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陸深從坐下來話就沒停過。
溫婠總是會適時地接話,然後把話題自然過渡到他們小時候的事。
就連周野也會時不時地應答一兩句。
同桌和我對視了一眼,默默加快了吃飯的速度。
畢竟誰也不想被迫當個聽眾。
「阿野,你還記得我們小時候去的那個海島嗎,我們不是約好等我回國後再去一次嘛,」溫婠笑得可人,「這次暑假叫上大家一起去吧。」
「海島旅行嗎?」陸深顯然很興奮,「成啊,我正愁暑假沒地去呢。」
「夏學霸也一起來吧?」
我一嗆。
溫婠笑意一淡。
祁遲把湯碗推近,話不緊不慢:「吃這麼急做什麼,又沒人跟你搶。」
他支著下巴,目光盈笑。
我沒好氣地瞥了他一眼,喝了口湯,順了下氣。
溫婠突然問道:「朱夏會不會有些認生?」
眾人看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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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解釋道:「我是說,這次旅行來的人都是我們小時候的玩伴,朱夏大概都不太熟悉,一起來的話會不會有些不自在?」
我了然。
話說的很體貼,但意思就是並沒有讓我跟著的打算。
但我原本也沒打算要去。
倒是正中下懷。
「不了,我暑假還有別的事。」
陸深嘴角耷拉下來:「你不會又要去那個什麼一水居吧?」
「一水居?」
溫婠先我問道。
「崔仁老先生的一水居嗎?」
陸深回憶道:「好像是叫這個名字吧,一個脾氣古怪的老頭。」
我不知怎麼溫婠又對這個感起了興趣。
「朱夏要去一水居嗎?」她柔柔地笑,「我爺爺和崔老先生是朋友,如果你有需要的話,我可以幫你引薦。」
我輕愣,然後點點頭:「是嗎,那謝謝了。」
陸深疑惑:「可是夏學霸早就是那老頭的徒弟了啊。」
「噗嗤。」
同桌在旁邊憋笑,沒忍住。
溫婠一貫的微笑難得此刻看上去有些勉強。
「是嗎,可是崔老先生好像說過晚年不會再收徒了。」
我笑笑:「運氣好罷了。」
「我想起來了,」同桌忽然道,「我說這名字怎麼好像在哪裡聽過,過幾天學校不是有場挺大的文化活動麼,文物進校園,好像請來的就是這位大師。」
「這個老頭很厲害嗎?」陸深好奇。
溫婠又恢復了淺笑,隻是聲音還透著些幹澀:「崔老先生是古玩界的泰鬥了。」
我眨眨眼,倒是沒想到崔老頭的名聲還挺有威望。
「這樣啊,」陸深了然地點點頭,隨後又用發亮的狗狗眼看我,「不愧是夏學霸。」
周野的目光也看了過來,幾分意外。
他知道我每周都會去清水鎮。
但他一直以為是周父安排的罷了。
後面的飯吃得明顯比之前安靜了不少。
溫婠看上去心不在焉。
我吃好準備和同桌離開的時候,祁遲不知什麼時候把西瓜用小盒子裝好了,放到了我的餐盤上。
「別浪費,夏學霸。」
【十八】
六月的尾巴燥熱難忍。
天邊的雲一層壓一層,泛著青邊。
臨近期末,教室裡怨聲載道,但又不得不埋頭苦學。
我已經兩周沒去過清水鎮了。
模擬卷積了好幾份,最近數學的錯誤率高得令人煩躁。
偏偏陸深天天往這跑,美名其曰問問題,到後面又會變成他的脫口秀大會。
就像此刻的後排——
陸深叭叭個不停,溫婠偶爾應答幾聲。
還是周野眼神威懾:「消停點。」
還有祁遲。
「這卷子挺紅啊。」
同桌下課不知道跑哪去了,祁遲坐下得如魚得水。
他這一說話,我腦子那點思路又斷了。
「您挺閑啊。」
「要不怎麼來撬墻角呢。」他笑得晏晏。
「您沒事吧?」
祁遲笑起來,他下頜朝我試題那抬了抬:「輔助線沒畫錯,這麼做也可以,但是證明起來會比較麻煩。」
該說不說,祁遲成績並不差,數理化長居年級榜首。
建設性意見倒是可以聽聽。
我正打算問下去,前邊一桌突然有人發出一聲驚嘆:「臥槽。」
隻見她望向窗外,口吻感慨:「不懂就問,怎麼會有人長這麼好看。」
「什麼啊,」她同桌攀上前,「撐著把傘呢能看見什麼啊?」
「我剛才看到了。」
「......」
窗外不知何時細細悶悶地落了雨,之前的青邊也染滿了天幕,燥熱的暑氣在雨聲中微妙地消散了些。
我下意識探出視線——
校門口進來的狀元橋上走著一行人。
隊尾的人撐著傘,似有所感,微抬傘面——
迎上一雙黑眸。
雨霧薄薄相隔,朦朧了視線。
我心下一空。
陸深的聲音從後邊傳來:「夏學霸,你看什——」
我騰地站起身,匆匆走出了座位:「我還有事。」
出教室門的時候差點撞到了進來的同桌:「誒快上課了你跑什麼?」
