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這是我這輩子,經歷過最漫長的沉默。
漫長到,我甚至一度以為,陳冕會在下一秒罵我變態。
可沉默過後,他卻輕聲笑了。
他笑。
「不——」
話剛說一字,便被驟然響起的鈴聲打斷。
陳冕接通電話,笑容卻僵在臉上。
「嗯。」他皺著眉,「我馬上過去。」
電話掛斷,陳冕歉然地看著我:「他又在學校裡鬧事,我先過去。」
「等我。」
原本到了嘴邊的話再度咽下,我點頭,說好。
陳冕匆匆離開,卻還不忘去結了賬。
我就坐在包房裡等著,等到咖啡涼透,等到日頭西落。
還是沒有等到陳冕。
微信沒回,電話也撥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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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冕就像是忽然消失了一般。
我找去了陳冕的宿舍,他也不在。
我沒能找到陳冕的人,卻聽見了無數有關他的消息——
那個清秀男生並未死心,在陳冕和我去咖啡廳時,他又去學校大鬧了一場。
放喇叭,扯橫幅,大肆宣揚陳冕是同性戀且辜負了他這件事。
並故意向外透露說,陳冕得了那種不言說的病,還傳染給了他。
有好事者錄下視頻發去網上,竟一夜上了熱搜。
輿論發酵到了不可控的範圍,陳冕報了警。
警方很快證實這些消息都是傳言,男生也因散布不實信息被拘留了幾天,可是,事情發展到了這一步,已經沒有人在意所謂真相。
大家隻在意,這瓜好不好吃,夠不夠勁爆。
誰管它真假呢。
而且。
我和陳冕的事情也被有心人翻了出來。
我也跟著火了。
很多人跟風罵我,說我是男小三,介入陳冕和他前任的感情。
謠言仿佛乘風起,無法控制。
這兩天,我無論走到哪裡,都有人會在背後議論,陳冕的處境更是可想而知。
我已經兩天沒有見到他了。
他不肯見我,大有一副要與我劃清界限的樣子。
那些有關他的傳言,他始終沉默著沒有回復,可是,每每有人罵我,他都會耐心解釋——
「我和柯遲沒有關系。」
「隻是朋友,已經鬧掰。」
25
我去陳冕宿舍找他,他不肯見。
路上堵他,他也視若未睹,徑直從我身邊繞過。
他冷眼看我,語氣冷淡極了:「還嫌我最近麻煩事不夠多嗎?」
「別來煩我了,求你。」
盡管陳冕竭力避嫌,不想將我拉入謠言的沼潭,可輿論也從未落下我。
事情鬧大,我和陳冕都被學校約談。
主任辦公室。
我才進去,便看見了站在桌前,單手抄袋的陳冕。
聽見開門聲,陳冕轉頭來看。
目光很淡,卻細致地在我身上打了轉,才緩緩收回。
他神色淡漠,語氣也盡是無所謂:「主任,我都說了,我自己的事,和別人沒關系。」
「您找他來做什麼?我倆連朋友都算不上,不過算是認識罷了。」
主任沒理他,隻讓他出去走廊等著。
陳冕猶豫了下,深深看了我一眼,轉身出去。
門關。
主任打量著我,開始循循善誘——
「這次事情鬧得很大,對我們學校影響也不好,校方必須做出處理,但是,陳冕他父親是校董之一 ,這事,我們也很難辦。」
「柯遲,據我們了解,你家庭條件不算好,還有個智力低下的妹妹。」
「如果你能主動攬下所有責任的話……」
「砰!」
後半句利誘的話還沒說,辦公室的門便被人一腳踹開。
陳冕冷著一張臉進來。
這人從不是個高調的主,這會卻大搖大擺地踹門進來,右手遙遙指著主任鼻子,罵起來半點面子不給留。
「趙昌平,你少在那混淆黑白!」
「我說過,柯遲和這件事一點關系都沒有。學校需要處理,就處理我,我自己擔著。
我擰眉看他:「陳冕。」
「閉嘴!」他吼我,「這事跟你沒關系,聽見了嗎?」
從主任辦公室出來,陳冕這些天頭一次和我說話。
無人的樓梯間裡,陳冕摸出煙盒,打開,卻是空的。
我手裡剛吸了一口的煙,便被他搶了過去。
