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迢迢上下打量程又年,想挑出什麼毛病來,可這男人淡迫從容,面目英挺,站在黑暗裡也輪廓鮮明,哪怕身著黑色大衣,也融不入這無邊夜色。
程又年被人觀光,心中天人交戰:到底是掉頭走人,還是跟著一起丟人現眼。
怕氣氛沉默太久就露餡了,昭夕不動聲色地用胳膊肘碰碰他,示意他趕緊“男朋友”上身。
“男朋友”沉默半天,就在她以為他要臨陣變卦時,終於伸出手來。
“你好,我是程又年。”
昭影後總算松了口氣。
行吧,他肯開這個口就好,剩下的交給她實力carry。
於是就在這寒冷冬夜,兩個不怕冷的女人站在門口展開了你問我答。
“程先生看著氣質挺好,也是圈內人?”
話是問的“男朋友”,但“女朋友”搶著回答了。
“當然不是,都跟你說是高智商人才了。”
高智商人才?看這模樣,說不是圈裡人,誰信?
宋迢迢表示懷疑。
“是嗎。那麼請問程先生在哪裡高就?”
“他是科研狗,搞研究的。”昭夕鎮定自若,準備來一波欲揚先抑。
“哦?做什麼方面的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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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題超綱,昭夕果斷攔截走向,“你管什麼方面的研究,反正說出來你也不懂。”
“是嗎?那我可更感興趣了。”宋迢迢笑了,“願聞其詳。”
大晚上的,突然說自己有男朋友。
沒兩分鍾男朋友就抵達現場。
誰信?
兩人明爭暗鬥這麼多年,不爭饅頭還爭口氣,宋迢迢才不會讓昭夕得逞。
女人之間的戰爭就是這麼腥風血雨,一場都不能輸。
昭夕當然答不上來她的問題,正準備胡攪蠻纏,就聽身側的人開口了。
“地質研究。”
她有些意外,抬眼望向程又年,隻見他安然而立,答得禮貌而從容。
……不愧是逼王。
話題很快被程又年接了過去,沒有昭夕插嘴的餘地。
你問我答在兩位學神中展開。
“地質研究?那程先生是在高校任教?”
“不。我在地科院地質研究所工作。”
“這樣啊,那程先生是哪所高校畢業的?”
“本科在清華地質工程專業就讀。後來去了MIT,碩博連讀。”
昭夕:……?
雖然她一開始預設的也是MIT海龜,但這,這編的是不是有點太離譜了?
清華本科,MIT碩博連讀= =!
她用眼神詢問程又年:後面要怎麼圓啊……?
逼王就是逼王,演個戲也能遍出連編劇都編不出來的劇情。要知道,能手撕鬼子的男人們遍地都是,他寫的這種人設打著燈籠都找不著。
昭夕有點心肌梗塞。
另一邊,程又年說得這樣信誓旦旦,宋迢迢有些意外,開始懷疑是不是自己判斷出錯了。
難道還真是科研人才?
她微微一頓,又問:“地質研究,我倒真不太了解,你們搞地質的平常都做些什麼呢?”
“這一行隻是統稱地質研究,其實真要細化,方方面面都能涉及到,研究範疇很廣。”程又年沉吟片刻,“拿我自己而言,之前參與過的項目主要有長江三峽東部地區震旦系地層剖面,中國震旦亞帶化石及地層意義,也涉及過吉木薩爾大龍口二迭三迭紀地層古生物研究。”
昭夕:“……”
這大概就是傳說中的“你在說什麼為什麼我一個字也聽不懂”系列吧。
*
話題很快上升到昭夕無法插嘴的地步。
宋迢迢還能勉強攀談幾句,再深入一點,也無能為力了。
程又年適時地低頭看表,“時間太晚,我該回去了。”
頓了頓,想起此刻自己“男朋友”的身份,他又盡職盡責提醒朝夕:“坐了一晚上飛機,也該早點休息。”
昭夕:……
敬業的態度是有的,就是你這表情不像在跟女朋友講話,更像教導主任在嚴肅批評記過學生。
算了,對包工頭哪能要求這麼多。
剛才的表演已經令人喜出望外。
眼見宋迢迢已然信服,昭夕在心裡仰天長笑,面上還作出溫柔小意的女友模樣,挽住程又年的手,“我送你出去,不看你上車我不放心。”
對她而言,這點級別的表演簡直是小菜一碟。
然而程又年渾身一僵,隻察覺到那隻纖細柔軟的手臂,靈巧地穿過他的臂肘,姿態親昵地與他貼合在一處。
他難得失神片刻。
四合院門口,宋迢迢被迫吃了碗狗糧,目送兩人離去。
從門外到巷口,兩人姿態親密,竊竊私語。
她跺腳,有些煩躁於很久沒有過的失利。
另一邊,昭夕壓低聲音:“可以啊程又年,沒想到你是這種無師自通的演繹天才。這演技渾然天成,裝逼的話隨口就來,真的不考慮當演員嗎?”
“誰演了?”
“也是。”昭夕回想起什麼,恍然大悟,拍拍他的胳膊,“難怪桌上擺那麼多書,真有你的,《國家地理》、《環球科學》可不是白看,張口就來啊。”
“……”
程又年淡淡地看她片刻,“你好像對我有什麼誤解。”
“是是是,之前是我有眼不識泰山,籠統地把你劃分為農民工了,實在是失敬!”
