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街的花糕,」祁遲一眼就認出來了,他輕笑,「這麼多年了,我們持之小少爺還是慣愛吃甜食呢。」
岑持之淺笑著,話頭卻轉向我:「這裡的天氣要比清水鎮悶熱一些,要是寫數學煩了,可以吃上一塊,裡面加了茶水熬制,不會膩。」
我心下一暖。
「好。」
他身後跟著那個之前的面善的中年男人。
「劉叔,我們走吧。」
岑持之跟其他人點頭致意了下,就要離開。
「持之——」
我張了張嘴,又不知道要說些什麼。
岑持之側過頭,朝我眨眨眼:「考完試就是暑假了。」
我微愣,隨後笑道:「考完試就是暑假了。」
暑假的話——
就可以見面了。
岑持之走後,溫婠倒是上前道:「原來你還認識岑小少爺啊,看起來你們的關系還不錯。」
她看向岑持之給我的糕點。
站在不遠處的周野突然嗤了聲,聽不出情緒:「我還以為,你是去正經學習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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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皺眉。
又抽的哪門子瘋。
「誒阿野——」叫的是陸深,先追上去的卻是溫婠。
眼看陸深也要跟上去,祁遲叫住了他。
而後眼神從那份糕點晃過,無意瞥到了手腕上的紅繩,一頓,眸色深了些。
「原來是持之嗎。」
「什麼?」話說的雲裡霧裡。
祁遲又恢復了原來的神色,笑笑:「我還以為溫婠回來了,墻角就能好撬些。」
「你——」
「陸深,」祁遲沒再看我,「走了。」
【二十一】
岑持之上了車,崔老頭已經在一側閉目養神了。
車子在雨幕裡緩緩開動。
「崔老有話要和我說吧。」
岑持之把濕了的傘放進座椅邊的收納袋。
提前支走他當然不可能隻是順道一起走這麼簡單。
崔老頭沒睜眼:「你知道朱夏那丫頭的身世吧。」
不是疑問的語氣。
岑持之:「知道的。」
「你說你這平日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冷性冷情的,怎麼因為夏丫頭幫了回你的貓,就上起心來了?」
崔老頭閉著眼,手卻在椅座扶手上有一下沒一下地點著。
岑持之已經知道崔老頭要和他聊什麼了。
他笑了下,不答反問:「這次的展品裡有一套雍朝青銅器,不知崔老有沒有耳聞?」
「雍朝青銅?」崔老頭手停了下,「三年前在蕪縣出土的那一批?」
「是的。」
當年蕪縣爆發了特大洪災,還引發了山體滑坡,禍及多個村寨。
救援隊在搜救的途中從坍塌的山體裡發現了零散的銅幣和青銅器皿。
經過初步鑒定,疑是雍朝屬物。
雍朝墓葬群在考古史上少之又少,這個發現驚動了考古界,首都從研究所派了專家赴任跟進開發保護。
崔老頭眼睛一睜:「當年派去負責的是你父親吧?」
隨後想到什麼:「你也跟著一塊去了?」
岑持之點頭。
「夏丫頭就是蕪縣人......」崔老頭瞇了瞇眼睛,略一思索,「你不會想告訴我你們三年前就見過了吧?」
岑持之:「三年前我隨父親去了蕪縣,那裡的村寨大都房屋盡毀,村民損失慘重,大概是聽說了地下沖出了文物的消息,他們組了一些人到臨時組建的村委會吵鬧,揚言考古隊要調研的土地是屬於他們的,要開掘的話,就要賠付他們一定的金額。」
「他們鬧了好幾天,見沒用,便帶來了個在洪災裡失去雙親的小女孩,推到到媒體面前哭訴。」岑持之不知想到了什麼,眸子微斂。
「那個小女孩,是夏丫頭?」
「嗯,」岑持之道,「後來有關部門派來了執法隊,村民和他們起了沖突,父親就讓我把她送回臨時的安置點了。」
崔老頭沒有再應話了。
久了會,岑持之才聽得崔老頭低呼了聲:「難怪。」
他微側頭。
崔老頭問他:「三年前大年初三那會你是不是上街了?」
「什麼?」岑持之回想了下。
那年大年初三,他身子骨好了些,家裡難得讓他出了趟門,他是和祁遲一起,到西街買了花糕。
「是的,我出了趟門。」
「難怪,」崔老頭語氣感慨,「我說那丫頭來的時候一聲不吭的,怎麼快要走了突然說要留下來當學徒。」
崔老頭話說的前言不搭後語,岑持之卻是猜到了些什麼。
「哼,一個兩個的,孽緣。」崔老頭聽上去幾分忿忿。
岑持之淡笑不語。
「算了算了,懶得管你們的破事。」崔老頭不耐煩地又閉上眼。
靜不過三秒,隻聽他忽地又道。
「夏丫頭是我徒弟,不管怎麼樣,我護著,就不能讓她受欺負,你聽懂了嗎?」
岑持之知道這是把話說開了。
他笑道,語氣卻認真。
「我知道的,崔老。」
【二十二】
期末考試在冗長而燥熱的六月末結束了。
周家卻迎來了喜事——
周父又晉升了。
這次晉升宴舉辦的地點是在周家市郊的別墅。
往來各界的名流眾多,從樓上露臺看下去燈火璀璨衣香鬢影一片。
我向來不喜歡參與這種場面,卻也找不到理由推辭。
所幸二樓有間藏書室,這裡的書都是從周家搬來的舊書。
其中有一架眼熟的很——
是當初翻到《虐文》的那一架。
我頓了頓,目光在上面一一掃過,又斂了下來。
三年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若不是溫婠突然出現,那些零碎的記憶恐怕早就被拋之腦後了。
「呦,」門口突然傳來聲響。
我扭頭,幾個男生像是路過,為首那個插著兜,吊兒郎當的,尖瘦的臉上幾分迷醉。
「這不是——周家的那個大學霸嘛。」
他誇張著拉長了語調。
這人我在之前的宴會上見過幾次,叫王浩,跟周野並不對付。
宴會在別墅外的庭院舉行,這些人怎麼會上了二樓?
