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後半夜,我和蓉兒捂著嘴拿著話本邊看邊笑趴在榻上。
問就是在熬夜。
不熬夜怎麼能夠以病容憔悴示人。
隻是我的病不能再似先前那樣嚴重了。
我需要慢慢好起來,如今引起了父親的注意,若是一直病重著,他保不齊會叫宮裡的太醫來。
屆時不是自己的人了,便不好裝了。
我打算最近要慢慢好上一些,但不能夠全然病愈。
若不然太師府這一堆糟心的老老少少,便又成了我的責任。
倒是劉婉晴近來被放寬了禁足。
隻是仍舊被告知不要去宴會上拋頭露面。
我託著腮,聽蓉兒跟我匯報,心頭隻道是我這父母對他們的好女兒還是太放心。
劉婉晴不能出去作妖,就一定會去霍霍他們的好兒子,我的好弟弟們。
這幾個都是不學無術的,劉婉晴同他們湊一塊,鬧出過不少荒唐事。
從前有我管束著他們,雖也勉強能夠粉飾太平,卻惹得他們心中不滿。
而今我不管了,倒看他們如何能折騰出花樣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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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不其然,才過去四日,前院就傳來了動靜。
家中二弟劉錦州的侍女哭哭啼啼來敲響了我的院門:「大小姐,求您快去救救二少爺吧,少爺他快被老爺打死了!」
我和蓉兒蓮兒酥兒在推牌九,任她在外面叫了大半日,才派蓉兒去回了她:「我們小姐身子不好,好容易歇下來,你竟還敢在這裡叫嚷!」
「可是少爺她…」那侍女話還沒說完,就被蓉兒嘭的關了門,隻是隔著門冷冷回她一句:「我們小姐說了,真死了再說。」
劉錦州的侍女雪兒平日裡慣是個會來事的,但見劉錦州親近劉婉晴,劉錦州大小事情隻與劉婉晴那邊通氣,倒是等劉錦州惹出禍事了,府中需要人去頂著父親怒火觸霉頭的時候,便想起我來。
我坐在房中,聽著屋外動靜,唇邊是止不住地冷笑。
若是這會挨不住她的哭聲去了,過會兒哭得可就是我了。
這樣的事已經有過太多回,以至於我光坐在這便知道我若去了會發生什麼。
無外乎父親怒火正盛,又舍不得對寶貝兒子真的下狠手。
滿屋的女眷偏偏無一人敢出聲去護,隻待著我一來,便得被母親和嫡妹救星似往父親跟前推。
父親的怒氣便順理成章地找到發泄口。
輕一點便是扇巴掌,打得我頰邊腫上小半月,不能外出見人。
重點就是上戒鞭,打到我皮開肉綻,隻因我教弟無方。
等父親的怒火宣泄盡了,再到處罰劉錦州時,便是不痛不癢跪兩日祠堂了事。
一開始劉錦州還會為我的傷愧疚,然而等劉婉晴去祠堂偷偷給他遞了幾回吃食,和他咬著耳朵說些我在背後罵劉錦州不成器拖累我的話。
他便又加倍的記恨上我。
「長姐替母親管著家中,不得不替你擋這一遭,心頭怨你為她惹來麻煩也是應該的。」
劉婉晴輕巧說著,三言兩語就將我對劉錦州的關護化作怨懟。
隨後又是紅了眼眶,向著高她許多的兄長一臉憂切:「二哥,你當時可嚇壞我了,那會我心裡已經下定主意,若是父親要打你,我拼死也得替你擋著,卻沒想到讓長姐搶了先,我真是沒用,你心頭會不會因為這個怪我…」
「不會。」當時的劉錦州答得斬釘截鐵:「我又不是傻子,自然能看出來你才是真心對我好的人,怎麼會舍得怪你。」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隨後就是兄妹其樂融融的場面了。
當時的我站在簾幕之後,想了想,將手裡提著的點心籃子給了蓉兒,自己轉身離開了。
到如今回想起這段往事來,我卻心頭格外生出了幾分期待。
當初劉婉晴要替劉錦州挨打的誓言說得那般響亮,隻是苦於每次都被我這個惡人搶了先。
如今我這個惡人不到場了,不知劉婉晴是否真的會如她的誓言所說,便是拼了死也要護下劉錦州。
答案是沒有。
到第二日我睡到日上三竿,一睜眼便對上蓉兒那張迫不及待要與我分享八卦的臉。
她說劉錦州差點讓老爺子打瘸了,這會正半死不活躺在自個院子裡。
劉婉晴也沒好到哪裡去,這次的禍事是她惹出來的,她閑得發慌,竟讓劉錦州帶她去逛花樓。
偏生行事又惹眼,讓人認了出來。
太師一對子女出入風月場所,白日宣淫,這讓人抓成把柄,狠狠參了父親一筆。
父親平生最注重清譽,不免怒極,隻是他尚有一絲理智在,動家法前先審問了兩人一番。
劉婉晴是第一次正面父親的怒火,整個人被嚇懵了,一個勁將過錯往劉錦州身上推。
劉錦州被打了個半死。
「據我在前院的小姐妹分享,二少爺當時看向小小姐的眼神,可謂是讓人畢生難忘。」蓉兒興奮極了,雙頰紅撲撲的,眼中盡是快意的光。
對此我隻是笑笑,不置可否。
渾老爺子打了我這些年,終究有一次將威風耍到他的寶貝兒女身上了。
不知道過了事後,他又該怎生感覺到心疼。
不過這也與我無幹,我擺爛了,他們要亂且盡情去亂吧,把天都翻了也擾不了我半點清閑。
4.