他依然不嫌棄。
吸了一口,他嘆:「別牽扯進這蹚渾水裡,求你。」
「我不想牽連你。」
我坐在樓梯上,雙手往膝上一搭,低聲問道:「講講吧,到底怎麼回事。」
陳冕沉默了很久,講了。
那人是他高中時的前任,戀愛不到三個月,分手卻已兩年多了。
在一起時也沒發生過什麼,戀愛兩個多月時,對方就跟了別人,一腳把陳冕踹了。
前些天,對方回來求和,陳冕拒絕了。
對方又獅子大開口,想訛上一筆,陳冕當然也沒同意。
幾次爭吵過後,便有了前些天校門口的荒誕一幕。
陳冕講完,偏著頭看我,似乎在等我問他些什麼。
可是。
其實他講的那些,我都沒太仔細聽。
無人的樓梯間,我借著刺眼的陽光才敢直視他。
「陳冕。」搶了他手裡剩的少半支煙,吸了一口,我問,「上次地震,所有人都說你逆著人群往上跑,是宿舍裡有什麼寶貝。」
「是這樣嗎?」
我是明知故問。
陳冕愣了下,搭在膝上的手不自覺地在褲子上蹭了蹭。
他在猶豫。
我沒有催他,隻是靜靜等著。
約莫過了半分鐘,他才輕聲說道:「你知道的,我沒回宿舍。」
「我是去找你。」
「我這人最貪生怕死,可那時候,我滿腦子卻都是,地震了,你怎麼辦。」
我想,陳冕應該聽不見我驟然急促的心跳聲吧。
死命壓抑著,嘴角卻仍是止不住上翹。
我再一次明知故問:「你對所有哥們都這麼擔心?」
陳冕看我:「放屁。」
煙屁股被他搶了回去,陳冕笑罵:「明知故問是吧?」
「那種時候,我會拽著哥們逃命。」
「但我隻會逆著人群上去救你。」裊裊煙霧中,陳冕在笑著,「我那會怕極了,怕你這禍害走在我前面。」
27
煙沒了。
我倆隻能幹坐在樓梯間。
良久的沉默過後,我偏頭看他:「現在,咋辦?」
陳冕很淡定,他看我一眼,逆著光,眼卻晶亮。
「涼拌。」
「做兄弟?」
我又明知故問。
「屁!」他笑罵,「誰要和你做兄弟。」
「那做什麼?」
對於即將捅破的那層窗戶紙,我有些羞於啟齒,隻能對他步步緊逼。
陳冕卻很坦蕩。
他從另一口袋裡又摸出一盒煙來,點燃,煙霧與陽光氤氳了他的側臉。
他笑:「做你男朋友。」
靠,這樣說顯得我很零。
而且。
這孫子還藏煙。
28
陳冕他爸那邊在盡力壓著消息,卻並不能完全阻止網上的那些聲音。
隻不過,討論的聲音漸漸分為兩種——
有人依舊抓著陳冕的那些假黑料不放,罵陳冕渣男,說我們惡心。
而另一部分人,則開始嗑我和陳冕。
我懷疑,他們就是當初看紀錄片嗑我和「打菜小哥」
總之。
最近,我和陳冕在學校裡很火。
所過之處,背後議論聲能傳出二裡地。
盡管我不在意,陳冕卻還是堅持在人前同我保持距離,至於人後……
他纏得厲害。
——
周末。
阿黃生日,我們宿舍和陳冕宿舍一起,八個人出去喝酒。
喝多了,都覺不盡興,又轉場唱歌。
頭有點暈。
我倚在沙發上,按了按眉心。
隻是,這笑看起來並不算太正經。
「喝多了?」
他湊過來問我,呼吸灑在耳畔,癢得要命。
我忍不住把他推開。
奇怪。
這包廂裡阿黃的歌聲都震耳,我居然還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怦怦——
陳冕被我推開,也沒惱,隻是笑了聲,隨後拿起麥,關了原唱,唱了一首歌。
「偷走詩人的情詩,詩裡躺滿你的名字。」
「……」
燈光昏暗,他的目光卻在暗沉光線裡熠熠生輝。
一曲終了,他脫下外套,坐在我身邊。
「過來。」他看我,「跟你說個事。
不疑有他,我湊了過去。
然而,下一秒,外套被他罩在了我們頭上,視線陷入黑暗的那一瞬間,所有感官被無限放大。
我聽見不知誰的心跳聲,聲聲清晰。
也聞到了陳冕身上很淡的沐浴露味道。
然後。
他的掌心扣在我腦後,將我按到身前,用力親了過來。
唇齒交纏。
外套上還殘存著他的體溫,無邊的黑暗將感官無限放大。
耳邊響起阿黃那五音不全的歌聲——
「是否在我左右,你才追求孤獨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