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說呢,欺負小姑娘,雖然不君子,但還是挺快樂的。
過去的林滿月鮮活明亮,笑起來眉眼彎彎還能露出淺淺梨窩。
想起來還是讓人忍不住泛起笑:「我第一回比武比輸,還是敗在你手上。」
她接過酒,也像是記起那段時光,瀟灑舉酒:「是我勝之不武。」
她是勝之不武,一個小小計謀,贏的可不止一壺酒。
喝了酒的林滿月比平常大膽放松許多,帶著熟悉的年少的那些肆意。
酒不醉人人自醉。
我酒量本也不好,知道她喜歡喝烈酒,還拿的男席這邊的雲燒。
兩口下去,我隻覺得有點暈乎。
但我不能在這真醉了去,我可是有酒醉後幹錯事經歷的人。
林滿月喝酒快且猛,沒一會兒一壺就見了底。
我生怕她再喝下去,索性假借醉了酒。本來我也頭暈發昏,頂多意識還算清醒,也不能說是騙她。
她倒是信了,起身走過來,拍了拍我的肩。
我正琢磨著要不要倒一倒晃一晃演得像樣些,剛一晃,貼上一席柔軟。
柔軟是棉絨的衣料,我頭靠在了林滿月腰上。
我僵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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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髒在胸膛裡飛快跳動起來,炸出一陣噼啪火花。
我用盡全力去克制,生怕這響動太過,叫她都能聽見。
然而,微涼卻柔嫩的手勾過我的眉尾,在臉側滑過——
這觸感太真實,也太難以捉摸,我一刻懷疑是否是醉後的幻想,我其實在做夢?
但光想著,我的呼吸就徹底亂了。
腦中暈眩好半天,才被一聲「滿滿」給叫出幾絲清明。
是林滿陽的聲音。
我立刻就想坐好,沒想到林滿月動作更快。
上一秒我還貼著心愛姑娘的小腰五迷三道,下一秒我坐在地上神思飄蕩。還好我機智,起身時也沒忘記要搖搖晃晃。
「滿滿,你怎麼跑這裡來了,春禾正找你呢。」
為防林滿陽拿我試問,我決定先發制人:「滿……滿陽,你怎麼在這?」
揉了揉額角,我狀似一番努力回想:「對,我和滿滿……喝酒呢。」
雖然我和林滿月什麼都沒做,但是這場景無端讓人生出幾分心虛來,我生怕林滿月羞惱慌張,扭頭衝她安撫地笑了笑。
作用不大,她跑了。
「世子喝醉了,兄長找人把他送回府吧。我……我去找春禾。」
剩了我和林滿陽站著,有點冷寂。
我愈發心虛了,他知道我的心思。
林滿陽動了,走過去掂了掂我那壺酒,挑眉道:「世子爺酒量不過一壺雲燒的三分之一?」
「……」
我裝不下去了。
這會子再深的情誼,也抵不過他身為兄長的責任。
「霍歇啊,你真喜歡滿滿嗎?」他沒繼續追究,很認真地說出口,「滿滿很好,隻是對於我們而言。但我找不到你喜歡她的理由。」
「滿滿很好,不止對於你們而言。」我執拗與他辯駁。
「可這種好,你不缺。你有更高的選擇。」
實話如此,可他不懂。
實話是別人覺得你好,真話才是我覺得好。
真話是,我知道自己有更高的選擇。
可我喜歡林滿月一事,是我最好的選擇。
我沒有任何一刻像現在這樣堅定我的心念,在林滿陽的質問下,我陡然生出一種心思——
我怕是非她不可了。
鎮國公府的世子爺,可以配世家大族的閨秀千金,她們也許更加嫻淑更加溫柔,在世人眼裡才是最相宜。
可我隻要想到,站在我身側的不是林滿月,前路再長也沒有意思了,一個人走也無所謂。
到這裡,好像一切都有了答案,之前所有小心和退縮都變得毫無意義可言。
我隻知道,我要讓林滿月喜歡我,讓她願意嫁給我。
為此,我需一往無前。
「你隻要告訴我,我需要做什麼,才能當你妹夫。」
「你是不是有病!」林滿陽氣急敗壞,「我就沒見過這麼上趕著要當我妹夫的。」
到底多年好友,他一通亂氣,估計心裡也明白了我的堅持。
不過還要垂死掙扎嘴硬一下:「我們滿滿可說了,喜歡有真本事,靠自己闖出一番天地的真男兒。」
難怪她看上陳峤,原來真是因為陳峤靠自己出人頭地了。
所以……
我現在好好讀書參加科考,還來得及嗎?
