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狄戎王送來了戰書。
他說狄戎的士兵已經休息夠了,再休息下去骨頭都要軟了,是時候打一仗了。
「不是,他有病吧?」我猛地拍了一下桌子。
「他確實有病,聽說已經病入膏肓了,死之前唯一的願望就是贏天保一次。」
皇帝吃著我剛烙好的餅,慢悠悠地說道。
我雖然沒吃餅,但我噎住了。
「這狄戎的將領啊,全是我們天保的手下敗將,不足為懼,隨便打打。」
霍驚風忙著吃餅,嗯了一聲表示贊同。
餅裡面包了新鮮的荠菜和筍,烙的時候挑了點兒現熬的豬油。
要多香有多香。
霍驚風一人就能吃五個。
皇帝拍了拍手上的碎屑,先看向我,又看向霍驚風:「朕說隨便打打,那也得你們兩個先換回來啊!不然天保頂著姜鵲的身體領兵打仗嗎?這畫面、這場景,朕想都不敢想!不僅朕不敢想,將士們應該也不敢想……」
探究的目光在我和霍驚風臉上轉來轉去:
「高人不會Ṱù₉騙朕,肯定是你們沒有認真按照高人說的方法去試!」
我抬起眼皮覷了霍驚風一眼。
他恰好也在偷瞄我,嘴裡塞著餅,和我一個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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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臉的心虛,被說中了的心虛。
於是皇帝被我和霍驚風一塊兒轟走了。
出息了姜鵲!
敢把皇帝轟走了!
「慢走啊陛下!有空常來!」
最好別來了!
皇帝前腳剛邁出大門,我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得一幹二淨,一屁股坐在廳前的臺階上。
回過頭衝還在吃餅的霍驚風喊道:「怎麼辦啊霍大將軍!」
霍驚風抱著餅坐到我身邊:「車到山前必有路。」
我直接表演了一個黑色瞳仁消失術:「說人話。」
「求求老天爺開個眼吧,趕緊讓我們換回來,不然我真的隻能頂著你這副身子去打仗了,戰場上刀劍向來不長眼,根據我多年經驗,怎麼也得挨個十七八下,也不知道能不能扛得住。」
扛不住,一點扛不住。
我瘋狂搖頭,這是要我的命啊!
愁得我晚飯都沒吃。
霍驚風吃著我的那晚飯,眼皮抬了抬:
「明日要開始練兵了。」
練兵,那就意味著我要早起。
哎,更愁了。
29
第二天我是被霍驚風拎進馬車的。
直到站在練武場上,耳邊一聲又一聲響亮的「霍將軍好!」,才大夢初醒,方知今夕是何年。
再不醒就有點不禮貌了。
副將瞅了瞅我和霍驚風,笑著說:「夫人也來了?」
我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
看見……看見我的手和霍驚風的手牽在一起!!!
什麼時候牽上的?趕緊松開。
哦,想起來了,路上我實在困得慌,睜不開眼,又不想摔個狗吃屎,就讓他牽著我了。
「嗯,本將軍不放心把夫人一人留在府中。」
「那可要為夫人尋個休息的地方?」
「不用,夫人就喜歡和本將軍待在一塊兒。」
該休息的是我好嗎!
我才是陪將軍來練兵的那個夫人!
霍驚風挽著我的胳膊,緊緊貼著我,看上去黏人極了。
至少將士們是這麼覺得的。
實際上……他一直在小聲同我說話,告訴我哪裡的陣型不對,哪個士兵少揮了兩下劍。
多虧了有他在,讓我這個逼裝得毫無破綻。
副將問我今日可要下場同將士們比畫。
我側頭看了霍驚風一眼,面露為難:「不是本將軍不想,而是夫人一刻都不能離開本將軍,她怕生。」
副將一副嗑到了的表情,感嘆道:「將軍和夫人感情真好啊~」
我頷首笑了笑,從懷裡掏出幾張油墨未幹的紙給他:「本將軍前幾日新研究的陣法,主打一個出奇制勝,專克狄戎,分出一隊精兵習此陣法。」
沒錯,這些話也是霍驚風教我說的。
陣法是昨天想的,紙是連夜畫的。
好不容易熬到結束,我拉著霍驚風光速逃離練武場。
「熱死了,熱死了,再多一刻我就要被曬化了,去西市喝完蓮花綠豆羹,再吃個涼糕怎麼樣?」
「西市的涼糕不如東市。」
他站在路口,暗搓搓地想往東走。
剛抬起腳,我就開始念詩:「兩個黃鸝鳴翠柳,有個傻帽朝東走。」
霍驚風憤然回頭:「走,去西市。」
到了西市,蓮花綠豆羹沒出攤,涼糕也沒出攤。
賣菜的大嬸好心告訴我們:「你們來得太早了!咱們西市啊得過晌午,不像東市,東市開得早。」
我心虛地窺了窺霍驚風。
接收到我的目光,他冷哼一聲:
「去東市嗎?」
「去!」
「誰是傻帽?」
「我!」
大丈夫能屈能伸!
