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來府中侍衛,掩著唇咳嗽:「去告訴霍將軍,我病了,病得很嚴重。」
不過半炷香時間,大門被人從外面猛地一下推開。
霍驚風神色慌張、步履匆匆,看見我坐在院子裡的秋千上,晃悠著雙腿衝他笑,驟然停住了腳步,轉身就要走。
糟糕,騙人被發現了。
我從秋千上跳下來,假裝摔倒在地,叫喚個不停:
「哎喲,哎喲,我的腳怎麼扭到了?走不了路了!」
「有沒有好心人救救可憐的我?」
霍驚風身形一頓,嘆了聲氣,認命般走到我面前,俯身把我抱了起來。
我立馬得寸進尺地環住他的脖子,認真問道:「你是不是在躲我?是因為我問你要了兩箱金子嗎?要不我還你一箱?」
「沒有躲你,軍中……太忙了。你若是喜歡金子,我再問皇帝要幾箱。」
霍驚風把我放在矮榻上,又想走。
我抱著他的腰就是不撒手:「你沒有躲我,為什麼不回來和我一起吃飯?一個人吃飯很無聊的你知道嗎?以前你坐在我對面吃飯,吃得特別香,看著你我也能多吃半碗飯。」
霍驚風拿我沒轍,隻能留下來陪我一塊兒吃晚飯。
吃完了他說要回大營,我又故技重施:「我的腳還沒好,走不了路。」
於是霍驚風又把我抱回了房。
這次我更雞賊,摟著他的脖子說什麼也不肯從他身上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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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驚風無奈:「我要回大營了,還有很多事情等著……」
「同一個借口你要用幾次?霍驚風,騙騙我可以,別把自己也騙了。」
「你這幾日分明有意在疏遠我。」
34
霍驚風抿著唇,沒說話。
平時挺牙尖嘴利的,能跟我嗆上好幾個來回。
這麼沉默,一看就是被我說中了,心虛!
他不開口,我有嘴啊:「你是不是覺得,身體換回來了,咱倆的關系就該到頭了?所以Ťù⁺故意不見我不理我,然後再找個機會把我趕走?」
「你怎麼給我亂安罪名?誰趕人還給你這麼多金子?」
「你啊,霍大將軍。」
霍驚風偏頭看向我:「我沒有想要趕你走,我隻是……」
「隻是什麼?隻是無法面對我?」
「還是因為你喜歡我?」
我這張嘴真是太能說了。
把霍驚風說得臉色一會兒白一會兒紅的。
我捧起他的臉,直接親了上去:「霍驚風,我們拜過堂的。」
起初,霍驚風居然想推開我。
後來比我還上頭。
有些人,不逼他一把,他都不知道自己技術進步了這麼多。
屋外萬籟俱寂,屋內隻餘交錯的呼吸聲。
究竟是誰先動的手我記不清了。
隻記得滾燙的氣息落在我耳邊:
「姜鵲,其實我很貪心,喜歡吃的東西我會一直吃,喜歡的人我也想要一輩子,這樁婚事,你我都知道怎麼回事,你現在後悔……」
「還來得及。」
墨黑色的眼眸中倒映著我的臉。
別說,還挺好看。
我抱緊霍驚風:「以前怎麼沒發現你是個磨磨嘰嘰的性子?後悔個錘子!一輩子就一輩子!誰做不到誰是狗!」
一個時辰後,我是真的後悔了。
「霍驚風,你屬牛的嗎?」
「霍驚風,你慢點!我……我頭暈……」
「霍驚風,你還是回大營去吧……」
霍驚風扣住我的手腕,親了親我的額頭:「過會兒就好。」
我看著眼前越來越模糊的人影。
等啊等,等到天邊泛起了魚肚白都沒等到。
天殺的霍驚風騙我!
35
我好像給自己挖了一個大坑。
方方正正,能埋兩個人的那種。
霍驚風再也沒有提過大營兩個字。
除了練武和練兵,餘下的時間都在練我。
他喜歡把我抱在懷裡,一邊看兵法,一邊抓著我的手把玩。
我笑他堂堂大將軍,怎麼像個紈绔子弟。
霍驚風聞言挑了挑眉,直接把我丟在書房的軟榻上。
讓我切身體驗了一把什麼叫紈绔子弟。
他還不知道從哪兒知道了我的小字,總喚我茵茵:
「茵茵,我自小在宮中長大,懂的遠比你想象的多,你要不要都試試?」
「茵茵,這畫是獻給太後的生辰禮,你若是手抖,隻能再畫一張了。」
茵茵長茵茵短,茵茵腰累他不管。
託霍大將軍的福,我現在每頓都吃三碗飯。
吃飯的時候隻要我盯著他看,他就會把送到嘴邊的最後一根香酥排骨或是最後一片水晶餚肉又或者是最後一勺麻婆豆腐放進我碗裡:「體力太差了,是該多吃點補補。」
我的臉,恨不得埋進碗裡!