———————————
09、
滿滿:
我這幾日做了個夢。
夢裡有一朵嫣紅的牡丹花,開在白霧裡,引得我伸手去觸碰,剛摸上花瓣,牡丹花變成了霍歇。
他穿著朱紅的錦袍,張揚精致的眉眼,
朝我伸出了手,問我——
「滿滿,來娶你了,走不走?」
我便將手遞過去,沒握住,我就醒了。
醒的時候不過是三更天。
這個夢,夢得我心潮澎湃,在黑夜裡久久不能平息。
有點遺憾。
好歹讓我在夢裡和他握住了手罷。
冬節過去緊接著就是除夕。
新年伊始,萬物可愛。
我爹娘的老家在芸州,離京都太遠,照我爹不過七日的休沐根本趕不回去。
所以今年我們家照常沒有親戚往來。
年初二有我爹的同僚來走動。
再往後,就是我兄長的好友來拜訪了。
霍歇也來了。
這麼多年,他是以我兄長好友的身份來拜訪的,我爹娘從一開始惶恐到現在早已習慣平常。
如今甚至還可以與他玩笑幾句,當真把他當成了後輩一般。
我卻有點不敢見他。
做了那樣的夢後,見了他我就忍不住心神搖曳,總覺得夢裡紅衣灼目的霍歇還清晰在眼前。
我有罪。
我肖想霍歇。
我還饞他身子。
這半天我不敢踏出房門一步,生怕轉頭就碰上霍歇,到時候一個不慎,叫他看出我羞恥的心思。
但我不就山,山偶爾也會來就我。
這邊我正坐在窗臺下發愣呢,窗棂被輕輕敲了兩下。
半開的窗門,能看到挺直的半邊身形。暗紫色繡金絲的雲紋織錦,我認識的裡頭也隻有霍歇能穿得了。
我一時錯愣,直直從凳子上站起來,有些不知所措。
他似乎也覺得不好意思,沒敢朝這邊看,隔著一面窗扇,道:「滿滿,你……你可以出來一會兒嗎?我給你帶了東西。」
我哪還能坐得住,僵直地往外走了幾步。
好在走出門前,我已經調整好自己的姿態和模樣。
明面上還是落落大方,沒有絲毫錯處。
我家宅邸不大,但我爹在修整上花了不少心思。
出了我院門左拐有一方小池,池邊種了不少冬青,在蕭瑟的冬日也長得蔥鬱。
霍歇先遞過來一提子紅紙包。
四方包裝,紅印封頂,是京都老字號玉記的糕點。
隻不過玉記過年節,除夕往後關門五天。
今日是新開門頭一天,隊伍估計能排到城門外去。
禮不重,重在心意。
我有點不好意思收。
我白日做夢,肖想霍歇娶我,此等小人行徑,哪配他如此體貼相待。
但不收,更是不懂禮。
所以我懷著愧疚之心接過了。
本以為一提子玉記糕點便算了了,沒想到霍歇轉頭從懷裡摸出一個小玉瓷瓶,不過手掌大小。
他攤著手掌遞過來時,眸中滿是笑意。
像極了我小時練了一張漂亮的大字拿去討爹娘歡心一般,有期待也有自信。
是相信他們會開心。
我接過玉瓷瓶,拔開玉塞,撲面而來的酒香燻得我一個晃神。
是一壺醉!
