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自從得知茍才人的那些事後,我總是有些擔心。
宮裡就這麼幾個姐妹了,若是再有人犯事,後宮就真的沒什麼人了。
而且。
周太醫每日來我寢宮替我診治時,茍才人都會過來。
兩人倒也沒有過什麼肢體接觸,話都說的很少,但——
對視時的那些電光石火,卻讓我愈發心驚。
……
聽聞我最近身體不適,祁胤又往我宮裡賜了幾位太監宮女。
這本是件小事,然而,當他們來向我問安時,我的目光卻死死盯在一人身上。
將那張臉仔細打量,我身子微微顫抖著。
怎麼會……
「你,過來。」
我抬手指了指他,勉強讓自己冷靜下來。
被我指到的小太監聽話上前。
很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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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很像。
「你叫什麼?」
我輕聲問他。
小太監有一雙輪廓好看的眼,目光明亮。
他半點不顯畏懼,抬起頭看著我,聲音平靜。
「回娘娘的話,奴才……本名陳崎。」
陳崎。
果然是他。
一模一樣的臉,同樣的名字,同樣的說話語氣。
就連看向我的目光,都同他一樣。
我那相戀三年,金屋藏嬌的前男友。
不過。
冷靜下來後,將他打量一番,我倒是有些想笑。
這或許是老天的公正吧,果然是報應如雷。
對愛情不忠的出軌者,重活一世沒有了出軌工具。
我身子微微後倚,靜靜地看著他,「那你可知道,本宮是誰?」
「知道。」
他微微垂眸,我看不清他眼底神色。
「奴才的前女友。」
16
他頂著一張同前世一模一樣的臉,可這副高貴妃的身子卻與我前世半點不同。
他能認出我,多半是靠那些菜。
前世,我最大的愛好就是在廚房裡鉆研做菜,而陳崎曾是我唯一的試吃員。
其實。
也是曾有過一段甜蜜時光的。
我怕自己再繼續細想,生生止住了回憶。
掃了一眼陳崎身後,小娥等一眾宮女已經怔住,一臉驚愕,顯然是聽見了陳崎剛剛那話。
「你們下去吧。」
我揮揮手,沉聲道。
幾人松了一口氣,連忙告退。
在宮中,若是不小心聽見主子的什麼秘密,可是要掉腦袋的事情。
眾人退去,房間裡隻剩下我與陳崎。
我坐在椅上打量著他,而他靜靜立著,垂著眸,看不出臉上情緒。
「抬頭。」
他便依言抬頭。
和記憶中的眉眼一般無二。
明明穿來這個世界也沒有多久,可前世今生相交疊,晃然間竟也像度過了兩世。
我忽然不知道該和他說些什麼。
「你也死了?」
沉默半晌,我隻問了這麼一句。
陳崎點點頭,「自殺。」
我的心微微顫了顫。
陳崎可是一個很惜命的人,他自殺,真的是無法想象。
我詢問原因,他卻笑了笑,再度說了兩字:
「殉情。」
「姣姣。」他啞著嗓子喊我,站在原地未動,目光卻緊緊凝在我身上。
「我當時隻是一時鬼迷心竅,和她玩玩而已。」
「我從未想過要和你分開。」
似是想起了什麼,他身子微微一僵,眼睛也隨之紅了起來。
「你死後……我才明白自己錯過了什麼,什麼尋求刺激,什麼一時新鮮,都是浮雲,你才是……」
「行了。」
他的溫情表白被我打斷,我揉揉眉心,冷眼看他,
「所以你的意思是,在我從小三家的樓梯上摔死後,你為我殉情自殺了?」
陳崎似乎想辯解什麼,張了張嘴,最後卻隻是點了點頭。
「是。」
我聽得想笑。
這恐怕是我兩世為人,聽的最好笑的笑話。
17
從未想過和我分開……
他如果真的那麼愛我,就不會在訂婚前夕被我發現,他在外面養了一個妹妹長達一年之久!
