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詡之把我往後一推,躍起迎上!
刀劍對碰在空中,火星迸發,狂風驟起!
我呆呆地在一旁看著。
魏璟我是知道的,三歲開始練武,天賦異稟,早幾年就已經是絕頂高手,放眼天下能在他手下走上幾個回合的人都不多。
那天若不是那些叛軍同時制住了我和顧望舒,他大概早就把那些人都殺了。
可眼下這兩個人須臾間就打了幾十個回合,謝詡之竟絲毫不落下風,甚至臉上還帶著笑,遊刃有餘。
我後知後覺發現了不對。
不管是屋裡雖然簡潔卻價值連城的裝飾,還是這樣的身手,都不該是一個山匪頭子該有的。
謝詡之到底是誰?!
可我來不及多想,一旁的山林中突然飛身而起許多黑衣人,一個個手持黑色長刀朝我們撲來!
這又是誰?!
我不知所措,魏璟反應很快,一劍砍死一個黑衣人就衝上來就ťŭ⁰要拽我。
我躲過他的手,看向謝詡之。
謝詡之四周看了看,一把抱住我上了一匹馬,猛夾馬腹。
「走!」
這群黑衣人不知道是什麼來頭,一個個武藝高強,山上的山匪沒多久就被他們屠戮殆盡,然後朝著我們追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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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詡之和魏璟雖然身手好,但畢竟還帶著我這麼一個大活人,而且雙拳難敵四手,隻能縱馬狂奔入林。
一直逃了不知多久,謝詡之才慢慢勒住馬。
我從沒騎過這麼久的馬,雙腿間已經火辣疼痛難忍。
此時我們已經到了一處深林山澗處,謝詡之勒馬把我抱下來。
「先在這裡休息一下,明日再走。」
我們找了個山洞,三個人進去歇下。
魏璟一直黑著臉盯著我們,我沒搭理他,心裡暗恨剛才那些人怎麼就沒把他殺了呢。
謝詡之突然咳嗽了幾聲。
我湊過去,卻見他捂住肩膀的手沾了滿手的血。
我皺眉:「你受傷了?!」
謝詡之面色蒼白:
「沒事兒,我有金瘡藥。」說著摸出藥來就要上藥,隻是他上了一下就開始喘息,似乎是虛弱極了。
情急之下我也不管什麼男女大防了,拉開他的衣服就給他上藥。
魏璟再也看不下去了,轉身出了山洞。
過了一陣子我打算出去打水擦洗,卻在走過一處山澗時被人一把拽住!
我驚呼,那人從身後捂住我的嘴:
「別叫。」
我立刻聽出是魏璟的聲音,用力向後用胳膊肘打了他一下,他悶哼一聲松開手。
「你幹嗎?!」我警惕地看著他。
魏璟捂住左腹,看著我神情復雜。
「陸婉婉,我也受傷了。」
我這才聞到他身上的血腥氣,冷冷道:
「所以呢?」
魏璟沒說話,隻是又要拉我:
「那些人是來追他的,你跟我走。」
我怎麼肯跟他走,情急之下大喊道:
「我已經給他做了壓寨夫人,我不會離開他的!」
魏璟一聽,眼底湧起陰鸷,他不顧我的掙扎一把拽住我,死死盯著我,戾氣橫生。
「壓寨夫人?」他神色變得古怪起來,冷笑,「你知道他是誰嗎,就給他當壓寨夫人?!」
我咬牙:「我不管他是誰,我隻知道你把我扔給那群人之後,是他救了我!」
魏璟一窒,他眼底湧動的瘋狂慢慢褪去,ƭűₐ看著我道:
「陸婉婉,他不是什麼好人。
「你知道御刑司嗎?」
我皺眉。
這些年御刑司的鼎鼎大名誰人不知,那是皇上手裡的一把利刃,專門做見不得光的髒活兒。
朝中官員這些年來莫不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生怕被御刑司盯上。
隻要進了御刑司,幾乎就沒人能整個出來,聽說裡面的酷刑是光說出來都會讓人兩股戰戰的程度。
尤其是那位神秘莫測的御刑司司主,聽說他一手剝皮術爐火純青,能把人皮一整個剝下來,薄如蟬翼,而人甚至都暈不過去,要眼睜睜看著自己受酷刑。
沒人能在他手下挺過一天。
魏璟繼續道:「那御刑司的司主年幼時家裡卷進了殺頭的大案,滿門抄斬,隻有他一個人不知怎麼活了下來。
「後來他家的案子翻了案,他本可以科舉出仕,卻成立了這臭名昭著的御刑司,成了天家的走狗。
「此次聽聞那司主親自來嶺南查前朝太子謀逆案,」魏璟淡淡道,「那叫謝詡之的山匪頭子腰間的刀,正是御刑司的刀!