天下美酒眾多,真有大名氣的不過那麼幾個,金陵鬥是其一,一壺醉更是。
酒如其名,一壺醉是最醇厚的酒,一壺便可使人迷醉。
我早就想嘗嘗味兒了。
可這酒我更沒臉收。
一提子糕點我尚且可以厚個臉皮,若再加上一壺醉,別說我做了那個夢,就算放在平常,我也收不得的。
我急忙要塞回去。
霍歇哪肯,送出手的東西就沒有往回拿的道理。
我倆在池邊你來我往,一頓推讓。
最後結果是……
我雙手捧著玉瓷瓶,霍歇捧著我的手。
畫面僵住了。
我抬起頭,對上他的目光,連呼吸都忘了個幹淨。
我是誰?我在哪?我在幹什麼?
有一瞬間我覺得自己好像喝了個酩酊大醉,腦子裡盡迷蒙著泛粉的空白。
霍歇也是愣,好長一個靜止後,才反應過來,收了手退後兩步。
就……有點尷尬。
半晌他才輕咳兩聲,道:「酒你留著,我也不喝,留著沒用。」
「啊……好。」我順著他的話點了點頭,雙手捧著玉瓷瓶,微涼的觸感讓我想到他的手,幹爽溫熱。
打住,這事壓根不能細想。
我的思想它本來就不幹淨。
「那我……我也得送世子一個新年禮物。」
霍歇立馬就想張口拒絕,不知道想到什麼又止住了,視線一轉落在我腰間:「你那個囊袋可外送嗎?」
我便順著看向腰間囊袋。
不是什麼貴重物品,我娘做的一個月牙白的錦袋罷了,隻在小角裡多繡了個圓圓的黃月亮。
我日常喜歡拿它裝些小物件,不過為了配衣服,我娘各個顏色都給我做了一個,不是什麼特別東西。
這個月牙白的,我今日沒出門,隻往裡裝了個香丸。
隻是一個囊袋換一壺醉外加一提子玉記,怎麼算也不合適。
所以遞過去時我尚有些猶豫。
不過霍歇看上去很歡欣,接過去撫平邊角收進了懷裡。
他這一認真舉動,讓我剛剛沒來得及蔓到臉上的熱意直衝天靈蓋。
不用看我也知道我現在估摸就像隻蝦怪成了精。
我連多抬頭看一眼的勇氣都沒,生怕霍歇被我一張大紅臉給嚇住,隻能趕緊賠了禮,道一句:「多謝世子爺掛念,我先回去了。」
「好。」霍歇應了。
在我轉身之後又叫住:「滿滿——」
我疑惑回了半身,隻聽得他道。
「不要貪杯。」
這下我連耳朵根都紅透了。
霍歇總有這般本事,一言一行,都讓人無端心動。
我匆忙回了院子,緊緊關上房門,背靠著冰涼的房門,冷意傳來,熱度才降了幾分。
我順著門板坐下去,擱下一壺醉,抬手捂住了臉。
林滿月啊林滿月,可真是沒有自知之明。
總想得太多,又總故意不想太多。
我無數遍在腦子裡叫囂著不能,心卻一直在蠢蠢欲動。
甚至做出許多不切實際的事來。
就像明明知道計劃退了婚,也不足以和他相配,但總忍不住有那兩分惦念。
就像以為裝成閨秀模樣,一身清白,就能有一點資格去觸碰去接近。
滿目荒唐。
我大概還是清醒點好。
霍歇要走時,我兄長遣人來叫我去一起送送。
我沒去,招了春禾,吩咐她拿了我裝好的一個木盒子給霍歇。
就說是我給他的回禮。
畢竟一個囊袋實在不夠看的。
我不知道霍歇收到這個是什麼想法,或許會覺得生氣和羞辱。
但不這樣,我怕不能兩清,更斷不了自己的心思。
春禾回來時兩手空空說明是送出去了。
我沒忍住問她霍歇有沒有說什麼,或者是什麼模樣。
春禾倒是細想了一番,回道:「霍世子沒說什麼,也沒什麼奇怪表情,直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