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腦海裡隻剩下那個人帶笑的面容。
和他留給我的最後一句話。
我眼淚掉了下來。
丫鬟抿唇道:「小姐,將軍走了,說讓我把這些交給您。」
我看了一眼,不是什麼貴重東西,都是街上的一些新奇玩意兒。
還有幾本最新剛出的話本子。
這些都是我往常喜歡的,可魏璟每次看到我桌上這些東西都很不屑。
他喜歡的是顧望舒那種喜歡琴棋書畫的女子,覺得我喜歡這些過於俗氣。
可他現在卻親手去挑了送來。
我看著桌上堆的東西冷笑。
我不知道魏璟到底是怎麼了,換作以前,我大概會高興瘋了。
可現在,我隻覺得厭惡。
我抬手。
「把東西燒了。」
……
回京當天,我就把被擄走的原委告訴了爹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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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我的名聲大概已經算是毀了,但是爹娘隻有我這一個獨女,他們不在乎名聲,隻心疼我受的苦。
我爹氣得紅了眼,卻還是強忍著問我怎麼想。
他和娘都知道,我有多喜歡魏璟。
我低頭想了一會兒:
「爹,我想和離了。」
從十三歲到十九歲,我就像一隻天真無知的飛蛾,妄圖撲到魏璟這團火上。
最後換來的,隻有自己被活活燒死。
我終於明白自己的愚蠢。
我爹松了口氣:
「這樁婚事是皇上賜婚,如今哪怕和離,也該上個折子請示皇上。」
皇上算下來是我爹的表哥,我爹從小就給皇上做伴讀,在皇上那裡還算有幾分面子情。
他當天就急匆匆帶我進了宮。
魏璟選擇了寡嫂放棄了我的事情已經在京城傳開,但是也有人稱贊他有情有義,寧願拋棄自己的妻子也要保住早逝兄長的妻子。
皇上一開始還想說魏璟也是身不由己。
我跪在地上把原委說清楚:
「聖上有所不知,魏璟救了寡嫂,實則是因為他們早有私情。
「他迎娶臣女不過是為了掩蓋和寡嫂的不倫!」我抬頭,「此事魏家上下人人皆知,隻是瞞得緊,不曾傳出口風。」
我把魏璟胸口的刺青說了出來,又把他從前寫的家書都交給皇上。
皇上皺眉,一張張看完了那些寫滿了嫂嫂的家書,隨即勃然大怒!
「當初看著魏璟是個青年才俊,還想著肥水不流外人田,留給自家孩子也是好的。
「沒想到他竟如此、如此——」皇上猛拍桌子。
「齷齪不堪,簡直有悖人倫!」
從前我總想著維護魏璟,維護魏家的名聲,因此哪怕受盡了委屈,這件事兒我誰都沒說。
可如今,不必了。
皇上當即就允諾我和魏璟和離。
走出宮門外那一刻,我抬頭。
日頭很好,灑在人身上暖洋洋的。
我曾經以為,我離不開魏璟。
可我現在隻覺得渾身好像卸下了重擔。
七年的痴戀。
七年的迷惘。
愛也好,恨也罷。
都在這一刻,徹底消散。
12
當天晚上我睡覺時,突然發現外面安靜得有些異樣。
我喚了一聲:
「綠珠?」
沒有丫鬟應我。
我翻身想下床,床邊卻突然坐下一個人。
我嚇了一跳,想叫卻被捂住了嘴!
我睜大眼,發現那人居然是魏璟。
我一度以為他因為我把他的醜事抖出來了要來殺我,可魏璟卻隻是注視著我,眼裡有許多我看不懂的情緒。
「阿婉,」他沙啞道,「你就這麼想與我和離。」
我怒從心起:「不和離再看著你和你那好嫂嫂苟合嗎,你們簡直叫我惡心!」
魏璟閉眼。
「我說了,往後顧望舒隻是嫂嫂,從前是我糊塗,往後我不會再逾越。
「阿婉,我後悔了。」不知是不是我聽錯了,他的聲音居然有一絲顫。
「回來吧,我們往後好好的,你是我唯一的妻子,我以後會隻對你好,我——」
我打斷了他,漠然道:
「魏璟,那個一心都是你的陸婉婉已經死在山上了。」
我起身,眼裡浮起一絲怨毒的笑意。
「魏璟,那匕首不是你親自遞給我的嗎?
「你想要的那個陸婉婉,是被你親手殺死的啊。」
魏璟面上血色寸寸褪去,他茫然地呆坐著,片刻後,竟硬生生噴出一口血來!
我起身,嫌惡道:
「別弄髒了我的衣服。
「出去!」
從前魏璟身上哪怕劃破一點兒油皮,我也會緊張得不得了。
可現在,我隻覺得他的一切都與我無關了。
魏璟看了我一眼,那一眼翻湧著千言萬語的悲慟。
可他最後什麼也沒說,隻是狼狽轉身離開。
13
魏璟仍不死心。
和離我搬回國公府後,他就買下了國公府旁的宅子,每天我出門時看著我,我回府時看著我。
夜裡也坐在牆頭上吹笛子。
似乎打定了主意要和我糾纏下去。
我煩得要命。
謝詡之再也沒了消息。
我每日都去山上的佛寺上香供燈,祈求他能平安歸來。
即使我知道,他胸口中刀,又被那樣湍急的河水衝走,生還希望實在渺茫。
可他在這世上已經沒有親人了。
若是連我都不記得他,那還會有誰記得他呢。
這天我跪在蒲團上祈願時,身旁的蒲團突然也跪上了一個人。
我側眸看去,隻見魏璟也正閉眼雙手合十。
他從前是從不信這些的,他總說他隻信自己,不信ẗůₓ鬼神。
可如今他竟然也來了。
我正要起身,魏璟突然閉著眼開口。
「你許了什麼願?」
我沒搭理他,轉身要往外走,他拽住我手腕,卻碰到了寺裡的小和尚。
他阿彌陀佛道:
「陸施主,你又是來為夫君祈求平安嗎?」
魏璟起身在我身後站定。
小和尚見了他,露出一絲笑意。
「這位施主,你就是陸施主的夫君吧?