一年啊。
我不知道,有多少個他同我說在外應酬不回來的夜晚,是在那邊的溫柔鄉裡度過的。
得時不惜,失去了反而上演一出生死相隨的戲碼。
著實可笑。
我靜靜看著他,目光上下打量一番,忽然問道:「凈身了?」
陳崎身子一僵。
臉上的頹然不像作假,他緊緊攥著拳,垂下目光,似乎用了很大力氣才吐出這字:
「是。」
我笑了笑,「何必呢。」
可下一秒,他忽然走上前來,一把攥住我的手。
「姣姣,我們和好吧。」
我一怔。
聽他說和好的那一秒,我眼前一閃而過的,竟是祁胤那個暴君的臉。
回過神,我甩手抽離。
「和好?」
「和你一個太監嗎?」
陳崎臉色一覷,深吸一口氣,艱難說道,「我可以在其他地方彌補你。」
「姣姣,我們還是相愛的,不是嗎?」
「我跳樓自殺,追隨你來了這裡,就是想要和你在一起,我不信你這麼快就放下我了。」
說著,他上前一步,想要握我的手。
我正欲躲開,殿外忽然響起通傳聲——
「皇上駕到!」
18
陳崎腳步一錯,又退回了一旁。
我壓低了聲音道,「陳崎,別天真了,在我發現那些不堪事跡的時候,咱們就徹底完了。」
沒有人會無底線的原諒你。
哪怕曾經很相愛。
陳崎卻冷笑一聲,他與我保持著距離,盡管門外已響起陣陣腳步聲,可他還是壓低了聲音道:「我們完了,你和這狗皇帝就有未來?」
「你不會真以為那暴君待你真心吧?」
「別傻了,他還不是為了高貴妃父親手裡的兵權!」
接連三句質問,我還來不及回答,門已開。
祁胤快步走了進來。
不知是不是我心虛,總覺著祁胤似乎深深地看了陳崎一眼。
他走上前,手一抬,熟稔地將我圈入懷中,「愛妃閉著門在做些什麼?」
一聲愛妃,聽得我心底一寒。
這暴君可從未這麼叫過我。
見我不答,這人搭在我肩上的手便收緊幾分,「嗯?」
尾音一上挑,我就知道要糟。
這貨已經很不爽了。
「沒什麼,」我佯裝鎮定地笑笑,指了指陳崎,「這小太監會唱些稀奇古怪的歌,臣妾在宮裡待得無趣,就留他來唱上幾句解個悶。」
也不知這回答,能不能讓這暴君滿意。
他沉默了半晌。
「覺著悶了?」
他低笑,「那朕安排一場狩獵,帶你同去。」
「真的?」
我窩在他懷裡,仰頭看他。
這人非但很輕易地相信了我的話,還注意到了我說的無趣二字。
宮中生活乏悶,確是無趣。
錦衣玉食,金釵美玉,卻始終禁錮在這宮墻之內。
四目相對,祁胤朝我伸出手,「拉鉤。」
這是我之前教他的,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這話從祁胤這暴君口中說出,怎麼看都覺著好笑。
餘光裡,陳崎退在一旁,靜靜地看著我們。
看不清他臉上神色如何。
19
這次秋日狩獵,祁胤把後宮女眷都帶上了。
一是幾位姐妹平日裡在深宮中都待的乏悶,二來——
總共也就這麼四位妃嬪了。
啟程前,祁胤專門來寢宮接我。
小娥早已替我裝扮好,反正祁胤對穿著打扮方面一直沒什麼繁瑣規矩,我就讓小娥給我尋了件紅色騎馬裝,長發高束,簡單的描了個眉。
高貴妃生了副好樣貌,淡妝濃抹總相宜。
此刻的打扮,倒頗有些英姿颯爽的美感。
正兀自欣賞著,銅鏡中忽然又出現了一人——
祁胤走到我身後,環上我的腰。
「轉過來,讓朕瞧瞧。」
我依言轉了過去。
半仰著頭,我從他眼底讀到了幾分驚艷。
可他最後也隻是偏開目光,淡淡道了句「還好」。
後退一小步,我打量著他。
祁胤今日著一襲絳紅色戎服,幹脆利落,他五官本就偏立體,這身著裝更顯英氣。
時間不早,祁胤帶我出了殿門。
路上,我與祁胤同乘一轎,可倒沒少被他折騰,一會讓我捏肩捶腿,一會乏了還讓我給當靠枕。
最初,我好脾氣的照做,可後來一想——
老娘都快活不長了,還怕他個屁?
