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說,我必須得殺了你,她才能回去?」玄離問謝嫵。
「好像是這麼回事。」
「那不如算了……」清言嘀嘀咕咕,「這樣不正好可以待在人界了嗎?回不去了,一勞永逸,多好!」
我等著通紅的雙眼對清言怒目而視,「不想回去和回不去是一回事嗎?」
「好好好,你先冷靜一下,我們從長計議。」謝嫵安撫我道。
「師姐,也不一定非得師尊成仙吧?換一個人呢?」清言鬥膽獻計,「隻要有人成仙,天門就會打開,至少你就能回去了吧?」
「呵。」我白他一眼,「換誰?換謝嫵?讓她殺了玄離?」
「額……我是說,或許我也行呢?」
8
那天之後,謝嫵指揮著夏國軍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破壞了弑天神教的所有據點。
大半年時間,生活就恢復了之前風平浪靜的樣子。
玄離徹底放棄了成ṱũₕ仙的打算,甚至接任了掌門一職,準備與謝嫵在山上做一對神仙眷侶。
我也終於接受了回不去的事實。
整日吃吃喝喝,下山走走,也沒什麼不好的。
反常的隻有清言。
他一聲不吭地把自己關進後山,看樣子是真的要閉關修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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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他那天說自己要飛升的時候,我是有點感動的。
他用那種很認真的表情看著我,語氣帶著少年人才有的堅定。
那種感覺,就像是高中時候,跟暗戀的男生約好,一起考上心儀的大學。
但是我已經不是一個高中生了。
我不會再相信一次「我會努力」這樣的話。
所以我隻是拍拍他的肩膀,但終究沒舍得忽略他誠摯的目光。
我說,那你加油哦。
沒有清言的插科打诨,山上的日子變得漫長又無聊。
我常常接著採藥的名義去後山,在清言閉關的山洞外對著空氣絮絮叨叨。
「從前你老想聽我講仙界的故事,其實我是個冒牌貨,我什麼都不知道。
「我是魂穿到那個仙子身上的,但有關仙界的記憶我一丁點兒都沒繼承。
「一睜眼就看到一盆蔫了吧唧的花,我尋思澆澆水吧,結果澆了兩天,花死了」
「我準備去自首的時候,正碰上神子一臉嚴肅地回來,後面跟著一個特別諂媚的老頭。
「神子長得人模狗樣的,脾氣可大了!嚇得我連夜逃跑,頭都不帶回的。
「還好我跑得快,接接任務賺賺錢,湊合過唄。
「其實仙界跟這裡一樣,跟我以前待過的地方也一樣,人有胖瘦美醜,也有富貴貧窮。
「我費勁巴拉才能買個小院,可是那個神子住的地方,得有十幾個足球場那麼大!
「足球場你知道嗎?就是一個踢球的地方。那個球黑白相間的,要看哪一隊人能把它踢進對方球門。
「算了,體育的事情我不擅長,不然我跟你講一下人是怎麼進化的?
