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過,別隨便扒我衣裳!」
「確實變淡了!」
我動作停了,然後抬頭看著他:「我不信,我得親眼看看。」
然後繼續扒。
齊珏耳朵也紅了,聲音沉了些:「莫小仙。」
「等晚上再看行嗎?」
唉,我這病人什麼都好,就是太過害臊。
我勉強應了:「行吧。」
齊珏松了口氣,去了書房,我一步不離地跟著他,時不時問些問題。
他大抵是被我問煩了,揉了揉額角:「你能不能安靜點?」
我抿了抿嘴。
齊珏坐在案桌前,伸手取過了桌上的茶水。
我張了張嘴正要說話,他直接抬手捂住了我的嘴。
「讓我安靜地喝完一盞茶。」
我注視著他慢慢品完了茶,然後倒在桌子上渾身抽搐。
把他的手從我嘴上扒了下來,嘆了口氣:「唉,我準備提醒你來著,這是我準備給你以毒攻毒的毒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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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珏死死瞪著我,兩眼一翻,厥了過去。
9
以毒攻毒的法子有些兇險,我把齊珏搬到床上,寸步不離地觀察著。
……
半個時辰後,剛剛飲下的毒藥藥性被拜觀音一步步吞噬消散。
我頹然地趴在床沿。
又失敗了。
看來要想以毒攻毒,還得找更毒的藥來。
齊珏被折騰了一番,出了一身虛汗。
我拿幹淨的帕子給他擦了擦,然後踉跄著站了起來。
說實話,我也有些累了。
偏偏這些事都得我自己親力親為,不能假手於人。
我打開房門揉著有些酸疼的腰,慢吞吞往自己屋子走。
此時的我,完全沒有注意到廊道拐角一閃而過的一角衣裙。
……
一覺睡醒,我被綁了。
富麗堂皇的宮殿此時顯得有些陰森森的。
我被人用涼水潑醒,一抬頭就看見了一個雍容華貴的老婦人站在我面前。
「大膽,竟敢直視太後尊顏?」
嬤嬤一巴掌把我的頭拍了下去。
我了然,這就是給齊珏下毒的太後了。
她抓我幹什麼?
知道我在給齊珏解毒?
不應該啊,我挺隱蔽的啊。
正在思索中,太後說話了:「聽說,太子近些天日日寵幸你?」
我:「??」
啥玩意啊?
太後被人攙扶著走到我面前。
「你有點本事。」
「哀家這孫兒,向來不近女色。」
我呆愣著,沒回她。
她大抵以為我被嚇住了。
聲音緩和了些:「太子若是有什麼事,你盡快來告訴哀家。」
「你放心,鳳棲宮會是你最大的仰仗。」
這句話我聽明白了。
她是讓我做她在齊珏身邊的內應。
雖然不知道她為什麼這麼恨齊珏,但我幾乎沒有猶豫,一口答應了下來。
「好的。」
太後一愣,狐疑道:「答應得這麼快?」
我默默低下了頭,再抬頭時,眼睛紅了。
「太後娘娘有所不知,太子殿下簡直……簡直太過分了。」
「他為了自己快活,對奴婢毫不憐惜,非打即罵。」
「奴婢生不如死啊。」
鳳棲宮的眾人沉默了。
在一片寂靜中,我有些心慌。
演得太過了?
「你受苦了。」太後拍了拍我的肩。
我松了一口氣。
「但哀家也不能全盤信任你。」她身旁的嬤嬤遞過來一個漆黑的藥丸,「吃了它,每月初一過來領解藥。」
我乖順地接過來吃了下去。
嗯?千日紅?