甘為涼糕折腰。
30
東市的涼糕確實比西市的好吃。
我甚至懷疑霍驚風的皮下是京城美食排行榜。
就是這東市啊……
好像有點兇險。
仰頭喝完最後一口湯汁,碗還沒來得及放下,不知道從哪兒飛過來一把短刀,給我手裡的碗打飛了。
刺刺刺……刺客?
誰這麼想不開刺殺霍大將軍啊?
這不是點著燈上茅坑,找屎麼?
還沒等我喘上一口氣,又飛過來一把短刀,擦破了我的胳膊。
真他娘的疼啊,忘了我現在才是霍驚風。
霍驚風眼神一凜,掏出一錠銀子丟給攤主,拽起我就跑。
「這種樣式的短刀是狄戎慣用的武器,牧雲昭這個皇帝做得還是太舒服了,隱龍衛那群廢物,連家門口來了狄戎人都不知道。」
眼看著追上來的狄戎刺客越來越多。
霍驚風避開人群,帶著我進了一處僻靜的巷子。
他從我腰間抽出軟劍,將我護在身後。
狄戎刺客愣住了,開始懷疑他們的情報系統。
為首的大哥問後面的小弟:
「你們確定這男的是霍驚風?沒認錯?」
「哥幾個盯他好多天了,不會有錯!」
「那他怎麼娘們兒兮兮地躲在女人身後?」
「中原人詭計多端,定是障眼法!」
趁著他們嘰嘰歪歪的工夫,霍驚風手裡的劍驟然出擊。
凌厲的劍氣掀翻屋檐上的瓦片砸向狄戎刺客。
稀裡哗啦,打了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霍驚風不動聲色地拉著我後退,低聲對我說:
「你從巷子另一邊出去,往南跑,很快就能看到將軍府的門樓,進了府裡你就安全了。」
「那你自己小心。」
我深知繼續留在這裡隻會給霍驚風徒增負擔。
提氣,凝神,準備開溜!
霍大將軍又要背上一個棄夫人於不顧隻顧自己逃命的名聲嘍。
剛轉過身,我就嚇了一大跳。
我拉了拉霍驚風的衣袖,緊張地咽了咽口水:「跑、跑不掉了,後面也來刺客了!」
這真是……
前有狼後有虎,中間杵著我這個礙事的廢物。
31
霍驚風抓住我的手:「跟緊我!」
話音還未落地,劍尖劃破了衝到眼前的狄戎刺客的喉嚨。
那刺客舉起的刀刃離我的腦袋隻有一寸的距離。
活到現在頭一次離閻王爺這麼近,差點我就連埋在哪兒都想好了。
霍驚風用著我的身體,到底不如自己的身體得心應手。
狄戎的刺客就跟不要錢似的,一茬接著一茬。
霍驚風拖著我這個大累贅,疲於應付,漸漸有些吃力了。
很快就被狄戎刺客發現了破綻。
什麼要命的招式都往我身上招呼。
刺啦一聲,胳膊被劃破了。
好疼好疼啊,疼得我眼淚都要出來了。
霍驚風問我還能堅持嗎?
我倒抽著涼氣,咬咬牙,擠出一個難看的笑容:「沒事兒,一點都不疼。」
目光相對的那個瞬間,痛感忽然消失了。
我在霍驚風的眼睛裡看見了久違的,屬於我自己的臉。
老天爺啊,終於換回來了?
雖然這換回來的時機頗有些微妙。
霍驚風很快反應過來,接過劍,勢如破竹般斬殺了一個又一個狄戎刺客。
身形之快,動作之行雲流水,給我看傻了。
名震天下的霍大將軍,他回來了!