「也不行,你們這邊的情況,科學解釋不了……
「唉。」
正說得起勁的時候,我突然聽到了一聲嘆息。
「拿你怎麼辦才好?」
洞口的大門轟然打開,我還沒反應過來,就被劈頭蓋臉砸了滿身灰塵。
「清言?!」
我猛地起身,衝向那個從山洞裡走出來的身影。
「哎喲——」
起身太過迅速,我眼前一黑,有些控制不住自己。
清言伸手一撈,緊緊地抱住了我。
他低著頭,下巴放在我的肩膀,輕輕地蹭了蹭,像一隻終於找到主人的小狗。
「師姐,好久不見。」
我想我應該推開他,笑著罵他「師姐的便宜也敢佔」。
或者故作嫌棄地拍一拍身上的灰塵,嘲笑他出關也不知控制力道,害得我灰頭土臉。
可我此刻虛張著的雙手無法抑制地想放到他的腰間,想去拍拍他的背,想替我這張不會說話的嘴說一句——
「辛苦了,恭喜出關。」
「你——」
「你——」
我們同時開口。
他輕笑了一聲,搶先一步說道:「師姐可真是好本事,每天那麼多話,竟不見你有丁點疲累。」
「怎麼?你這是嫌我嘮叨?」
「師姐何必介懷?年齡大的人,嘮叨一些也是正常的。」
很好,不愧是清言。
原本那一點點瓊瑤式的小浪漫被瞬間打破。
我一把將他推開,對他怒目而視,「呵,小兔崽子,才這麼幾天就修行不下去了?這點毅力還要飛升?」
「師姐教訓得是。」
他嘴角微微上揚,眼睛也含著笑,語氣像是在哄一個無理取鬧的小孩。
我有些羞惱,轉過身不想理他。
他輕掐指訣,幫我清理身上的灰塵。
我氣呼呼地在前面走,他不疾不徐地跟在身後。
夕陽從我們身後照射過來,他的影子與我並肩同行。
我後知後覺地發現,清言好像有哪裡不一樣了。
我一路沉默,想著自己的心事。
直到看到幾個宗門弟子神色緊張地朝這邊跑來。
「你們幾個,慌慌張張所為何事?」
「清辭師姐!清言師兄!」
他們看到我和清言,趕緊大聲招呼我們:「快去議事廳!玄離掌門在找你們呢!」
「找我們?」
「對,出事了,出大事了!」
我和清言對視一眼,趕緊跟隨他們向議事廳走去。
路上,在幾個弟子七嘴八舌的小道消息中,我們終於得知,原來是謝媚臨死前說的那句話——
應驗了。
9
銷聲匿跡多年的魔族卷土重來,這片大陸迅速地亂成了一鍋粥。
聽說這次事情非常棘手,連久不出關的幾位長老都罕見地聚齊了。
我和清言快走幾步,遠遠地看到謝嫵在議事廳門口焦慮地來回踱步。
她一臉憤慨和憋悶,像是受了極大的委屈。
「你們可算來了!」
謝嫵看到我們,仿佛松了一口氣,可下一秒她就急迫地抓住了我的手臂。
「你快幫我作證,那天是我親手把謝媚給抓起來的,對吧?」
「是啊,她不是自盡了嗎?」
我用餘光掃到議事廳裡幾位端坐著的長老,拍了拍謝嫵的手,讓她平復情緒。
然後小聲問道:「這是怎麼了?怎麼這麼嚴肅?」
「邪教沒了,魔族復蘇了。」
謝嫵咬牙切齒地在我耳邊回答:「現在整個修真界都在傳,魔族的神君降臨,勢必掀起一場大戰。」
「那跟你有什麼關系?你這麼生氣幹嗎?」
謝嫵嘆了口氣,一副生無可戀的樣子。
我突然福至心靈,「不是吧?他們不會覺得你是邪教聖女、魔族餘孽吧?」
謝嫵無力地點點頭。
「我是真沒想到,就算沒有謝媚和你在中間攪和,劇情還是會走到這一步。
「外面都傳開了,好多門派都派人來要說法。
「偏偏那幾個老頑固覺得,不能因為我一個外人讓門派顏面受損。」
這……我聽完也沉默了。
因為這劇情真的很老套。
我暗自吐槽,卻也發自內心地焦慮起來。
玄離確實稱得上修真界第一人,實力超群。
但在來勢洶洶的各大門派面前,僅僅他一個人,又如何護得住謝嫵呢?
如果無論做多少努力,主線劇情都不會改變的話——
難道注定要犧牲謝嫵,以成全玄離的大愛?
