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周越山會在上完香後停留一段時間。
在這個時間裡,和他同來的兩個生員會和其他賓客寒暄攀關系。
他會剛好要去凈手。
而我要做的第一步,就是要支開給他引路的,夫人的那位娘家侄兒。
有一次我甚至都已經等到了凈房旁邊的小路上,隻等著周越山出來時看到我。
然而我並沒有能等到周越山,一雙手提前從身後捂住了我的嘴巴。
夫人那位侄兒直接把我拖去了一邊的空屋子。
「你這丫頭是怎麼跑來外院的。」
他隨便抓了一個路過的小廝,讓他去給周越山帶路,回身就把門關死了。
「我知道你,你就是陸表哥最喜歡的那個丫頭吧。」
他上下打量著我,就像打量一塊已經被擺上了案板的,洗刷幹凈的肉。
「表哥提過你,說你……」
他沒往下說,想也知道不會是什麼好話。
「你跑來這裡做什麼?」
男人的陰影籠罩下來,他把我死死按在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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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一想,要是舅媽知道表哥內院的丫頭青天白日私自跑出來會男人,她會拿你怎麼樣?」
他的手伸進了我的衣服,就像之前我無數次死亡的時候,那些男人對我做的一樣。
「你乖乖的,不要叫嚷出來,說不定我心情好,還能給你牽個線,讓你會一會你的情郎啊。」
我被他壓在榻上,聽到外面小廝恭恭敬敬的聲音傳進來。
「周先生這邊請,我家沈少爺有事走不開,特讓小的候在這裡給先生帶路。」
男人解下了我的裙子,拿我的腰帶反綁了我的手,又用我的巾帕塞緊了我的嘴。
什麼牽線,什麼心情好,都是騙人的。
他隻不過是想要我不要反抗,他能玩得痛快一點。
他知道,我也知道。
那一次,我最終也沒能見到周越山。
他直接把我送去了夫人面前。
理由就是發現我在外院鬼鬼祟祟的,隻怕是手腳不幹凈,偷了東西,建議舅媽好好查查。
拖著我進內院的時候,他甚至還蹲下來替我理了理凌亂的裙擺,又整順了我黏在耳畔的發絲。
他的手指重重壓上我的嘴唇,又使勁捻了捻。
「噓,想清楚待會兒該怎麼和我舅媽回話。「
「想清楚了說不定我過後會跟舅母求求情,讓她把你賞給我。」
他的眼神肆無忌憚地在我身上流連,根本不怕我會叫嚷出來。
也對。
不說我不過就是因為偷東西挨一頓家法,打板子而已,可輕可重,不至於喪命。
說了那就是勾引男人不檢點,等著我的就是沉塘了。
我被拖出去的時候,他就站在夫人身邊,無聲地沖我做了個嘴型。
他在說:
「真乖。」
真惡心。
板子落在身上的第一下,我甚至都已經快分不清了。
到底是對我做出這種事這些人惡心,還是被人翻來覆去玷汙的我自己很惡心。
27
再次回來,周越山就像記憶中那樣,和夫人的侄兒一前一後走過來。
我搶先一步攔住了二人。
「沈三爺。」
我輕輕向他行禮。
「夫人命我過來找三爺,她有話要問。」
既然不能背著他和周越山聯系,那幹脆就當著面把人叫走。
我就不信當著外人的面,他還能那樣肆無忌憚。
「舅母叫我?」
我沒抬頭,都能想像得出面前兩個人應該是怎樣疑惑的表情。
也對,即便是夫人想要傳話,也應該是身邊的丫頭去二門上說給外頭的小廝,再由他們過來找人。
什麼時候內院的丫頭能沒規沒矩地在外頭拋頭露面了?
「三爺快去吧,夫人叫得急,不知道是出了什麼事呢。」
我往旁邊側了側身子,讓開了路。
「門上亂糟糟的也沒個人,奴婢尋了半天的路,還好這裡還沒到前頭去,奴婢給這位公子指了路還得回去當差的。」
半晌,還是另一個聲音替我解了圍。
「沈兄去忙,我自認得回去的路。」
這是我第一次聽到周越山的聲音。
就像陸星河和我說的一樣。
溫和守禮,又古板得讓人無法親近。
我看著夫人的侄兒轉過了一個彎,估著他已經走遠了,才終於直起腰來,偷偷扭頭看了周越山一眼。
隻那一眼,我就被一雙漆黑的眸子抓住了。
他沒有像他說的那樣自認得回去的路,隻是站在那裡看著我。
我該怎樣形容他的眼神呢。
是探究,但更多的是等待。
他在無聲地對我說:
「不要想著耍花招,不要想著騙我,我都知道的。」
我幾乎是下意識跪了下來,從懷裡掏出那本已經和我體溫融為一體的《莊子》。
「公子容秉,奴婢是少爺書房裡伺候的丫頭,此番冒昧來尋公子,是因為少爺曾吩咐過,這本書是公子所借,無論如何都要物歸原主。」
「少爺對奴婢有大恩,奴婢不敢忘記少爺的吩咐,隻能冒死出來尋公子。」
周越山似乎是想要說些什麼,然而急匆匆的腳步聲,終究是把他要說的話打斷了。
周嬤嬤帶著一隊僕婦沖我直撲過來。
「好個手腳不幹凈的丫頭,竟然把臉丟到外頭來了。」
她根本沒給我反應和辯駁的時間,上來就命人堵了我的嘴,又沖周越山行禮。
「府上疏於管教,丫頭不懂事,沖撞了公子,請公子莫怪。」
周嬤嬤一面命人把我往後拖,一面推了個小廝出來。
「你替公子帶路。」
隻那一刻,巨大的不甘陡然包圍了我。
我都做到了這一步了,為什麼還是功虧一簣?
