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夕心知肚明是自己之前和誰交往過那事,讓媽媽忍不住擔心。
她趕緊表態:“媽媽你放心,這次真不是娛樂圈裡的人,宋迢迢都鑑定過了,你還不信嗎?真是搞地質研究的!”
“就是聽說是個文化人,所以才更擔心!”
昭夕有點糊塗了,“是圈子裡的人吧,你擔心我被騙。不是圈子裡的人,你又擔心什麼?”
“擔心你吃了沒文化的虧。”
“?”
這是親媽?
不是,她好歹也是堂堂中戲研究生畢業,就算是藝術生,讀的書不算多,但怎麼也不該跟沒文化沾邊啊!
昭媽媽還在感慨。
“小時候讓你多讀書,你偏想當演員,就算不想讓你走這條路,為了尊重個人意願,也沒人攔著你。”
“媽,你停一下。”
昭夕嚴肅抗議。
“我是文化不如宋迢迢,但我好歹遺傳了你和我爸的基因,還繼承了我家的優良傳統,就不興人家看上我的美貌和善良嗎?”
媽媽搖頭,“文化人,哪有你想的那麼膚淺。媽媽是想,那麼優秀的年輕人,圖你什麼呢?昭昭啊,須知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有趣的靈魂又沒你什麼事。再好看的人也會老,老了之後,你靠什麼和人過日子?”
昭夕:“……”
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有趣的靈魂沒她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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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真是親媽。
好說歹說,送走媽媽,昭夕把門一關,懊惱地拿出手機。
【包工頭】的信息早在五分鍾前就抵達:到了。
她噼裡啪啦發了一串文字過去,於是洗完澡的程又年剛回房間,就看見了新消息。
【暴躁女導演】:程工頭,咱們商量一下,下次裝逼不要裝得過分高調,行嗎?搞研究就搞研究,非要造個清華才子、麻省海歸的人設,張口閉口一串地球人聽不懂的臺詞,這,也,太,假,啦!
下一條——
【暴躁女導演】:我就是提個不成熟的小建議。內心還是很感激你的:)。
昭夕扔了手機,生無可戀地躺在床上。
這逼裝得太大了,後患無窮啊!
另一邊,程又年終於沒忍住回復道:誰裝了?都是真的。
【暴躁女導演】:哇你還裝上癮了。
【暴躁女導演】:出不了戲了是嗎?
程又年:“……”
片刻後,他發了最後一條信息。
【包工頭】:以後少聯系。早點去看眼科。
第17章 第十七幕戲
昭夕迷迷糊糊醒來,依稀聽見院子裡傳來收音機的聲音。
北方的冬天有暖氣,掀了被子也不覺冷。
她走到窗邊,推開結冰的玻璃窗,那聲音驟然大了起來。
昔日有個三大賢
劉關張結義在桃園
弟兄們徐州曾失散
古城相逢又團圓
院子裡有顆老松樹,四季常青。
今日天氣晴好,松樹底下,爺爺在曬太陽。收音機裡放著京劇《珠簾塞》,而他咿咿呀呀跟著哼唱。
昭夕驀然失笑,忽覺回到了小時候。
那些年,她每天早上賴床不起,爺爺就會把收音機開到最大聲,按下暫停鍵,拎在手裡,不緊不慢來到臥室,不動聲色擱在她床頭。
然後啪嗒一聲,按下播放鍵。
糟老頭子心眼可壞了,挑的還都是打仗的京劇曲目,鼓樂聲震耳欲聾。
每每在嘈雜的樂聲中驚醒,迎接她的都是那句一成不變的臺詞——
“太陽曬屁股了,還不起床!”
隻是那個時候,爺爺的頭發還沒有全白,背影也還和那株老松樹一樣挺。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凸顯老態的?
她慢慢回憶著,想起來了。
自打幾年前奶奶走了,爺爺就飛快地老了。
甫一失神,那邊的唱詞已然過去好幾句。
昭夕嘴角一彎,冷不丁開口接上:
哗喇喇打罷了頭通鼓
關二爺提刀跨雕鞍
哗喇喇打罷了二通鼓
人有精神馬又歡
哗喇喇打罷了三通鼓
蔡陽的人頭落在馬前
院裡,老頭霍地回頭,見孫女披頭散發趴在窗戶上,哈哈一笑,“喲,還記得詞兒呢?”
“那可不?您教的,說什麼也不敢忘啊。”
“那你再往下唱兩句?”
“唱就唱。”
昭夕接著往下哼了幾句,爺孫倆笑嘻嘻的,其樂融融。
誰知道老爺子臉色一變,下一刻就中氣十足地衝她吼:“大冬天的,穿著睡衣就敢開窗戶了,真當自己國防體質呢!?”
昭夕:“……”
剛才真是她的錯覺,怎麼會覺得這老頭老了呢?
聽聽這中氣,年輕人都不定有他這麼洪亮。
她悻悻地直起身來,啪嗒一聲關了窗。
糟老頭子,脾氣可真壞。
*
午飯和陸向晚約在鼓樓東大街。
全北京最地道的壽喜鍋就在那,兩人從學生時代認識起,就常在此聚餐。
陸向晚穿了身條紋小西裝,腳下蹬著恨天高,一副職場精英女性的打扮。妝容也精致,迪奧999的正紅色非常稱她,一推門,氣場秒殺店內所有人。
顧客們紛紛側目。
相比起來,昭夕就很低調了,幾乎素顏,帶著墨鏡。
見人來了,她打了個響指,“這兒。”
陸向晚還沒落座,就開始吐槽:“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才剛從非洲回來,摩洛哥除了塔吉鍋就是塔吉鍋,頓頓嘴都淡出鳥。讓你選個重口味的,結果還是清湯寡水。”
昭夕理直氣壯:“塔吉鍋是鍋,火鍋也是鍋,反正都是鍋,我選壽喜鍋。”
“?你去了趟塔裡木,這是學了手繞口令,還是rap?”