我從書架上拿了本兩指厚的書,抱在懷裡。
出了門打算離開。
「誒,著急走什麼——」
王浩伸手抓住我的手腕。
手腕那處的雞皮疙瘩瞬間冒了起來。
我掙開:「你幹什麼!」
掙扎之間,依稀看見樓梯拐角有一抹紫色裙擺,閃過後很快就不見了。
王浩不依不饒,湊近的臉上醉醺醺的:「我剛才說錯了,應該是——周家的小媳婦才對!」
他身後的男生都笑了起來,看過來的眼神令人不適。
我腦子裡正盤算著拿手裡的書砸了他之後該往哪邊跑,一聲呵戾響在身後。
「王浩!」
王浩轉過頭,迎面「啪」的一塊蛋糕。
正中面中,滿滿當當。
我隨即把抱著的書往沒反應過來的人堆裡一砸,穿過之後拽住來人就往樓下跑。
直到出到熱鬧的庭院裡才停下。
還沒喘上兩口氣,肩膀就被人攫住了:「你沒事吧?」
我看向他。
周野今天穿的正式,外套脫了,穿著襯衫,扣子開了幾顆。
他半俯著身,露出的鎖骨晃在我眼前。
神情裡還有幾分未消的餘怒。
我順了氣,擺手:「沒事,謝謝。」
推開他的手,我作勢要走。
周野拉住我:「你去哪?」
「監控室。」
今天是周父的晉升宴,來的人非富即貴,王浩被周野砸了這事肯定不會善罷甘休。
且不論王浩怎麼會帶人上樓,先把監控確認了才會有利。
「我跟你去。」
【二十三】
所幸別墅裡監控齊全,除了有一樓梯處有死角,藏書室走廊外發生的事都記錄完全。
是王浩先動的手,周野砸人也是為了幫我。
我松了口氣:「王浩喝了酒,估計這會在宴會上鬧開了,有了這監控,我們佔理,媒體方面也好對付,周叔叔應該不會對你怎麼樣的。」
周野沒有應答。
他看著監控,斂著的眸子陰沉一片。
「周野?」
「受了傷害的是你。」
周野看向我。
他微垂著頭,眸中情緒沉了又深。
「你倒是顧忌得多。」
周野生氣了。
我嘴唇動了動,卻也答不出話。
趕回會場,果然有人早早等著了。
侍者:「兩位請上樓上書房吧。」
賓客看上去沒有異樣,看來是把事壓下來了。
書房裡周父正和王浩的父親談話,王浩坐在一旁,看樣子是清理過了。
王浩父親是有名的房地產大鱷,混到這個地步也是個人精了。
倒是先把話口開了。
「今晚的事是犬子的不對,喝酒誤事了。」
嘴上說著不對,可掃過我的眼神卻沒有半分歉意。
周父笑道:「哪裡,小孩之間的打鬧罷了。」
我斂下眼。
所以這哪是顧忌得多,隻不過是早料到了。
「周市長也是明白人啊,噢不對,現在應該叫周市委書記了。」王父道,「以後有我們王家幫得上忙的,您開口就是了。」
比起一個被資助的孤女的公道,哪有多了條商路的利益劃算呢。
「是嗎,那道歉吧。」
周野忽然道。
我抬眼。
他繼續道:「樓下就有媒體,現在下去就行,怎麼樣?」
王浩坐不住了:「周野你少蹬鼻子上臉,不就是拉了她一下嗎,又沒缺斤少兩,她還拿書砸我,我還沒跟她算這筆賬呢!」
周野眸色一厲:「監控數據已經在我手機裡了,不願意下去的話,不如我把媒體請上來?」
王父變了臉色:「周書記——」
「朱夏,」周父開了口,卻是叫我。
「......我沒事。」
周野佇在那,周身氣氛驟降。
「切。」原本聽到話後幾分得意的王浩在接觸到周野的眼神後,噤了聲。
「那就好,」周父道,「你和阿野先出去吧。」
不等我動作,周野已經先一步走了出去。
下了樓,祁遲和陸深迎了上來。
「你怎麼樣,有沒有事?」祁遲關切。
我搖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