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謹走得飛快,像是生怕誤機。
我不放心地看了一眼手機屏幕——
距離起飛還有兩個小時。
飛機上,我看著身側俞謹空落落的耳垂,掏出口袋裡的耳釘。
是昨晚他落在車扶手箱上的。
俞謹盯著手心裡的那副耳釘,眼神一瞬間像失落到極點。
「可以不戴嗎?」
我雙眼一亮,還有這等好事。
「家裡的那些也不想戴了。」
我:「你說什麼?!」
他躊躇著:「我……」
「真的假的?你要全扔了?」
他抿唇,糾結無比。
我見他實在喜歡,也不忍心他就這麼割舍多年的愛好。
「留著吧,也算是個念想。」
聞言,他攥緊耳釘,聲音沉重:
Advertisement
「你還這麼喜歡?」
我支支吾吾:「嗯……」
關鍵不是我喜歡,而是萬一他又喜歡了呢。
他閉上雙眼:「好。」
再次睜開。
他抬手戴上,手心被堅硬的耳釘刺得通紅。
幾個小時後,飛機降落到 S 城。
臨走前一晚,本來是俞謹處理公務的時間,今天卻十分悠闲。
「你不工作嗎?」
「你那點小心思我還不知道?說吧,想去哪?」
我眼巴巴地看著他,吐出了兩個音節。
Gay 吧。
8
酒吧裡,燈紅酒綠。
尋到一處隱蔽的卡座後,我好奇地環顧四周。
俞謹一臉別扭地開口:
「就這麼想來?」
「當然啦,人總是愛追求新鮮事物的。」
他側眸,一字一頓:
「所以,我被那麼多人要聯系方式你也不介意?」
是的,從進門起,俞謹被不下十人搭訕。
恐怕都認為我倆是姐妹。
「委屈一下,讓我再見見世面嘛。」
俞謹聽了,撇撇嘴乖乖坐好。
「乖,我去去就來。」
等我一個小時後回來,傻眼了。
連人帶包全沒了,隻留下一個空蕩蕩的酒瓶。
不是,難不成他被人撿走了?
我著急地打開還在包裡的耳機定位,發現地點在不遠處的地下潮流街。
尋找了近半個小時,終於在一處出口的樓梯上發現他。
他坐姿端正地抱著我的包,旁邊是一個大袋子。
神情懵懂又認真。
一看就是醉得不太清醒了。
我走近一看,大袋子裡全是花花綠綠的耳釘。
得,喝醉了還不忘擱這兒進貨耳釘呢。
我認命般地走過去,把他拉起來。
他眼神從茫然到看見我時變成難過。
「你追求新鮮感,是不是就不要我了?
「可是我明明這麼努力,為什麼還能輕易地被取代?」
我懶得分辨一個醉酒之人在說什麼胡言亂語,拉起他就想走。
他一把揮開:「等等。」
說完,他打開袋子,挨個試戴剛買的耳釘。
由於意識昏昏沉沉,他手顫抖得都戴不上。
嘴裡還不忘念念叨叨:
「最喜歡哪個,你要什麼我都能有。」
所幸他沒完全醉。
我半攙著他,找代駕回到酒店。
進門後,我叮囑他等我一下,松開他準備去倒杯水。
他順勢倒在沙發上,手裡卻牢牢地攥住我的手腕。
「你要去找誰?