「阿婉,」他黑眸沉沉,「這姓謝的手裡沾的血恐怕比我隻多不少,你以為他是什麼好人?!那些人都是來追殺他的,我們現在走還來得及!」
我愣住了。
御刑司的名聲我是知道的,尤其是御刑司的司主,這些年簡直被形容得如同妖魔一般。
什麼青面獠牙、殺人狂魔,甚至還有人說他是惡鬼轉世。
我突然想起謝詡之那雙總是笑眯眯的桃花眼。
他是御刑司的人?
怎麼可能?!
魏璟握住我的手,趁熱打鐵道:
「跟我走吧阿婉。」
我忙掙開他的手,有些復雜地看向他:
「……你為什麼要來找我?」
魏璟垂眸,許久後他啞聲道:
「……我不知道。」
「你是不是想把我帶回去,殺了我,好保住你魏家的名聲!」我後退一步。
魏璟眼神有些受傷,沉默片刻後苦笑道:
「不是,阿婉,我很後悔把那把匕首給你。
「見到你時……」他頓了一下,「我很高興你沒有自盡。
「你是我的妻子,我來接你回家。」
我嘲諷道:「那顧望舒呢,我回去,繼續做你們中間的絆腳石嗎?」
魏璟不說話了。
許久後,他低聲道:
「嫂嫂為魏家付出良多,我不能棄她於不顧。
「但往後,嫂嫂就隻是嫂嫂,你是我唯一的妻子。」
我驚訝地睜大眼,沒想到魏璟竟然會說出這種話。
他心悅了顧望舒那麼多年,居然真能放下嗎?
我不信。
縱使他真放下了,我也不願意再回去了。
那個心裡隻有他的陸婉婉,已經被他親手扔給叛軍,用一把匕首結束生命了。
就在我心亂如麻時,身後突然傳來一道平靜的聲音。
「陸婉婉。」
我回頭,謝詡之正站在不遠處,捂著肩膀站在溪水旁,面色有些蒼白。
我一下子回神,急急走過去:
「你怎麼出來了,你傷得這麼嚴重!」
魏璟在身後咬牙:
「阿婉你別信他,他傷得根本就不重,他都是裝的!」
我沒搭理魏璟,扶著謝詡之往回走。
沒看到謝詡之側身,挑眉對魏璟露出一絲得意的笑。
「阿婉!」
魏璟的聲音急切,還帶著些許悲傷。
可我到底沒有再回頭。
我不知道謝詡之到底是什麼人,御刑司的人也好,山大王也好。
我隻知道他在我最絕望的時候救了我,給了我一條生路。
他喚我。
我便去。
10
夜裡我正睡得迷糊,謝詡之突然把我推起來,我從沒見他表情這麼嚴肅:
「一會兒我們打起來,你就趁亂跑!」
他繼續道,「剛才不讓你先走是因為他們已經必然以為咱們三個是一起的,恐怕已經把咱們全盯上了,你若是獨自走,他們一定會追上你,還不如留在我身邊。
「這次他們出動的一定是全部精銳,我會盡量攔住他們,我知道你會凫水,一會兒你往下走會看到一條河,你渡過去再翻過一座山,就有村落了,那裡有我們的人,會接應你。」
說罷,他深深看了我一眼,就出去迎敵。
黑暗的山林裡來了不知道多少黑衣人,魏璟已經和他們戰在一起,此時有一隊黑衣人朝著山洞而來,謝詡之一把把我拽了出去,回頭對我道:
「走!」
然後就抽刀縱身上前,攔住了所Ŧů₅有人。
我知道自己在也幫不上什麼忙,提著裙子連滾帶爬向謝詡之說的方向跑去。
謝詡之刀映著月光,我這才第一次見到他的真實實力,刀光橫出,面前幾個黑衣人倒飛而出,倒在地上沒了動靜!