「要是老師問起就說我去文化展幫忙了。」
「啊?」
陸深懵懵地:「不是,怎麼這麼突然就......」
祁遲微斂了神色,把望向窗外的視線收了回來。
和周野的目光對上了幾秒,又移開了。
「走吧,回教室拿傘。」他叫陸深。
「去哪啊?」
「參加文化展啊。」
【十九】
下到樓下的時候,那行人正穿過中廳不遠。
「持之。」
我小聲叫喚。
那個背影稍頓,轉過身來——
少年撐著傘,竹骨作柄,傘面紙色。
輕抬眼,笑意清淺。
我小跑過去。
岑持之將傘傾向我,微微無奈:「還下著雨呢,不用跑這麼急,等我過去就好。」
我拍了拍身上落的雨,笑道:「我隻是太開心了,見到你。」
岑持之微愣。
我眨眨眼:「我是不是應該收斂一點?」
小少爺彎了眼,正要說些什麼,前方有人叫道:「持之。」
是一位等在不遠處面容和善的中年人,他示意前方已經走出有一段距離的眾人。
岑持之問我:「要和我們一起走嗎?」
我點頭。
傘面不大,將好容下兩個人。
我問:「還沒問你怎麼會來呢?」
「來參加文化展的,」他解釋道,「這次展出的藏品有一部分是岑家的私藏。」
「隻是這樣的話,也不用親自來一趟吧。」
眾所周知岑家小少爺身子抱恙,在清水鎮養了這麼多年,鮮少外出。
「你的身體——」
「我已經好了很多了,」岑持之笑道,「而且這次來,也是有私心的——」
他清亮的眼眸望著我。
「我想見你。」
雨落在傘面滴滴答答作響。
「所以你不用收斂,因為我也很開心。」
......
「師父。」
進入場館的時候,崔老頭正坐在後臺跟人喝茶。
「喲,」崔老頭茶蓋子半掩著抿了口茶,眼神從我這流到一旁的岑持之,「跟了一路吧,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你師父呢。」
嘖,這陰陽怪氣的毛病。
「這是朱夏吧,」坐在一旁的是校長,他笑得和善,「之前就聽崔老說起過,成績也不錯,是個好苗子啊。」
「也不看看是誰的徒弟。」
崔老頭老傲嬌人了。
校長笑笑:「不過現在好像還沒到學生入場的時間吧?」
我後知後覺:「啊,我就是來跟師父打個招呼的,那我先出去等著了。」
我看了一眼岑持之,他對我微點頭。
離開後臺的時候,依稀聽見校長在問:「持之,好幾年沒見你了,最近身體怎麼樣?」
然後是崔老頭的哼唧。
「這小子身體好不好不知道,但心思可沒少到哪去。」
【二十】
講座是在九點開始的。
除開愛陰陽怪氣的毛病,崔老頭的專業素養還真不是吹的。
一張嘴能把死的說成活的,面對那些厚重又古老的文物,現場學生的反響竟然意外的不錯。
講座結束後是自由觀展的時間。
觀展廳在二樓。
我剛走到崔老頭旁邊,就聽見有人叫了一聲。
「崔爺爺。」
溫婠面帶笑意迎上來。
後面不意外地跟著周野一行人。
崔老頭眼睛一瞇。
溫婠自我介紹道:「崔爺爺好久不見,我是溫婠,小時候爺爺還帶我去過您那玩。」
崔老頭想了一會:「溫雄的孫女?」
「嗯嗯。」溫婠點頭。
眼看溫婠和崔老頭大有聊不休的趨勢,我退到一邊,正好撞上從拐角處出來的岑持之。
「持之。」
「持之?」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
前一道是我,後一道是祁遲。
岑持之向我身後看去:「祁遲?」
祁遲走過來,幾分驚喜:「真的是你,你怎麼會在這?」
想到什麼,:「來參展?」
岑持之點頭:「嗯。」
「身體好些了嗎?」
這怕是岑持之出來後聽得最多的問題了。
他微微一笑:「好多了。」
「你們認識?」我忍不住出聲。
祁遲笑了:「豈止認識,按照輩分,他怕是得叫我一聲表哥。」
岑持之笑笑,算是默認。
「什麼情況啊這是,阿野——」陸深剛想戳戳周野,卻看見周野的目光凝在我和岑持之身上,一言不發。
溫婠像才注意到這邊。
「這位就是岑家的小少爺吧?」她面帶笑容,幾分俏皮,「果然人如其名。」
我摸了摸鼻子。
除了祁遲,周野和其他人的本家都在清水鎮,聽說過也不奇怪。
岑持之禮貌應答:「謝謝。」
終止場面的人是崔老頭。
他像是有些不耐這兒的喋喋不休:「行了,又不是大過年的擱著演大團圓呢,我要走了,頭疼。」
走了幾步,他又回過頭:「岑家小子,你走不走?」
我下意識應聲:「他——」
這才待了多久。
「那麻煩崔老先在樓下等一會了。」
岑持之開口,迎上我的神色,微微搖頭。
他把手上提著的東西遞給我。
是個木制的小盒子,很精致的雕花。
裡面依稀能看見不同顏色的小糕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