「他不在這,你就不能看看我嗎?」
9
第二天,俞謹匆匆留下一張「有公務」的紙條,先行乘機離開。
還開始夜不歸宿,睡在公司。
我直覺他在躲我,可是平日發消息他卻還是秒回。
不像是對我有意見。
公司辦公時,下屬拿著一份文件,小心翼翼地來找我。
「林總說想親自道歉。」
那日後,我早就打算不再合作,可沒想到他竟然又找上門來。
「問問他時間地點。」
他明顯不是會承認錯誤的性格,找我一定還有別的目的。
隻是我想不通,為什麼一個人的變化會這麼大。
從一個光風霽月的少年,變成油膩普信的肥豬。
當然,光風霽月是我想象中的樣子。
他說得沒錯,當年我的確是瞎了。
家庭變故,父親因賭破產。
父母為此吵得不可開交,互揭老底。
我才知道還有同父異母、同母異父的弟弟妹妹,甚至隻比我小幾歲。
一夜間,我從光鮮亮麗的大小姐變成人人幸災樂禍的對象。
巨大的落差讓我情緒和心理產生嚴重問題。
父親更是接受不了富了半輩子突然變窮,衝動跳樓。
我想去阻攔他,卻被他甩了一巴掌。
「滾,都是你害的。」
可是我做錯了什麼呢,明明我不止一次去澳門勸他回頭。
我被扇倒在地,他扭頭跳了下去。
突然,頭疼欲裂,我昏迷了。
再次醒來就看不見了。
醫生檢查不出來任何病因,隻能歸結於心理因素。
我不想承認自己的殘疾,堅持回原學校上課。
林成在那一年確實關照過我。
我從回憶中回過神,想起俞謹和林成合作過。
好像家裡還有相關資料。
我發消息給俞謹,問他還有沒有原文件。
「隨你。」
驅車回家,我進入書房。
看完後,我滿臉問號。
合同裡的條款絕大多數都偏向了林成公司,就像是白送錢一樣。
而幾年前,林成自己的公司才剛剛起步。
即便是發展到現在,他的公司也不靠譜。
是我參不透俞謹的決策智慧?
懷著疑惑,我把文件放回原處。
不經意間,發現書櫃頂層的角落有幾本盲文學習的書。
看封面,似乎是有些年頭了ŧŭ̀₁。
我打Ŧũ̂₎開其中一本,黑色的批注密密麻麻。
隨手翻了幾頁,一封信從書裡掉落。
上面寫著——
「舒喻安啟」。
我以為這是俞謹給我的驚喜,小心翼翼地打開,裡面隻有幾行字。
【安安:
【周末和我去約會。
【林成】
紙張泛黃,年代久遠。
旁邊還有用黑色中性筆畫的符號,像是東拼西湊畫出來的盲文ŧú⁻拼音。
根本連不成一句完整的話。
10
林成把時間地點定在幾天後的高中母校。
這個公益項目本身,是雙方公司和母校以及一所特殊教育學校聯合發起的。
一見面,他二話沒說把我帶到優秀畢業生牆邊。
照片牆上,一張熟悉而優越的臉異常醒目。
俞謹。
了不起!
原來我們不僅是大學校友,高中也在一所?
林成看見我驚訝的表情,冷笑連連。
「果真沒告訴你,你的未婚夫還真是個膽小鬼。」
「林總好手段啊,連我未婚夫是誰都調查得一清二楚。」
他猛地湊近我,難聞的氣息讓我止不住皺眉。
「你就不想知道,他幹了什麼虧心事才不敢告訴你?」
「不勞您費心,合作儀式上,您可一定要按時參加。」
說完後,我徑直離開。
開車前,我發消息約俞謹吃晚飯。
他像是早有預料,發給我餐廳地址。
到餐廳後,俞謹已經等在那裡。
「你不是說和林成不熟嗎,為什麼之前肯幫他的公司?」
俞謹垂下眼眸。
「我就知道,你會先問這個。
「就不能是我大發善心嗎?」
我:「可他的公司,從規劃和發展來看,不值得你投資。」
「我不需要回報。」
「那是為什麼?因為虧欠?」
他皺眉:「虧欠?」
「你和我一所高中,拿走了他給我寫的情書,所以覺得是你搶走了我,有所虧欠。」
俞謹身側的手緩緩合攏並緊。
「搶?奪走別人擁有的,真是用詞恰當。」
服務員推著車來上菜,俞謹一一接過。
布完菜後,他抬眼。
唇角勾笑,溫柔又悲傷。
「確實,我也隻是個借著耳釘才能獲得你青睞的替身罷了。」
我:「???」
「你在放……」
他食指抵住我的唇:「我現在不想聽難聽的,吃完飯再說。」
說著,抬手摘下耳釘,毫不猶豫地扔進垃圾桶裡。
我狠狠抽了下嘴角。
這是什麼狗血戲碼?
既然如此,我就成全他吧。
他慢條斯理地吃了一個多小時,終於舍得放下筷子。
「我實在想不明白,為什麼我們這麼多年都比不上你和林成一年?