傍晚宮裡來了人,請霍驚風進宮。
聽說皇帝費了好大的勁兒揪出了藏在京城裡的狄戎人。
迫不及待要和他的好兄弟分享,順便商討出徵大計。
很久以後我才知道皇帝是如何揪出狄戎人的。
他讓隱龍衛挨家挨戶地登記戶籍信息,按人頭發放大米和雞蛋。
沒有人能抵抗得住免費的大米和雞蛋。
如果有,那一定是狄戎人!
送走霍驚風,我在府裡四處亂晃。
路過廚房,聽見幾個新入府的廚娘清點食材。
「最近府裡的米怎麼吃得這麼快?不會有老鼠吧?」
「肉和菜吃得也很快,改明兒得仔細查查了。」
查到最後隻會發現小醜是我。
和霍驚風。
36
賣涼糕的攤主又做了幾種新口味。
請我和霍驚風一塊兒去嘗嘗。
吃完之後我給了他一些銀錢,讓他尋一處大點兒的鋪面。
就當我入股了,這麼好吃的涼糕必須做大做強!
從此我也是在京城有產業的人了!
回府的路上行至鬧市口,看見人群圍在一處。
我拉著霍驚風也擠進了過去。
約莫十歲的小女孩跪在地上,胸前掛著一根蘆葦草,清澈的眼睛望著人群:「我會割草喂豬,我還會洗衣做飯,我很便宜的,隻要二兩銀子,求求好心人買了我,讓我救救姐姐……」
二兩銀子,對於奴籍來說確實很便宜。
京城的大戶人家隨隨便便買個奴僕都不止十兩銀子。
遇上手巧的,二十兩都不在話下。
隻不過,小女孩的身後躺著一個口吐白沫的女子,應當就是她口中所說的姐姐。
買下她等同於買下了一個負擔。
是以圍觀的人雖多,卻無人願意出錢。
我拽下霍驚風腰間的錢袋遞給那小女孩:「你姐姐得的是癲症,現在用藥還能救,你拿上這些錢帶她去南苑街的醫館,那裡的大夫治療癲症很有一套。」
小女孩猶豫了一下,接過錢袋:
「謝謝夫人,這錢我不應該收的,可我知道不收就沒有機會救姐姐了。」
「等你姐姐好些了,你可以來將軍府找我,府裡還空著幾個差事。」
霍驚風攬著我走遠了才問:「府裡前幾日剛買了一批丫鬟,並不缺人,你是故意這麼說的?」
「你沒看見她拿錢袋的時候遲疑了很久嗎?她想救她的姐姐,又不想平白無故受了我的恩情,而且聽她的口音似乎是淮郡那邊的人,淮郡菜天下聞名,府裡不缺丫鬟,缺廚娘呀。」
霍驚風停下腳步,靜靜地看著我。
我仰起頭衝他笑:「怎麼樣,是不是對我刮目相看?」
「嗯,刮目相看。」
37
霍驚風要出徵了。
出徵前一天,他消失了足足兩個時辰。
我特地去東市買了新鮮出爐的烤豬蹄,又做了幾樣他愛吃的小菜。
吃完這頓,霍大將軍又要想念京城的美食了。
霍驚風回來的時候手裡拿著個木盒,打開給我看,裡面躺著一張紙。
「我在昌平街買了間鋪子。」
「買鋪子做什麼?你也想開店賣涼糕?」
霍驚風把木盒放到我手裡,盒蓋上還殘留著他的體溫。
「這鋪子在昌平街最好的位置,你若是喜歡,去開個醫館吧,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不必為我困於內宅。茵茵,你首先是你自己,是姜鵲,其次才是霍驚風的夫人。」
我摸著木盒上的紋路,沒出聲。
霍驚風佯裝要拿走木盒:「不喜歡?那我拿去開涼糕店了。」
我緊緊抱著木盒,生怕一不留神就被搶了:「誰說我不喜歡?我隻是在想醫館叫什麼名字!」
霍驚風懶洋洋地託著下巴看我:「等我回來萬一缺胳膊少腿的,我就賴在你的醫館不走了。」
「呸呸呸!霍驚風,你會不會說話?等你回來我要仔細檢查檢查!少了哪裡都不行!」
「隨便說說你怎麼還當真了?本將軍不消半年便能打得狄戎王磕頭叫爹。」
「你最好是真的。」
38
收拾好霍驚風的行囊,我趁他不注意,又往裡面塞了兩包牛肉幹。