“我這是來自閨蜜的警告。警告你管住自己的嘴,別胖到新華社的鏡頭都裝不下你。”
陸向晚,中傳畢業,學的是新聞。
兩人八竿子打不著,當初和昭夕認識純屬巧合。
大四實習時,她進了某知名互聯網新聞單位。
同一個社裡,分工不同,有娛樂板塊,也有社會板塊。有紅專正的欄目,也有不太正經的八卦欄目。
甭管你能力如何,反正實習生就是塊磚,哪裡需要哪裡搬。
於是被娛樂主編扯上也不稀奇——
“小陸,我這兒缺人手,收拾東西,馬上跟我去做個採訪。”
那天採訪的人,正是昭夕。
當時正值《木蘭》大火之際,主演們在臺上坐了一排,臺下的記者一一發問。
木蘭代父從軍,片中有大幅光景都在描述軍中場面。因此,臺上的男演員居多,昭夕是萬綠從中一點紅。
記者們對男演員提出的問題大多關於武打戲。
“您在片中的武戲難度系數很高,請問都是自己完成的嗎?”
“沒有考慮過使用替身演員嗎?”
“聽說有個動作您NG了16次,導演都說從您的片酬裡扣掉他剪片的錢,是這樣嗎?”
臺下眾人哄笑,臺上的主演們也歡樂無邊。
直到話筒遞給昭夕——
記者發問:“昭小姐作為新人演員,第一部戲就有沐浴場景,背部半裸出境,這樣的尺度在您的預期裡嗎?”
下一個問題:“這部電影讓您瞬間成為眾多男性心目中的宅男女神,您喜歡這個稱呼嗎?”
“眾所周知,木蘭是英氣十足的女性形象,那麼請問下一部作品您有打算換個風格,比如嘗試性感類型的角色嗎?”記者自以為幽默地笑起來,“畢竟您的身材非常火爆,就是一身戎裝也掩飾不住。”
昭夕笑容漸斂,起初還能禮貌作答,聽到最後時,遲遲沒有作聲。
會場隱隱有些騷動。
她對著麥克風沉默片刻,正欲開口,就見人群裡有個女孩子高高地舉起手來,胸前還掛著“實習記者”的牌子。
陸向晚也沒想到自己真會被點名。
身旁的主編一心關心臺上的動靜,壓根兒沒注意到她舉了手,直到昭夕出聲,才霍地轉過頭來,震驚地拉住她的胳膊。
“幹什麼你?”
實習生向來隻負責做記錄、打下手,哪有主編不開口,她擅自舉手提問的?
可昭夕已經點了她,主編也不可能捂住她的嘴。
“你謹慎說話,別犯錯!”
不顧主編的警告,陸向晚鎮定自若放下手臂,接過前方遞來的麥克風,一字一頓。
“您和眾多體力過人的男演員們一起拍騎馬戲、打仗戲,並且作為大女主,很多武打片段的難度系數甚至比男演員還要高,但您卻絲毫不落下風。請問這說否說明您付出了比他們更多的努力,還是說明,不論是男性演員,還是女性演員,在動作戲上都是平等的,沒有性別優勢這一說?”
一語哗然。
昭夕卻笑了,“我認為都是平等的,並沒有什麼性別優勢可言。”
“其實不光武打戲,所有的戲都一樣,非要細分,那也是百分之七十的努力,再加百分之三十的天賦。我想這就是一個演員的職業素養,這個百分比例不摻雜,也不應該摻雜任何性別比例。”
她的問題已經回答完畢,卻又重新拿起麥克風。
“我很遺憾。遺憾於剛才我的同事們都得到了很有意義,或是很有趣的問題,可到了我這裡,問題卻隻與容貌或女性身體有關。直到最後一個問題。”
她在人群中環視一圈,最後目光停留在陸向晚面上,那麼多的人,卻隻有她們能相視一笑。
她說:“感謝提問。”
這一句,隻說給陸向晚。
後來就順理成章成了朋友。
陸向晚,陸向晚,她與她簡直相見恨晚。
*
這家店的特色是肉質鮮嫩的牛肉,但昭夕一口也沒吃,隻間或挑幾片娃娃菜、日本豆腐,細嚼慢咽,百般品味,才舍得咽下去。
陸向晚一臉鄙夷。
“你又不靠臉賺錢,幹嘛這麼折磨自己?”
“我是不靠臉賺錢,但得靠臉找對象啊。”昭夕理所當然。
“說到對象。”陸向晚擱下筷子,擦擦嘴,“我今天收到你媽的微信了。”
“我媽?她找你幹嘛?”
“她找我問你那對象是個什麼情況,讓我幫忙打聽風聲。”
“……”
“那麼請問昭導演。”陸向晚輕屈手指,在桌上一叩,“你哪兒來的對象,我怎麼不知道?”
這事吧,說來話長。
昭夕擦了把辛酸淚,把來龍去脈講給她聽。
陸向晚也淚光連連,倒不是因為心酸,純粹是笑出來的。
“這民工挺有個性啊,重點是還長得帥。要不改天給我介紹介紹?”
昭夕:“?”
“不是,我剛擱這兒苦大仇深半天,還想讓你同仇敵愾,結果你居然想和敵軍發展奸情?”
“我這是懷柔之術。”陸向晚振振有詞,“籠絡敵軍,使其臣服,也算是迂回地替你出了口氣。”
“那你可真夠迂回的,傷敵一千,還他媽自損八百。”
昭夕擺手:“免了。要收服我自己不會收服嗎?不麻煩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