「我就這麼差勁嗎?」
我終於能開口:
「你在說些什麼啊?!」
「信確實是我拿的,我承認。所以你是來跟我說分手對吧?」
說著,他抬臂拍手。
兩個保鏢聞聲而來。
緊接著,一人制住我的胳膊,一人給我的嘴巴貼上了黑膠帶。
我:「……」
「不想聽,不好意思。」
隨即,起身揚長而去。
11
我已經搞不懂他到底要不要分手了。
想進他公司被門衛攔住,聯系方式也全被拉黑。
借手機打給他,他聽見我的聲音立馬掛斷。
我徹底沒轍,抓耳撓腮。
他到底是怎麼把自己腦補成林成替身的?
回想起大學初識,我明明很明確地說過,我追的是他啊。
他第一次買耳釘時,我還在追求中。
一起出去逛街,他指著一對耳釘問我好不好看。
我怕到手的帥ẗüⁱ哥沒了,當即決定迎合他的審美。
對耳釘大誇特誇。
他一言不發地聽完,直接買下耳釘,扭頭去打耳洞。
到頭來,怎麼就成我把他當替身了?
想起一天後,就是合作儀式。
我便打起精神專心應對這一件事。
內心一直有個隱隱的猜測,明天還要證實。
12
第二天,各方負責人齊聚現場——高中母校。
在籤署合同前,我提議禮節性地擁抱一下。
下一秒,心裡的猜測徹底被證實。
高中時,擁抱我的人不是他。
身材可以發福,身高總不能縮水這麼多吧?
他不解:「你想耍什麼把戲?」
「待會兒你就知道了。」
正說著,一群身著制服的人破門而入。
林成涉嫌非法集資以及偷稅漏稅,被帶走調查。
全場哗然,我鎮定地叫助理拿出備好的另一份合同。
宣布由本公司全資進行公益捐贈。
結束後,我疲憊地伸了個懶腰。
助理笑嘻嘻地對我說:
「舒姐,我剛剛好像看到姐夫了,他肯定也覺得你帥呆了。」
我一愣,四處張望那個熟悉的身影。
「奇怪,剛還見到他站在這裡的。」
當年的教學樓已經被改造成實驗樓,平日鮮少有學生的身影。
懷著說不清道不明的心思,我走到曾經的教室門口。
俞謹的背影映入眼簾。
我猜測著:「你高中就認識我了,對嗎?」
他緩緩轉過身,不置可否。
「你現在不應該和林成互訴衷腸嗎,怎麼還有空來找我?」
我看著他吃醋的表情,起了逗他的心思。
「我偷偷跑出來的。」
他眼底猩紅。
「你到底把我當成什麼了?」
我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大哥,你剛剛不會偷看到一半就心碎地跑了吧,你有沒有看到他被抓走啊?」
他的公司一看就不是正經公司。
所以我向這方面的朋友暗示了一下。
他要是真沒有一點賬面上的問題,也算是他有本事。
俞謹愣住,不可思議地問我:
「你不會是想讓我去救他?你做夢,我當初給他送錢已經夠仁至義盡了。」
我:「……」
急,未婚夫的腦洞大到非常人所能及怎麼辦?!
13
車上,我和他大眼瞪小眼對峙著。
「我想破腦袋也想不通,你到底是為什麼認為自己是他的替身。」
他緊抿著唇,最終還是開口:
「他高中就很愛戴這種耳釘。
「我第一次買的那對,他有同款。」
我氣得狠狠拍了一下他的額頭。
「你腦子被狗吃了?我高三瞎了,瞎了啊。我根本不知道他長什麼樣!」
他縮了縮身子,不敢頂嘴。
「你到底為什麼不早說?」
他:「我也是有自尊心的好不好。」
我服了。
原來一個人竟然能因為自尊心甘願當多年替身。
解釋清楚後,我勒令他晚上回家。
俞謹握緊方向盤,嗓音委屈:
「我還不是怕你突然提分手?
「等回去,我一定先把那幾面牆的耳釘全燒了。」
……
閨蜜迫不及待地約我到咖啡廳八卦。
講完來龍去脈後,她嘖嘖稱奇。
「怪不得從來不問你為什麼體檢復查,原來他早就知道。」
我吃著甜點,默默點頭。
「那你就不想知道當初是誰送信和擁抱你嗎?」
想起那封無關情愛滿篇祝福和打氣的信,以及短暫卻有力量的擁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