剛準備開溜就被人從身後抱住了。
霍驚風剛沐浴完,衣服上還有皂角的清香。
下巴擱在我凹下去的頸窩處,悶著聲音和我說話:
「到了雲城給你寫信,我會盡早回來的。」
「霍驚風,明天我就不去送你了,我不喜歡離別。」
良久,耳畔傳來一聲:「好。」
夜裡我怎麼也睡不著,伸手碰了碰霍驚風的臉。
見他沒反應,便大膽沿著眉眼的輪廓慢慢地撫了幾下。
緊閉的雙眸忽然睜開,霍驚風的嗓音說不出的沙啞:「你這樣……我沒法睡覺。」
我又朝他貼近了些,近到彼此的呼吸就在咫尺:「那就別睡了。」
「這可是你說的, 天亮之前,我不會停。」
聽說霍大將軍隨大軍出城的時候, 那叫一個神清氣爽。
至於我,揉著腰罵罵咧咧地補覺去了。
霍驚風到雲城那天,我的醫館也掛上了招牌。
沒多久, 我收到了他從雲城寄來的信,往後每隔十日都會收到一封。
他在信裡瘋狂碎碎念:
「這次隨軍的廚子是個江南人,做菜喜歡放很多糖,齁甜齁甜,幸好有茵茵的牛肉幹。」
「狄戎不知道從哪兒找了個新將領, 勉強能在我手下過十招了。」
「雲城的絲絹很好看, 許多將士都給家裡的娘子買了, 我也給你買了十匹!」
……
我想起初見霍驚風的時候, 他板著臉跟我搶烤豬蹄, 看起來兇巴巴的。
怎麼變成現在這副鬼樣子了?
醫館開業的第二個月,迎來了我生平最討厭的兩個人之一:姜妤。
姜妤是來買藥的, 但她偏要同我攀談:「姐,聽說你不久前在鬧市口救了個患癲症的人。」
我忙著寫方子,沒抬頭:「如果躺在那兒的是你和周姨娘, 我不一定會救。」
「那你怎麼還願意賣藥給我?」
「你出錢,我賣藥, 有問題嗎?」
姜妤接過包好的藥, 訕訕地走了。
我知道她是想來同我重修舊好的,我爹不受皇帝器重, 在朝中的日子並不好過。
但有些舊好,不是說重修就能重修的。
39
來年開春, 霍驚風打贏了狄戎。
捷報傳到京城。
霍大將軍已經在班師回朝的路上了。
皇帝命人抬了十隻大箱子到將軍府,自己也來了。
「朕本來想給天保辦一場風風光光的洗塵宴, 讓狄戎那個老匹夫看看大國實力!可是天保拒絕朕了!他拒絕朕了!他說出門太久, 怕你掛念他, 要回家陪你!真是有了媳婦兒忘了兄弟啊。」
「陛下, 您不也是嗎?」
我指指站在門外的紅衣少女。
這少女便是當初皇帝花重金從民間請回來的那個高人。
太後已經把他們的愛恨情仇都告訴我了。
皇帝龇著個大牙笑了笑:「朕先走了, 朕答應了花花要帶她去看廟會。」
兩人並肩離去的背影漸漸縮小, 直至消失在視野中。
日照當頭,霍驚風差不多該到城門口了。
我把皇帝賞賜的東西收進庫房。
換上前幾日剛做好的衣裙, 又去廚房看了看飯菜。
門外傳來急促的馬蹄聲。
我提起長裙, 朝著光影朦朧處那道風塵僕僕的身影飛奔過去。
霍驚風穩穩當當地接住了我:「茵茵,我回來了。」
浴池邊, 佩劍、銀甲、外衣,丟了滿地。
霍驚風擰眉看著我身上完好無損的衣裙。
「這料子怎麼這麼難撕?」
「不是你買的絲絹麼?」
「顏色太俗,配不上你, 以後別穿了。」
我被他拉進滾燙的池水中, 反復沉淪。
「廚房裡還熱著菜呢!」
「晚點再吃,先仔細檢查檢查,我有沒有缺胳膊少腿。」
「霍驚風, 我想去宛州看那口天降大鍋Ṱüₘ!」
「好,我陪你去。」
「我還想去麓州吃正宗的烤馍大餅!」
「好,下個月去。」
「為什麼是下個月?」
「因為這個月你大概都出不了府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