「你不知道,從前你去打仗的時候,陸施主每天都會來上香祈禱,唯願你平安歸來呢。」
小和尚年紀小話也多。
「平常富貴人家一般都來供燈,陸施主不但為你供了燈,還親手抄了百卷佛經。
「阿彌陀佛,」他低頭道,「如今你能平安歸來,想必是陸施主虔誠祈願,佛祖垂憐。」
魏璟怔然。
「你怎麼……從來不告訴我?」魏璟苦澀道。
小和尚解釋道:「ṱú⁵說出來的祈願就不靈驗了,想必陸施主這才不告訴您。」
我掙開他的手,轉身離開。
說不說又怎樣呢?
以前不想說。
以後,也不想說了。
魏璟在我身後問道:
「阿婉,如今你來祈願,是為謝詡之嗎?」
我沒說話。
他握住我肩膀,皺眉道:
「他不會回來了!他已經死了!」
「啪——」
魏璟慢慢放開手,張了張嘴:
「你打我,為他?」
我收回打得生疼的手,冷冷道:
「他不會死!
「他會回來。」
14
自從魏璟搬出魏家住進我隔壁,顧望舒就隔三岔五來找他,想讓他搬回去。
魏璟一開始隻說不回,後來就幹脆閉門不見。
顧望舒紅了眼眶,流著淚拍門:
「阿璟,你就這麼狠心,把我和娘獨自扔在家嗎?
「你已經與陸婉婉和離了,你從前不是跟我說你會想辦法和她和離,我們一家人還像從前那樣生活嗎,她給你下了什麼迷魂藥!
「阿璟!」她嗓子嘶啞,泣不成聲。
周圍的人都出來看熱鬧,指指點點。
「哪有嫂子當街管小叔子的,這顧大夫人也太……」
「你不知道,聽說這顧大夫人自從夫君死了後,就一直和魏將軍相依為命的,這孤男寡女共處一室,聽說早就不清不楚了。」
「要不當時魏將軍怎麼拼著自己夫人不要,也要救她呢,嘖嘖,真是世風日下……」
顧望舒卻仍舊不願離開。
就在這時,大門打開。
魏璟披著黑色大氅走了出來,居高臨下看向顧望舒。
他眼裡再無往日一分情意,隻淡淡道:
「嫂嫂自重,你往日曾說,願意青燈古佛為哥哥祈福。
「既然如此,」他吩咐身後下人,「將嫂嫂帶到京郊別莊,那裡有一座佛寺,多捐些香火錢,以後便讓嫂嫂住在那裡吧。」
顧望舒面色蒼白,難以置信看向魏璟。
她伸手去抓他的袖子,梨花帶雨道:
「阿璟,你說過要一輩子陪著我,護著我的!
「你怎麼能這麼狠心!
「你到底怎麼了?!」
魏璟沒再說話,隻是輕揮手。
身後下人立刻上前,架著顧望舒上了馬車。
顧望舒嘶喊道:
「不、我不走——
「阿璟,魏璟!——」
魏璟隻是垂眸,轉身對我道:
「我已經將她送走了。
「往後,她不會再來了。」
他抬頭,似有些希冀道,「阿婉,你——」
我沒聽他說完,轉身關門,將他的目光隔絕在外。
15
轉眼又是一年燈會。
我不想去,爹娘卻都勸我出去逛逛,說好歹散散心。
我沒辦法,被一群下人護著出了門。
街上還是一樣熱鬧,四處張燈結彩,花團錦簇,在這一晚已經定親的未婚夫妻也可以上街一同遊玩,四周都是一對對年輕男女。
我漫無目的四處逛著,卻在路過一個面具攤時停住腳步。
小販堆笑:「這位小姐,你看看這個仙女面具,還有白狐的,都是正兒八經好木頭做的…… 」
我看了很久,拿起一個夜叉的面具。
眼前似乎又出現了那個人玩世不恭的笑容。
「陸小姐,你昨天說要給謝某做壓寨夫人,不會是诓我的吧?」
「在下確實玉樹臨風,你會傾慕我也是應該的。」
「今晚山下有燈會,我帶你看。」
「陸婉婉,活下去。」
我買下那個夜叉面具戴上。
就好像那個人還在我身邊。
不遠處有許多人在猜燈謎,高塔上懸掛著許許多多的花燈,其中一盞美人花燈做工精細,用寶石珐琅點綴,就連下面的墜子都鑲嵌著瑩潤的東珠。
店主笑道:
「各位看官,這是今年的彩頭花燈王,誰能將它摘下來,它就歸誰!」
那花燈做得極精致,連我都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身邊突然傳來一道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