魏璟那邊也不遑多讓,屍體已經堆了起來。
可是黑衣人太多了,源源不斷從山林裡鑽出,我咬了咬牙,知道自己留在這裡也隻能當累贅,就在我跑到那條河邊想要一口氣潛下去時,身後卻突然傳來細微腳步聲。
我回頭,兩個黑衣人不知何時出現在我身後,其中一個提刀就要捅向我心口!
這群人完全沒有留活口的意思,就是要把我們都滅口在這裡!
一剎那,我瞳孔猛縮,大腦一片空白。
魏璟也看到了,可他離得太遠,縱使他全力而來也趕不上了,他目眦欲裂,大吼一聲:
「阿婉!——」
千鈞一發之時,一道身影猛地擋在我面前,一刀砍掉了剛才黑衣人的頭!
熱血噴灑在我身上,我還沒來得及出聲,就看到一個黑衣人從上方掠下,和下方的黑衣人同時攻向我們兩個!
以謝詡之的身手完全可以殺了攻擊他的黑衣人,隻是如果他殺了那個人,下面的黑衣人同時也會殺了我。
這一刻他沒有猶豫,手起刀落砍了下面的黑衣人。
然而自己卻被上方來的人一刀貫穿胸口!
我呆住了。
謝詡之死死咬牙,用最後一絲力氣抽刀砍翻了面前的人,自己卻踉跄著向後跌入河裡!
深夜河水漲起,我伸手去抓他,卻隻來得及握住他的袖子。
謝詡之卻隻朝我笑了一下。
他說:
「陸婉婉,活下去。」
然後那段袖子斷裂開來,他徹底消失在湍急黑暗的水裡。
11
「小姐,魏將軍又來了。」
丫鬟小心翼翼低著頭道。
我擺了擺手:「不見,打發他走吧。」
那天夜裡,魏璟殺了剩下幾個黑衣人。
我們沿著謝詡之說的路走,終於在天亮後抵達了那個村落。
我在見到人的一瞬間暈死過去。
等我醒來時,已經在回京城的馬車上了。
顧望舒來看望我,擔憂道:
「婉婉被那麼多叛軍擄走,可有受傷?」
她上下打量著我。
「他們沒傷害你吧?」
我知道她話裡話外都是在說我失了清白,若是以前,我大概會和她爭辯。
可我如今隻是沉默地靠在馬車上,一個字都不想說。
我終於知道了謝詡之到底是誰。
他從前不姓謝,謝是他的母姓。
詡之是他的字。
他叫衛瑾。
是那年送給我小狗,是我追著他要他帶我去燈會的鄰居家的哥哥。
那年衛家被構陷,滿門抄斬。
他被衛父從前的屬下從牢裡偷偷換了出來,一直隱姓埋名,直到七年後衛家平反,天家才知道了他的存在。
衛瑾拒絕了承襲父親爵位的補償,一手建立了御刑司,成了天子手裡最趁手的一把刀。
怪不得他會救我。
怪不得他會送我小狗。
怪不得……對我那麼好。
我鼻腔酸澀,可是我們隻是童年玩伴罷了,他又為什麼要為我做到這一步,要舍命救我。
顧望舒還想再說,卻被掀開簾子的魏璟打斷。
他眼神有些冷:
「嫂嫂,阿婉身子虛弱,需要休息。」
顧望舒臉色有些難看,魏璟從前很少喚她嫂嫂,都叫她望舒。
可自從這次回來,他一直恭敬守禮,從未越雷池一步。
顧望舒咬住下唇,強撐起一個笑:
「我也是擔心阿婉,她一個弱女子——」
魏璟不耐煩地打斷了她。
「嫂嫂若是真的擔心,就讓阿婉好好休息。」
說著對外面的下人道。
「來人,嫂嫂累了,把嫂嫂送回車上。」
幾個婆子恭敬卻不容抗拒地把顧望舒帶了出去,臨走時她看了我一眼,眼裡怨毒極了。
我知道她恨我,她和魏璟兩情相悅這麼久,原本可以繼續相依為命下去。
卻突然多了我這麼個名義上的妻子,讓她如何能不嫉恨。
可我已經不想再和她鬧了。
她和魏璟和和美美也好,兩不相幹也好,都與我沒關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