狄戎刺客打不過,根本打不過,扔了刀跑了。
還不忘回頭氣急敗壞地罵道:「我就說中原人狡猾,剛剛都在演戲呢!」
好險好險,劫後餘生,再去吃碗涼糕慶祝一下。
賣涼糕的攤主看見又是我們,拿著霍驚風給他的那錠銀子走過來:
「夫人方才多給了,這涼糕不值什麼錢。」
霍驚風悄悄踢了我一腳,我才意識到他說的夫人是我。
我連忙笑了笑,擺擺手:「多出來的就當賠你損壞的桌碗了。」
「將軍平日裡經常照顧我的生意,這錢我不能要。」
得,碰上個倔驢,拉扯好幾回。
最後還是霍驚風開口:「無妨,收下吧,你若是不收,夫人會不高興的,夫人不高興,本將軍的日子可就不好過了。」
我抬頭瞪他,你小子,造我謠是吧?
攤主道了聲謝,臨走的時候叫住我們,將幾份打包好的涼糕遞給了霍驚風。
「新做的口味,給夫人嘗嘗。」
霍驚風拎著涼糕有點惆悵,有點失落,還有點鬱悶:
「什麼叫給夫人嘗嘗?我不能嘗了?」
32
回府後,我找出藥箱給霍驚風清理傷口。
狄戎的短刀極為鋒利,雖然沒有深可見骨,皮開肉綻是少不了的。
短期內肯定無法愈合。
霍驚風見我一直盯著他的傷口:「怎麼了?」
我把紗布的末梢系成結:「挺淡定啊霍大將軍,你不疼嗎?」
我可清清楚楚地記得刀刃劃破皮膚的那一瞬有多疼。
霍驚風輕笑了兩聲:「這種小傷對我來說就像吃飯一樣尋常,尋常到根本感覺不到疼。」
我叫來府裡的侍衛,寫給他一張方子。
「覓羅草、紫茉根、寒天葉,這是……」
「敷在傷口上能讓傷口好快些的藥草。」
我又叮囑了幾句,讓他千萬不要去回春堂,那是個百年黑店。
侍衛點點頭拿著方子抓藥去了。
屋子忽然安靜下來。
霍驚風穿好衣服,抬眼打量我:「你會醫術?」
「嗯,我娘教我的。」我收好藥箱,「外祖在世的時候開過醫館,我娘跟著他學了幾年,她這輩子唯二大發慈悲救回來的兩人,診金分文未取,結果呢,那兩人逼死了她,要了她的命。」
「我沒我娘那麼好心,所以我從不在外人面前展露我的醫術。」
對上霍驚風略帶驚愕的眼神,我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太高了,不站起來我夠不著。
「你不一樣,你是內人,咱倆可是拜過堂的。」
「感謝的話就不用了,太生分,如果實在想謝我……」
「庫房裡的金子分我兩箱。」
霍驚風嘴角抽搐,差點沒坐穩:「庫房鑰匙不是早就給你了?」
好像是有這麼回事兒哈。
我鑰匙呢?我那麼大一把鑰匙呢?
找半天沒找到,於是我把目光投向了霍驚風。
霍驚風被我看得頭皮發麻:「你……你慢慢找,軍中還有事情等著我去處……」
話沒說完,被我一把按在了原地。
自從和霍驚風換過身體,力氣都變大了。
扒開他的前襟,我把手伸進去摸來摸去。
霍驚風抓住我的手,氣息不穩:「姜鵲!你幹什麼?」
我從他懷裡掏出一把鑰匙,在他眼前晃了晃:「我在找庫房鑰匙啊,說了分我兩箱金子的!你該不會想反悔吧?」
「沒有,我……你隨便拿。」
霍驚風推開我,慌不擇路地跑了。
出門的時候還被門檻絆了一下。
33
霍驚風去了城中大營。
到了Ťũ̂ₕ飯點,他遣了副將來告訴我:
「將軍下個月便要領兵出徵,ṭū́³軍中事務繁多,今晚宿在營中,夫人不必擔憂。」
我撕開一隻剛滷好的雞腿咬了一口:「他最好天天都宿在大營!別回來了!」
副將哆嗦了一下,一刻也不敢多做停留。
第二天,霍驚風還是沒有回來。
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
將軍府裡仍舊沒有出現霍驚風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