這玩意味道有點苦,我不是太喜歡。
10
被人送回東宮,我一路無言地回到了自己的屋子。
剛一開門,就被屋內背對著我站著的齊珏嚇了一跳。
「這麼黑,你怎麼也不點燈?」
齊珏半晌沒動,我覺得奇怪,伸頭看了一眼。
嚯,臉色沉得嘞。
「怎麼了?」我問他,「誰又惹你了?」
他一把攥住我的手腕:「你去了哪?」
「太後那啊。」
齊珏:「……」
我甩開他的手,自顧自坐了下來。
「太後把我抓去了,說你最近在寵幸我,還讓我給她當內應,傳遞情報。」
「你還真別說,太後招攬人心還是有一手的。」
我短短幾句話說得齊珏的臉色變了又變。
我讓他自己慢慢消化,伸手把蠟燭點上了。
昏黃的蠟燭照亮了漆黑的屋子。
齊珏轉頭看向我,呼吸一窒:「你的脖子怎麼回事?」
我摸了摸刺痛的脖頸,隨口道:「她們綁我的時候拿繩子勒的。」
見他臉色不太好,我寬慰道:「你放心,我所求的不過是替你解毒,眼下答應太後不過是權宜之計。」
齊珏:「她便這麼輕易信了你?」
我聳聳肩:「當然不是,她還給我喂了顆千日紅。」
千日紅,中毒者需每月服用一次解藥,否則會渾身化作一攤血水。
齊珏走到我跟前,抬手捏住了我的下巴,聲音陰沉:「你吃了?」
「吃了啊。」
我拍了拍他的手:「你放心,我體質特殊,百毒不侵,而且……」
我突然想到了什麼,聲音一頓。
抬頭看向齊珏,難掩激動:「我想到替你解毒的法子了!」
11
十日後,我坐在齊珏面前,看著他把藥湯一飲而盡。
「怎麼樣?」
齊珏緩了緩,感受了一下身體的變化。
語氣有些驚訝:「好像,好多了。」
「太好了!」我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替他診了診脈,「脈象也好了很多。」
「看來,我這法子是對的。」
齊珏收回胳膊,視線在我手腕上一掃而過:「你的手怎麼了?怎麼纏著紗布?」
我一心在小本上記著什麼,隻隨口應付道:「無事,煎藥的時候被燙了一下。」
齊珏沒再問了。
我寫字,他飲茶。
微風刮得院子裡的竹葉簌簌作響,還真有幾分歲月靜好的意思。
我放下筆,仔細地瞧著。
「莫小仙。」齊珏突然喚了我一聲。
「啊?」
他說:「我想讓你幫我一個忙。」
……
齊珏說,他想爭一爭那至高之位。
盡管太多人想讓他死。
盡管他隻被人當作棋子。
我沒立刻答應他,隻說要想想。
畢竟,牽扯進這詭譎多變的朝堂之爭,實在非我所願。
但我又覺得齊珏這人,有些可憐。
直接拒絕他,讓我有些於心不忍。
唉,真愁人。
可還沒等我想明白呢,東宮就遇刺了。
那是個月黑風高的夜晚,我正把熬好的藥端給齊珏。
一支箭矢破空而來,把藥碗射翻在地。
我看著灑落在地的藥湯,虎軀一震,這可是老娘辛辛苦苦熬的藥!
下一支箭矢很快飛來。
我一把將齊珏推開。
藥灑了就算了!老娘辛辛苦苦救回來的人可不能死!
可下一秒我就發現,我好像想錯了。
這群刺客好像……是衝著我來的。
該死!
我輕踏石桌蹿上屋頂,往反方向掠去。
那些蒙面人猶豫了一瞬,很快朝我追了過來。
宮裡的守衛是真不咋的。
我們七八個人在屋頂上跳來跳去,竟也沒人發現。
一路逃到宮外空巷,我停了下來。
幾人對視一眼,齊齊朝我攻了過來。
我的武功平平,對付這幾個人稍微有些吃力。
途中一個不察被人找到破綻,其中一人執劍朝我刺來——
12
漆黑的巷子裡,一地的屍體。
我抬頭看著牆上那人,微眯了眯眼。
「你是誰?為何幫我?」
那人沒說話,轉身欲走。
我沉聲道:「顧海,你還當不當我是你師姐了?」
顧海動作一頓,沉默片刻後轉了過來,抬手摘下了臉上的面具。
「師姐,你這是何苦呢?」
……
顧府內,我與顧海相對而坐。
「七皇子已經知道你在幫太子解毒一事,他不會放任你這樣下去的。」
我聽得疑惑:「他不想齊珏活著那直接刺殺他好了,殺我幹嘛?」
顧海神情復雜地看了我一眼:「殺太子跟殺一個平平無奇的宮女,動靜還是不一樣的。」
他說得好有道理。
我沉默了。
顧海苦口婆心勸了我好久。
我一直沒說話,隻在最後問了一句:
「齊珏的父母,到底是誰?」
顧海大驚:「你怎麼知道他……」
我勾了勾唇。
顧海:「你又詐我……」
我笑了:「師弟啊,跟師姐比你還嫩了點。」
顧海嘆了一口氣,把齊珏的身世跟我大致講了一下。
齊珏原先不姓齊,他姓孟,武威侯孟賀的兒子。
孟賀與當朝皇帝齊慎是拜過把子的兄弟。
齊慎是皇子時,孟賀隻是一個寂寂無名的小將軍。
他從皇子成了太子,最後登基為皇。
孟賀為他披荊斬棘,掃清了一切障礙。
