怎麼說我有毅力呢。一次不行就兩次,那約著ŧũ⁾約著也總有一兩回答應的吧。」
還能這樣?
我爹驕傲了:「其實投其所好隻是追姑娘的一個要點,能追到姑娘的核心訣竅就是——臉皮厚,往前湊!」
我沉默了,我覺得我爹說的有道理。
雖然……有點不要臉,但是話糙理不糙,四舍五入一下也是至理名言。
「那我一會兒就去約她今晚看花燈。」
我鬥志昂揚,我熱血澎湃,我一撩衣擺決定上屋挑挑衣服。
紫綢錦衣太莊重,白紋長衫太寡淡,藍底勁衫太隨意,黑色太沉悶,綠色太扎眼……
紅色……
拉倒吧。
紅色讓人不愉快。
挑挑揀揀還是選了件月牙白的長衫。
這回冬明都不需要給眼色,張口就誇:「世子爺可比那九天上的月亮還耀眼呢!」
瞎扯。
我可比不上月亮,尤其是滿月的月亮。
按理說我應該走正門。
但是正月十五是個什麼日子。
自古上元節男女相約出遊,十有八九情意濃濃。
我哪敢當著林滿陽的面說……
兄弟,我拐你妹妹去過個節,約個會。
他刀估計都要按不住。
正門不能走,還得是翻牆。
翻林滿月的牆我不是頭一回,這回卻沒來由地緊張。
我這是單獨約人家姑娘逛街看燈。
這不是,「單獨」兩個字就能看出那點隱秘的曖昧情意來。
我搓了搓手心的汗,給自己打了個氣。
霍歇,別慫啊!
不要臉就是了,不要臉不要臉不要臉……
要臉娶不著媳婦。
「三二一,上。」
我蹬著牆面,一把攀上牆頭。
林滿月這面院牆半高不高,於我當然輕而易舉。
接下來我應該使力上提一把,但我沒敢動。
從看到林滿月那刻起,我就僵住了。
她尷不尷尬我不知道,反正我很尷尬。
論翻姑娘牆頭被姑娘當場目睹怎麼辦?
我爹的至理名言在耳邊縈繞——
不要臉不要臉不要臉。
不……
我還是要臉。
自胸腔起的一股熱氣,沾染上脖頸,然後蔓延蔓延,直將我臉燒得發燙。
想來也知道,現在的我不忍直視。
我偷偷看林滿月的神色,她表情也不太能掛得住。
偏偏我倆都不能有動作。
畢竟——
她趴在樹上,我掛在牆上。
好半天堪堪聽到她打了聲招呼:「世子爺,好巧。」
我……
還真是……巧了。
半道掛住,出師未捷。
我拿什麼解釋這份巧?
我說,林滿月,我就想上你牆頭看看月亮,你信嗎?
或者說,我來給你試試你這牆頭結不結實安不安全?
我……
不要臉。
我放棄了,隻能垂死掙扎問一句:「我隻是想來問問,你今晚可有約?」
她的表情有一瞬迷惑,或許是覺得我這爬牆頭問問題的行徑實在奇怪。
不過還是認真回答了。
「我今晚不準備出門。」
失望是肯定有的,不過倒也沒有那麼難過。
我爹也說了,多試試多約約,總有出頭日不是。
所以我散去臉上失落,決定還是挽救挽救我的形象。
君子是做不得了。
沒見過哪家君子爬姑娘牆頭的。
但給予溫柔祝福是我最後的倔強。
我雙手撐起半身,微微往她那邊靠了靠,有些近,但我怕她為了聽我說話往前爬。
她這樹枝可不粗。
好幾年沒見著她爬樹,還是有些擔心的。
這其實不是個說話的地兒。
我朝她笑了笑,送過我的祝福。
「那祝滿滿,上元安康。」
當然不止上元,日日安康才好。
我從牆上跳下去。
沒敢走。
直到聽得那邊有響動,有落地之聲。
我才敢真放下心來。
我初見她那年,她就總喜歡往樹上蹿。
夏天是嫌熱,往樹上尋涼,秋天是摘梨,籮筐堆在樹下,人高高站在樹上。
那會兒她個子也不高,還敢在樹上踮腳,看著怪嚇人的畫面。
可她家裡人也不攔。
後來聽林滿陽說,那樹她從小就往上蹿,都能在上頭做窩了。
可我初時哪知道,看她在樹上小小一個人影,驚心動魄的場面。隻能拿手圈起護著,招呼她下來。
她是下來了。
那動作和速度,估摸五靈山的大師都得驚嘆。
這些都是過往。
我才發現,關於林滿月的那些林林總總的畫面,我原來都記得很清楚。
看我神採飛揚地去,波瀾不驚地回。
我爹一眼就瞧出來我沒約上。
不過他畢竟過來人,習慣得很,拍了拍我的肩安慰我:「沒事,慢慢來。」
想著又拍了拍自個兒腦門,往我心口扎了一刀:「看你爹我都忘了,你二月份要去邊關,沒得慢慢來了。」
「……」
「兒啊,你可抓點緊吧!」
抓緊抓緊,我比誰都急著呢!
可感情的事情,哪裡是我剃頭挑子一頭熱能成的。
我不得先讓人姑娘慢慢喜歡上我才行。
我鬱悶地揪了揪腰間的袋子。
用力太大,不小心扯松掉在了地上。
我趕緊撿起來,起身一瞬間突然想起——
我還有簪子沒送出去呢!
這不又是個見她的好借口嘛。
可簪子這般東西不好明面送,送了她估計也不要。
我攥了攥手中的囊袋,看著邊角繡得飽滿的小月亮,有了個主意。
要不就說這囊袋斷了系繩,畢竟是她給的,姑娘家的東西也不好聲張找人補,隻能託她給補一補?
我衝回房裡,取出那根絞絲玉簪。開了囊袋的口,斜著往裡塞,沒全塞得進。
不應該啊。
剛剛比量過,這玉簪小巧精致,斜著放進囊袋是正好。
我在角落裡按了按,發現裡頭好像有東西,伸手進去摸出一個四方小紙塊。
這紙塊不過大拇指蓋的大小,疊得工工整整,縮在囊袋一角裡,不輕易去摸還真發現不了。
難怪我上次把那沒味兒的香丸取出來時沒摸著。
私心作祟,讓我展開了這張紙。
左右各一列字,實在眼熟得很。
左邊是林滿月的生辰八字,右邊——
右邊那個,與我一樣的生辰八字。
林滿月身邊應該沒有人是這個生辰八字的了。
心神快過腦子。
我攥著紙的手止不住地輕顫。
巨大的喜悅侵襲了我,這張紙代表什麼,我很清楚。
意識又回到那一天,相國寺姻緣殿,她是從那個門裡出來,迎面遇上的我。
我請大師合八字之時,邊上留下的那一對與我們相同的生辰八字。
原來……
真是我們。
原來,是我們兩情相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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