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詡之有些不知所措地後退一步,然後慌張地來哄我。
「好了好了,是我不對,我沒問清楚。
「這山上不都是我的人,我也是怕沒我陪著你自己出去吃虧。
「別哭了。」
我不搭理他,徑自掉眼淚。
謝詡之又說了許多好話,見我沒反應,索性一把拽住我的手拉了起來。
「今晚山下有燈會,我帶你看。」
我停了一會兒,抬起頭看看他。
「……真的?」
7
謝詡之帶我下山時,已經是傍晚了。
上下的街上小販們都掛上了花燈,一時間整條街千門開鎖萬燈明,四處火樹銀花,熱鬧極了。
我許久沒逛燈會,開心得不得了,早先的難過都拋到腦後了。
正走著,謝詡之突然把一個面具掛在我臉上。
我側眸,發現他臉上戴的是一個夜叉面具,好不嚇人。
我想把我臉上的面具拿下來看看,他卻按住了不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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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正要和他鬧,餘光突然掃過不遠處兩個人,渾身驟然僵硬!
一身玄衣的魏璟和顧望舒正在街邊看著花燈,顧望舒不知道說了什麼,嬌笑起來看向魏璟。
魏璟卻看向了我,他眉頭擰起,不知在想些什麼。
我還以為他認出了我,嚇了一跳。
可他很快就轉過頭去。
我看著他和顧望舒親密的姿態,心裡五味雜陳。
成婚三年,我不是沒求魏璟跟我一起出來看過燈會。
每一年他都不願,總說有公務要忙。
原來不是公務,是他要陪顧望舒。
我看了一會兒,收回視線拽住謝詡之的袖子。
「這裡的燈不好看,我們走吧。」
謝詡之隻是看了我一眼,握住我的手。
就在我們幾個擦肩而過的一瞬間,魏家的下人突然急急從人群裡擠了過來,對魏璟道:
「將軍,清水河裡尋到了一具女屍!」
那下人看著魏璟神色,硬生生嚇得顫了聲:
「……看體量,和夫人有些相似。」
我感到身旁的人有一瞬間凝滯。
顧望舒眉頭一喜,隨即趕緊壓下來,擠出一絲悲戚:
「阿璟,趕緊派人去看看吧!」
魏璟好像這才回過神來,沉聲道:
「帶我去。」
顧望舒下意識去拽他,想把他留下:
「阿璟你別急,不一定是婉婉,先讓下人去——」
魏璟陡然回身厲喝:
「放開!」
他那眼神太可怕,顧望舒嚇了一跳,手一下子松開。
魏璟沒再看她,急掠而去。
……
我和謝詡之也跟了上來。
我想看看,魏璟在看到疑似我屍體時,會是什麼反應。
清水河邊已經聚了不少人,那女屍渾身赤裸,已經泡得有些浮腫,尤其是臉上傷疤縱橫又被魚啃噬了許久,已經分辨不出面容。
隻是那體量確實有些像我。
尤其是前胸那顆紅痣,居然跟我長在一個地方!
魏璟沒有騎馬,一路急掠而來,要不是謝詡之抱著我,憑我自己是肯定跟不上的。
他分明來得很急,卻在到了看到女屍時,腳步驟然停下,不再上前。
夜色昏暗,我看不清他的神色。
片刻後,魏璟才緩緩上前,分明他是頂尖高手,這點兒路程對他算不上什麼,卻在俯身看到那女子胸前紅痣時,腳步有一瞬地踉跄。
「將軍?」
下人氣喘籲籲,小心翼翼問道。
「不然我們先把夫人帶回去,好歹也得讓夫人入土為安——」
魏璟驟然看他!
那下人被他的眼神駭得話硬生生停在嘴裡,不敢再說。
魏璟就這麼俯身許久,我以為他會說些什麼,可他從頭到尾,一言不發。
不知過了多久,夜色漸深,魏璟伸手去掀那女子遮臉的長發。
女子面容已經辨認不出,他端詳了一會兒,周身緊繃的氣場卻驟然緩和下來。
「這不是她。」他說,「備馬,我要上山。」
8.魏璟視角
直到回府後,魏璟對於陸婉婉被擄走的事情也沒什麼實在的感覺。
他如常用膳、休憩。
顧望舒總打發人來找他,換作往常,他會很開心。
隻是不知道為什麼,現在他總不太想見到顧望舒。
一見那張臉,他就會想起另一張臉。
他想,不該這樣的。
望舒陪了他這麼多年,也等了他這麼多年,他不該讓她傷心。
於是他答應了顧望舒一起看燈會。
隻是出門時,他下意識想著,這次要編個什麼借口敷衍陸婉婉呢?