議事廳裡氣氛一片肅然,玄離坐在掌門的位子上,眉頭緊鎖。
我和清言站在正中,向各位大佬行禮。
「依你所言,謝嫵不是邪教聖女,而是掃清邪教的功臣?」
一位小眼睛塌鼻梁的黑臉長老問我。
「正是。」
「弟子當時在場,也可為師母作證。」清言補充道。
「可笑!謝嫵是你們的師母,你們自是偏向於她。」
左側首位的白須長老,長著一張慈眉善目的臉,語氣卻是十分尖酸刻薄。
「當時在場的民眾也可為師母作證!」清言朗聲道,「還有夏國軍隊——」
「那你可知山下村鎮上Ťŭ²萬百姓盡數被屠,無一活口?!」
議事廳外一聲暴喝,打斷了清言的辯駁。
我向外看去,隻見一大群人氣勢昂揚地走上山。
他們大概就是那些上門討要說法的門派代表了。
玄離原本愁苦的表情變得凌厲,一馬當先踏出議事廳,與前來鬧事的修士們相峙而立。
「幾位好大的威風!」
玄離右手衣袖一揮,森寒的劍氣便在對面修士眼前的地面上劃出一道不深不淺的溝壑。
礙於玄離這位修真界第一人的實力,修士不敢再向前邁步,紛紛拉起架勢,戒備起來。
「不知諸位遠道而來,有何貴幹?」黑臉長老問道。
「你們玄天宗藏匿魔族,乃是重罪!我等是來替天行道的!」
人群中有膽子大的,理直氣壯地發聲。
「替天行道?」我覺得可笑,「你可知何為天道?你算哪根蔥,還敢取代天道?」
「老子跟你師尊說話,小丫頭片子插什麼嘴?」
那人許是覺得我一身弟子裝扮,好欺負得很,於是從人群中躍身而起。
他聲音粗厚,行事魯莽,人卻長得清秀,手中法器是一把玉骨扇。
仿佛是魯智深長了西門慶的臉,看著委實違和。
我皺著眉,嫌他汙染了我的審美。
清言嘴快,先我一步罵出聲來:「誰褲腰帶斷了把你顯出來了?敢在你爺爺面前自稱老子,誰給你的狗膽!」
嘶——
「師弟,注意素質。」我小聲提醒。
清言鄭重地點了點頭,轉頭問玄離:「留不留活口?」
我:?
玄離:??
圍觀眾人:???
「你什麼毛病?」我一巴掌拍在他的肩上,「裝逼遭雷劈你知道嗎?」
清言裝模作樣地「哎喲」了一聲,朝著對面石化了的人群擠眉弄眼,「活躍一下氣氛嘛……」
謝謝,並沒有被活躍到。
「玄離真人,你莫非真的要由著這幾個小輩在此放肆?」
那位「西門智深」氣得龇牙咧嘴,當即質問道。
「各位連拜帖都不遞,就這樣打上山門,難道就不是放肆了?」清言反唇相譏。
「更何況閣下連名號都不敢報,想必也不是什麼厲害人物。多大的臉啊,還敢跟我師尊叫板?」
我也趕緊補刀。
「那老夫的面子呢?」對面終於站出來一個主事的老爺子,怒氣衝天地問玄離,「夠不夠你賞臉一敘啊,玄離?」
這老頭長得皺皺巴巴,聲音卻洪亮得很。周身縈繞著讓人敬畏的氣勢,看起來是個狠角色。
果然,玄離的表情越發凝重,上前一步,拱了拱手道:「原來是東鶴真人。真人不問世事多年,屈尊大駕本門,有失遠迎,還請見諒。」
「老夫不敢!」東鶴真人嘴上說著不敢,語氣卻是咄咄逼人,「老夫再怎麼遠離凡俗,也不願看這世間魔道橫行,生靈塗炭!」
他劍氣縈身,衣袍獵獵,世外高人的氣派拿捏得穩穩當當。
玄離雖敬重對方是個長輩,但一來二去地被人挑釁,也早已沒了耐心。
「諸位,我玄天宗自開山以來,一直以除魔衛道為首要宗旨,與各大宗門,不說同氣連枝,也算是守望相助。如今,卻因幾句來路不明的謠言,讓各位大動幹戈,不惜一路打上山門——」
他目光如炬,掃視眾人。
連莽夫「西門智深」都低下頭,不敢直視他質問的眼神。
「玄離在此,請各位解惑。」他朗聲道,「各位口口聲聲說我玄天宗藏匿魔族,既是藏匿,以我們玄天宗的本事,又如何能讓各位知道?不知是你們小瞧了我玄天宗,還是小瞧了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