為什麼她們會來得這麼快?
明明隻剩下最後一步了。
隻要再多給我一點點時間,隻要我和周越山再多說兩句,編一個求他救我的,在這個時代符合人們心理的理由,我就成功了。
為什麼連這一點點都機會都不能給我呢?
我爆發出最後的力氣,一頭撞開抓著我手臂的僕婦,撥開人群內,撲到周越山身前,死死抓住了他的袖子。
我要做的事太多了。
我要挖出嘴裡的巾布,我要求他救我,我要把那本寫了我對《莊子》見解的書還給他。
但周嬤嬤遠比我想的要反應快。
她一把就住了我的頭發,阻止了我的下一步動作。
一片混亂中,那本《莊子》掉在了地上,而我隻來得及扯下周越山的一片衣袖。
我依然什麼都做不了。
除了一遍又一遍在無盡的死亡中循環。
28
痛楚與意識潰散的眩暈再次襲來。
和以往都不一樣的是,這次醒來,我的手裡多了一樣東西。
一片衣袖。
天青色滾著暗色流雲花紋的衣袖。
是我被周嬤嬤拖開時,從周越山袖子上撕下來的。
我的呼吸幾近停止。
這是之前從未出現過的情況。
之前我無論怎麼死,所有的東西都不會跟著我一起重來一次。
這是不是上天在告訴我,或許這一輪,終於有人可以幫到我了?
綠蘿大概是見我很久都沒動靜,回頭叫了我一聲。
我差點沒把手裡的食盒打翻。
即便是心裡早有準備,但之前死在我手裡的人又一次活生生站在我面前,沖擊感不是一般的大。
夫人和周嬤嬤再一次走進驚鴻院。
一切就像是機器裡已經運轉了無數輪的齒輪一樣,重新開始轉動。
我求到了整理少爺遺物的機會,找到了那本《莊子》,又在靈堂裡再一次把吃砒霜的恩典讓給了綠蘿。
唯一的不同,是我不能夠在夫人的侄兒面前露面。
我反復推想了很多次,周嬤嬤之所以能那麼快找到我,一定是夫人的侄兒進內院的時候遇到了她,所以她才能帶著人迅速在外院找到我的位置。
不然偌大的侯府,我又躲過了所有的巡查,不可能有人能那麼精準地知道我在哪裡。
29
我如願以償,再一次跪在了周越山面前。
這次我充分吸取教訓,要做就把事情做絕了--
我直接把他堵在了凈房裡。
感恩這個時代的主僕尊卑觀念深入人心,周越山沒有上廁所要鎖門的習慣。
我開門的時候,他的褲子已經脫了一半了。
那麼古板平靜的一個人,我硬是從他的臉上看到了一絲裂開的表情。
「你……大膽,快滾出去。」
他提著他的褲子,我捧著我的書。
他瞪著我,我看著地。
最後還是周越山敗下陣來,背過我去提褲子。
謝天謝地,跟侯府裡的人比起來,這人要臉。
你要臉,那我就不要了。
我一點磕巴都沒打地把少爺對我有恩,如今我就是拼了性命都要完成少爺讓我還書的遺願又背了一遍。
託凈房相對隱秘的福,我甚至還有時間添油加醋給周越山講了一大篇關於陸星河對於能和周越山結交上的歡喜之情。
周越山的清貴公子氣在馬桶的襯託之下,蕩然無存。
「你要說什麼,趕緊說。」
我毫不懷疑,如果不是我現在還是侯府的丫鬟,外人不好直接發落的話,他現在已經把我踹出去了。
有顧忌我就還有機會。
我借著去抱周越山大腿的動作,挪了挪位置,死死擋住了門。
「奴婢想求公子救命。」
周越山差點沒被我擠得一屁股坐在恭桶上。
他深吸一口氣,硬是在窄小的凈房裡找到了一個不會被我碰到的角落。
「侯府向來寬和,從未出過苛待下人的風評,做下人的切記要記得本分,不要妄議主子。」
嗯,這是通用的,教規矩的車轱轆話。
他不想和我沾上任何關系,同時也是在隱晦地提醒我,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
周嬤嬤的聲音在外頭響起得猝不及防。
「……都給我注意著點,碰著就把人直接帶回來。」
「你們再去那邊找找,那小賤蹄子別是打著逃出去的主意。」
「偷了夫人的東西還敢亂跑,夫人說了,若是在府外頭碰到,這等逃奴我們小門小戶的是養不得了,直接送去官府打死,就不用帶回來了。」
這次我沒有碰上夫人的侄兒,周嬤嬤卻也來得這麼快。
夫人的反應遠比我預計得要迅速得多。
我幾乎是下意識地往後又縮了一步。
後背碰上架子,實心的木頭碰上墻壁,上頭擺著的銅盆歪了,發出好大一聲響。
外頭的說話聲停了。
我扭頭看著周越山。
凈房太小,一眼就能看完,根本沒有能夠讓我躲藏的地方。
哪怕他現在能夠開口替我解圍,難道還能在裡頭待一天不成?
前腳周越山出去,後腳周嬤嬤就能帶著人把我再打死一次。
我絕對,絕對不想再死一次了。
什麼樣的死法都不想了。
在侯府裡好歹還能被結果得痛快點。
一旦侯府把我送去官府,或許我就是想求死都不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