於是我絹子一甩,不幹了。
「我手酸,不捏了。」
祁胤坐在一旁,垂眸瞟我。
暴君的目光落在身上,難免讓我心底發顫,可話都說出口了,我也硬著頭皮沒有改。
半晌過去。
就在我以為他會當場發怒,將我扔出轎攆時,這人忽然抬手,捏住了我手臂。
要掰我手臂是吧?
我反手一抽——
沒抽出來。
下一秒,暴君祁胤握著我手臂,輕輕揉捏了起來。
20
秋日狩獵的後半段路,暴君都在給我按摩。
若是被轎外那些人看見,我怕是要被記入史冊了。
我隨口提出像要些新花樣,祁胤身邊的紅人高公公立馬便提議弄個狩獵比賽,二人一組,贏了的有獎品。
祁胤應下後,高公公立馬分好了組。
我與祁胤一組,年昭儀與年太傅一組,劉美人與女官婉容一組,而茍才人……
則與周太醫一組。
按理說,後宮女眷哪裡能與旁的男子一組,可今日秋遊狩獵,皇上都說什麼,旁人自是不敢有異議。
我朝兩人望去,周太醫眉心微蹙,似是有些顧忌,而茍才人雖面無表情,可當她抬起頭時,眼底的晶亮卻分外顯眼。
我心一沉,暗嘆要糟。
「暴君。」
我扯了扯祁胤袖口,「讓茍才人與周太醫一個男子一組,不太妥吧?她家中兄長好像也來了,不然,讓她們一組吧。」
祁胤掃我一眼。
「無妨,狩獵而已。」
說著,那邊高公公已經在宣布比賽開始了。
我還想再說,祁胤卻朝我腰間一摟,攬著我飛身上馬。
我隻覺一陣天旋地轉,再回神,人已趴在了馬背上。
嗯……
這暴君果然還是有兩把刷子在的。
我坐在前,祁胤在後。
這人握著韁繩時,幾乎是將我圈在懷中的。
他的呼吸落在脖頸處,溫熱灼人。
耳邊盡是風聲。
而我保持著剛剛的姿勢,一動不動。
腦中一閃而過的,卻是他剛剛在轎攆內替我揉著手腕的模樣。
……
事實證明,暴君不隻是身手好,箭法也了得。
我指哪裡,他便射向哪裡。
稱得上是箭無虛發。
「如何?」
他的聲音自身後響起。
我哼了哼,故意嗆他,「還行。」
「與你那小太監相比,如何?」
聽了這話,我腿一軟,險些摔下馬去,幸好被祁胤即使撈了回來。
「慌了?」
祁胤低聲問我,「朕不過提了一嘴,愛妃慌什麼?」
我舔舔唇,盡量讓自己冷靜些。
「皇上這話問的,我和哪個小太監?」
祁胤垂眸打量我,不說話。
驀地。
他忽然扯出一支箭,箭矢在他手中轉了個圈,最後對準了我脖頸。
「愛妃若有心背叛,朕不介意手上多條人命。」
話落,手中箭矢驀地調轉方向擲了出去。
我尋著方向看去,一隻白色兔子被箭矢釘在樹上。
而這箭,竟隻是他徒手扔擲的。
心底一寒,我訕笑道,「臣妾不敢。」
若我真敢,那下一個被箭矢釘穿的,恐怕就是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