後來狄人攻襲漠北,孟賀領兵出徵,為齊慎守住了這來之不易的江山。
孟賀回京後被封武威侯,迎娶將門嫡女柳如燕。
一時間風頭無幾。
又過了兩年,柳如燕生下了一個兒子,取名孟珏。
這本是一件大喜事,孟賀還說要大擺筵席三天三夜為他兒慶生。
可邊關再次告急。
孟賀領兵去邊關,這一次他帶上他剛產子後不久的妻子,兒子則留在了京城……
我的手指一下又一下地敲著桌子。
「皇帝讓的?他怕孟賀擁兵自重,所以把他兒子當成人質留了下來?」
顧海點頭:「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孟賀當時權勢太大,陛下害怕了。」
孟賀和柳如燕守住了邊關十七城,但也再也沒有回來。
他們戰死在了最後一場守城之役中……
與此同時,武威侯府起了一場大火,整個侯府的人都死了。
包括那位未滿一歲的小世子。
同年六月,宮裡一妃嫔為陛下誕下了一皇子。
陛下感念武威侯忠義,把皇子取名齊珏,齊珏五歲時便被封了太子。
「他為什麼要立齊珏為太子?」
顧海嗤笑:「誰知道呢?」
「也許是可笑的良心作祟,也許隻是把他當成一個擋箭牌?」
我抬眸看向他:「怎麼說?」
顧海:「當今陛下與太後也並非是一條心。」
「太後想讓陛下立四皇子為太子,但陛下貌似不太喜歡這位四皇子,畢竟他的母妃與太後是一個姓。陛下為了保護他真正想立的皇子,推出一個擋箭牌來承擔各種明槍暗箭也說不準呢?」
「至於他真正想立哪位皇子,誰又能猜得到呢?」
顯而易見,齊珏就是這個倒霉的擋箭牌。
我嘆了口氣:「他還真是,有點可憐啊。」
一盞茶喝完。
我起身拍了拍衣裳:「好了,我該回去了。」
顧海猛地抬頭看我:「你還要回去?」
「你明知道齊珏身旁危險重重,無論是太後還是七皇子,不會放任他這麼下去的。」
我朝他笑了笑:「師弟,當年你去蓬萊島拜師的時候,我就已經在那了。」
「所以你對我的過去,一無所知。」
「我的家鄉是邊關十七城,我出生那一年狄人來犯,武威候救了我全家,不止一次。」
「這個恩,我得還的。」
13
悄無聲息回到東宮的時候,齊珏站在院子裡等我。
「殿下?」
我輕聲喚了他一聲。
齊珏渾身一僵,慢慢轉過身看向我。
我瞧著他眼底的猩紅,有些驚訝:「怎麼了?」
齊珏一聲不吭,隻伸手拽著我的胳膊,把我攬進了懷裡。
「下一次,別輕易就把我推開了。」
我愣住了,他說的是我先前推他的那一下?
可我沒使多大勁啊。
這病患有點太依賴我了。
愁人。
他把我摟得緊緊的,我快喘不過氣來了。
隻好胡亂拍了拍他的背。
「好好好,以後不推了,不推了。」
……
我開始幫齊珏給太後傳遞一些捕風捉影的消息。
比如,太子殿下昨日與梁太傅下了一天的棋,說了些不知所雲的奇怪話。
比如,太子殿下這些天日日練武,不曾懈怠。
再比如,夜裡我瞧見太子殿下密會御林軍首領……
這些消息太後雖不會全信,但多多少少會在她心裡留個疙瘩。
而齊珏在我的調理下,體內的拜觀音已經被徹底壓制住了。
他胸口上的紅色紋路幾乎快消失不見了。
齊珏有時候會問我:「你給我喝的究竟是什麼藥?」
我朝他眨了眨眼睛:「這可不能說,這是我的獨家藥方。」
齊珏勾了勾唇角,沒再多問。
隻是在第五次朝我看過來時,忍不住提醒道:「你最近臉色不太好,要不要找醫師看看?」
我瞪了他一眼:「這世上還有比我更厲害的醫師嗎?」
「我自己的身體自己清楚,我就是最近太累了。」
14
八月十五,宮裡要舉辦一場盛大的宮宴。
宮宴前夕,齊珏站在院子裡,看著頭頂的月亮。
「時候快到了。」
我把手中的藥遞給他:「趁熱喝了。」
齊珏沉默幾秒,還是伸手接了過去。
我像往常一樣拿出一個小冊子:「上個月十五感受如何?」
齊珏:「幾乎不疼了。」
我瞅了他一眼:「幾乎?」
齊珏失笑:「不疼了。」
闔上手中的小冊子,我總算是長長地松了一口氣。
……
八月十四夜裡,我驚慌失措地跑進了太後的鳳棲宮。
「太後娘娘!大事不好了!」
彼時太後正在月下喝茶。
我的出現讓她嚇了一跳,看清我狼狽的模樣,她疑惑道:「發生何事了?」
我抓著她的衣擺,結結巴巴道:「今夜我值夜,路過太子殿下書房時聽見裡面隱隱約約有說話聲傳來。」
「我沒敢偷聽,趕緊就離開了,可離開前我聽見裡面有人說了一句話。」
太後連忙問:「什麼話?」
我:「有人說,時機到了,該動手了,明天以摔杯為號,到時候這天下就盡歸殿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