她一定又要纏著他去燈會了。
他正想著不然還是和去年一樣,說有公務好了,卻在開口時突然停住。
他突然想起,他已經親手把她扔在了山上。
他不需要再絞盡腦汁找借口了。
他回身,似乎看到了那個穿著青色衣裙的身影,委屈巴巴地看著他:
「那明年你一定要帶我去啊。」
他每次都答應。
可下次還是沒帶她去。
他總覺得還有時間,可是那個身影漸漸消失,隻剩下昏暗的屋子,最後一絲斜陽也照不進來,冷冰冰地空蕩。
他突然想起,往常每日回家時,那個人都會在門口笑著等他。
他不來,她就一直一直等。
他走時,她就在門口不舍地送他,不停嘮嘮叨叨:
「要注意安全,要保重身體,我把傷藥都放在馬車上了,你要是受傷了不要硬挺著……」
他那時候隻覺得煩。
可沒了那人在耳畔的絮叨,他卻突然發覺,這宅子居然這麼大。
安靜得讓人難受。
他突然有點兒後悔殺了那條狗。
若不是那隻狗,她還會這樣繼續絮叨下去吧。
顧望舒在院外叫他。
他最後回頭看了一眼,轉身離開。
……
燈會似乎沒有往年好看了。
魏璟被顧望舒拉著往前走,突然站直了身體。
不遠處有一個戴著白狐面具的女子,身形像極了她。
他想要上前,卻看見那女子轉身親親熱熱地去拽身邊男人臉上的夜叉面具。
他腳步頓住。
這不是她。
她不會和其他男人這樣親密。
隻是他心裡仍舊有些不舒服,正想離開時,下人突然急慌慌來報:
「將軍,清水河裡尋到了一具女屍!
「……看體量,和夫人有些相似。」
他猛地扭頭看那下人,一句「不可能」就要脫口而出。
可他停住了。
他想,有什麼不可能的呢?
那把匕首,是他親自塞進她手裡的。
他一開始想的,不就是要讓她以死守節嗎?
魏璟突然覺得心口發滯,腦子嗡的一聲!
他甚至沒想到回去騎馬,縱身起躍向清水河奔去!
一路上他都忍不住想,她那麼嬌滴滴的,平時做荷包扎破了手指都會掉眼淚。
他把她扔給那群叛軍,她一定很害怕吧。
他是她的夫君,平時有點兒什麼雞毛蒜皮的事情她都會來找他,她那樣依賴他。
可他親手拋棄了她。
雖然他下山後立刻上山圍剿,可再也沒找到那群人。
那是一幫亡命之徒,對她一定不會手軟的。
她一定受了許多罪吧,她會疼得哭,會咒罵他吧。
甚至……她會死。
他總覺得還有時間,可他再也不能帶她去燈會了。
他突然覺得難以呼吸。
清水河不過半個時辰的路程。
他平時在草原上打仗時三天三夜不睡急行軍的時候也有,此時站穩後卻覺得腿腳有些發軟。
他慢慢走過去,一眼就看到了那女屍胸口的紅痣。
他突然想起那些痴纏的夜晚,他很愛親吻這顆紅痣。
她痒得不得了,笑著縮進他懷裡。
他隻覺得眼前發黑,喉嚨湧上一股腥甜,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如何反應!
面對屍山血海時,他都面不改色。
可此時,他卻不敢去掀那女子遮住面容的頭發。
他知道,他怕了。
他突然有些木然地想,若真是她該怎麼辦呢?
似乎也不會怎麼樣。
隻是那個永遠看著他、等著他、愛著他的人沒了而已。
他把匕首塞給她時,不就是想讓她死嗎?
如今她如他所願死了,他該開心才是。
可他的時候卻不由自主顫抖起來,幾乎是踉跄一步,才掀開了那女子頭發。
他用盡全身力氣才敢去看。
他突然松了一口氣,全身的力氣都在這一刻泄了下來,他這才發現自己找回了呼吸。
那不是她。
還好。
這不是她。
他後悔了。
他突然發現,他不想她死。
他要找到她。
要帶她回家。
魏璟聽到自己的聲音。
「備馬,我要上山。」
9
我沒想到魏璟會上山。
那群叛軍的屍體已經被謝詡之的小弟處理幹淨,我沒想到他會這麼快找上來。
彼時我正和謝詡之在屋裡玩狗,外面的山匪突然衝進來結結巴巴道:
「大當家,外面突然來了個人,一人一馬殺了我們好多兄弟!」
謝詡之皺眉:
「他要幹什麼?」
那個山匪咽了口口水,瞄了我一眼:
「……他說他妻子在這兒,讓我們把人交出來。」
謝詡之眯起眼,猛地起身。
「我去會會他。」
隻是還沒等謝詡之過去,我就聽到了一陣馬蹄聲。
遠處的篝火被馬飛躍而過,坐在馬上的人勒馬。
火苗被風吹得獵獵而起,魏璟側臉隱在陰影裡。
他向我伸出手,沉聲道:
「阿婉,跟我回家。」
那一瞬間,我下意識後退一步,躲在謝詡之身後拽住了他袖子,忍不住顫抖起來。
我沒感覺高興。
我隻覺得害怕。
我不知道,魏璟是不是要把我帶回去,然後像打殺我的旺財一樣,隨意找個借口殺了我,隻為了保住魏家的名聲。
我清楚地知道,魏家不需要一個清白不保的夫人。
魏璟更不會保護我。
魏璟看到我的動作,眼裡原本的喜悅霎時褪去,有些茫然地蹙眉。
謝詡之一把攬住我,大笑著抽出刀來直指魏璟。
「魏將軍,你要帶我夫人去哪兒?!」
魏璟臉色霎時沉了下來,看謝詡之的神情像在看個死人。
「你夫人?」
他拔出腰中長劍,一言不發猛地從馬上掠過來,劍鋒直指謝詡之頭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