劉錦州的事情才過去沒幾天,府中便又生了事端。
我那本該尋常在太學讀書的三弟劉鄺知在某一日被官兵押解了回來。
原因是他在學校同人起了口角,盛怒之下動了拳腳,若隻是尋常過過手便罷。
偏生他平日裡在學校裡結營有道,一見他動手其他人也跟著上了。
數十個學生毆打一人,將人打成重傷,至今昏迷不醒。
被打那人好歹也是官家子弟,父親在吏部任職。
兩三下託了關系,便要押劉鄺知去下獄。
劉家對外稱是清流,劉鄺知若要入朝為官,便也得走父親那般的清流路線。
若是下了獄,前途便毀去大半了。
父親此刻還在上朝,主事的母親聽完官兵陳述哭得幾乎是肝腸寸斷,全然失了一名貴婦的儀態,死死扒住劉鄺知的臂彎不讓官兵將他帶走。
官兵們假意為難了一會,才狀似糾結地開口:「若要將人暫保下也行,隻是這贖金怕是…」
母親見狀,生怕他們反悔。趕緊叫了賬房去拿賬取錢。
賬房很快便回來了,隻是本該由兩人合抬來的一箱銀錠變成了捧在手中的小小一盒。
母親怒極,登時呵斥了他辦事不力。
卻在接過賬簿之後,愴然白了臉色。
原來我在半個月前病倒後,就高調將管賬的權利送還與母親。
蓉兒蓮兒捧著賬簿繞路走了大半個太師府,自然讓劉婉晴得知了這事。
從那之後,她便天天去母親那裡賴著。
一會要她撥錢給她買衣服,一會又要去和那些公主郡主競拍首飾。
母親多年不碰這些,不知府中積蓄有多單薄,隻是由著對劉婉晴的疼愛,予取予求。
直到現在,劉鄺知快要被押去下獄了。
府中連他的贖金都現湊不出來。
那一筆筆銀子,化作了劉婉晴一身彩秀輝煌的裝飾。
在劉鄺知被押走之後,劉婉晴就這樣簪著從珠玉閣裡五百兩白銀競拍來的步搖,蹦蹦跳跳地出現在了門口。
卻不知她的兄長正要因為五百兩,徹底毀去前途。
甚至劉婉晴還很是得意地在母親面前晃了一圈,情態嬌憨地抱著母親手臂撒嬌問好不好看。
母親眼眶通紅地盯著那麼璀璨的步搖,在問了劉婉晴價錢後,便要拽著劉婉晴去退銀子回來。
劉婉晴自然死活不肯,哭喊著從前我管賬時克扣她的穿戴便罷了,怎麼如今母親管了家也變得這般無情。
母親當時心頭上了火氣,指著劉婉晴的手都在顫抖:「從前你汙蔑你嫡姐克扣你,到如今我方才明白,這哪是克扣,分明是你自己揮霍無度,卻要怨怪你嫡姐!你現在就同我去將首飾退了!」
母親態度堅決,若放在平時,劉婉晴也就認了。
可偏偏她在日前已經誇下海口,要在十日後的宮宴中艷壓她的死對頭宋如織,將之狠狠踩在腳下。
她才剛享受了從死對頭手中奪走珍寶的快意,如今叫她去退,幾乎是將她的臉放在腳底下踩。
劉婉晴不肯去,母親也執意不讓她就這麼過去。
爭執間,隻聽劉婉晴那爆出一道嚎啕哭聲,她悶頭朝一邊的池塘沖去,隻說今天若是讓她退了這步搖她就去死。
劉婉晴最終被母親身邊的嬤嬤攔下了,可母親也失去了同她爭執的氣力。
整個人頹喪在原地,想著被她疼似心肝的一雙兒女,心頭面上皆是一片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