“是嗎?”程又年一臉懷疑。
“當然。今天我才豁然開朗,原來農民工也分兩種,一種是沒文化的,一種是愛讀書的。”她對這位“愛讀書的農民工”給予高度評價,“這個故事告訴我們,天生我材必有用,後天的努力完全可以彌補學歷的不足!”
程又年:“……”
他匪夷所思看著這位乾坤獨斷的大導演,從她手臂裡抽回胳膊,正欲把話說明白,就見昭夕驚喜地抬手——
“哎,出租車!”
一輛空載的出租車恰好經過,見人招手,立即停在了路邊。
昭夕回頭瞄了眼,宋迢迢還在門口站著呢,此刻也不便再多說什麼,趕緊把程又年送上車。
“今天真是多虧了你,我欠你一條命。”
“?那倒不必。”
“道謝的話我下次再說。總之今後有什麼需要,隨時聯系我。昭導風裡雨裡,電話裡等你。”她非常講義氣地放下豪言壯語。
程又年坐上車,抬眼看著車外的人,淡淡說:“倒的確有這麼個忙需要你幫。”
咦?
這麼快的嗎?
昭夕愣了愣,“什麼忙?”
“以後少聯系。”車上的人面無表情說完這句,幹脆利落關了門,“師傅,開車。”
昭夕:“???”
“程又年你什麼意思——噗。”
吃了一嘴汽車尾氣。
*
昭夕回到門口時,宋迢迢已經先她一步進屋了。
老年人果真睡眠少,這都什麼時間了,兩位老爺子還能聊天。又不是百年難得一遇的華山論劍,明明每個周末都聚在一起。
她一邊腹誹,一邊得意地哼著歌進門。
在玄關換鞋時,意外地沒聽見說話聲。都換好鞋了,她才後知後覺抬起頭來,屋裡怎麼這麼安靜?
不應該啊。
誰知一抬頭,就迎上一片熱烈的目光。
?
什麼情況?
宋迢迢抱臂站在一旁,微微一笑:“送走男朋友啦?”
昭夕:“……”
笑容頓時僵在嘴邊。
這一夜,因為宋迢迢的告密,原本正準備結束的“老年人論壇”又轟轟烈烈開始了。這個話題比之前的話題都要火爆,一時之間進行得如火如荼。
“交男朋友了?”
“怎麼不告訴我們呢?”
“帶回家來讓大家給你參考參考啊。”
“這都到門口了,怎麼不讓人進來坐坐呢?”
“聽迢迢說,是個搞地質研究的?”
“哎喲,地質研究好啊,低調又有意義!”
……
以上省略藍貓淘氣三千問,和十萬個為什麼。
昭夕投去一個憤怒的目光:宋迢迢,我與你不共戴天!
*
好說歹說,送走各位熱情洋溢的貴客。
昭夕脫了大衣,生無可戀地躺在床上,已然癱了。
各位這麼能說,怎麼不去參加《百家講壇》呢,有你們在,能有易中天什麼事兒啊!
以及,宋迢迢你死定了,我昭氏復仇小本本上已經又記了你一筆,你給我等著!
最後,不知道程又年到家了沒?
身體萬分疲倦,昭夕還不得不拖著沉重的軀殼爬起來,從大衣口袋裡拿出手機,給【包工頭】發信息。
“到家沒?”
程又年的回復還沒到,敲門聲先到了。
昭媽媽端著一盤剛切好的蘋果走進來,“睡前吃一點,免得餓。”
“我吃過了——”
“行了吧,我自己的女兒,我還不清楚?你什麼時候碰過一口飛機餐了?”
“……”
“蘋果不長胖的,乖,好歹墊一墊。”
昭夕坐起身來,一邊接過蘋果,一邊振振有詞:“一百克蘋果五十二卡,這隻這麼大,起碼有兩百卡。”
送完蘋果,按理說就該離開了,可昭媽媽沒走,就這麼定定地站在那。
昭夕頓時有種不祥的預感,果然——
“什麼時候帶回來看看?”
“……”
昭夕咽了蘋果,沒好氣:“媽!”
“真是搞地質研究的?”
“唔,是。”
……好歹民工也要搬磚,成天和土地打交道,勉強算是吧。
昭夕並不敢告訴媽媽,“男朋友”這事其實是子虛烏有。
母親大人一向誠實善良,若是今晚得知她竄通外人欺騙宋迢迢,估計明天和宋家聊天時,就會親自道歉,安慰宋迢迢“受傷的心”。
好不容易贏了那丫頭一次,她要好好得意一陣子!
大不了……
她有些愧疚地瞄了媽媽一眼,大不了過一陣再告訴家裡人,就說兩人性格不合,好聚好散了。
昭媽媽留下來,是不放心女兒。
“按理說,這是你們年輕人的事,媽媽不該多插嘴。”
她是很開明的母親,家中一向奉行西方式的教育模式,不然也養不出昭夕這種無法無天、自由發展的性格了。
“可你從小沒受過什麼挫折,被我們保護得太好,媽媽難免擔心你過於天真,感情用事,有時候看不清楚人心復雜。”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