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獨佔》, 本章共4069字, 更新于: 2024-12-27 14:26:05

那是付庭彥第一次見到我,當時我跟著城內的軍隊,前來驅逐追捕流寇,並未將扮作文官的付庭彥放在心上,接著縱馬去救他的親信。


付庭彥被軍隊帶進了城後,依然沒告訴任何人自己的真實身份,讓所有人都以為眼前的親信是真正的世子。


雖然我並沒有什麼印象,但付庭彥說,因為當時自己假扮文官,所以與我接觸機會良多,那時的我明豔活潑,眉眼間靈動飛揚,是他在京中從未見過的姑娘。


我當時少不更事,反倒對假世子頗為上心,那時的付庭彥在先帝的忽視與孫太妃的打壓下,活得如履薄冰,周身裹著戾氣,稍有不慎就會刺得人遍體鱗傷。


他對我最開始的那些好感,在我對假世子的好奇中消磨幹淨,終於在一個風和日麗的午後,付庭彥狠狠刺激了我一把 。


當時付庭彥正在水池邊洗筆,白日裡假世子接下的文書工作,夜間都要由他這個真世子親自完成。


而趁這功夫,我來到了他身邊,以闲聊為借口,趁機打聽那位假世子,付庭彥那時內心滿是厭惡,狠狠用話蟄我,「一隻沙州的草雞,還想入世子的床帏,你是沒睡醒嗎?」


付庭彥本以為,話語尖銳如此,臉皮再厚也有些受不了,誰知我驚詫地看他一眼告訴他,世子老婆那麼多,我可不稀罕做小,不過是因為世子從京中而來,那樣金貴的人,一定有許多有趣的故事。


他聽完啞然,如果知道她想象中的世子,連活著都需要看別人的臉色,不知道會是什麼反應。


可能是因為當時我覺得他不太好說話,於是沒有在和他說下去,付庭彥面無表情地繼續洗筆,忽地將毛筆悉數丟進了池子裡。


他也不知道是氣我還是氣自己,暴戾與無望在體內亂竄,足夠令他失去理智。


在沙州監軍三個月,真世子時常陪著假世子去校場,總是能看到一道少女的影子在校場往來。


付庭彥認識,可假世子不知,問身邊的都尉,那女子是何人。


都尉回答,沙州守將蔣將軍之女——蔣暮。


那都尉還說了些那姑娘的其他,付庭彥不知為何,竟然全都記在了心裡。


蔣暮出身將門,文武兼備,偶爾軍中需要人手幫忙,也經常會叫她,當時在沙州城外救下世子,也有蔣暮一份功勞,別看她身材嬌弱,一手刀法頗得蔣將軍親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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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場之上,女子正在幫別人訓剛送來的一批番馬,她騎在馬背上,無論那馬如何奔跑揚踢,都無法將她從背上甩脫。


少女的眼睛閃閃發亮,興奮地笑著。


付庭彥莫名想起多日前,水池邊上蔣暮對自己說過的話。


——世子老婆那麼多,我可不稀罕做小。


付庭彥最終平安地在沙州完成了監軍的任務,準備離開沙州時,已是深秋。


臨行前,付庭彥正在收拾行裝,沒有料到我會來找他。


也不算是為他而來,為的是那位假世子,我特地挑了一支做工精良的匕首作為送別禮,託他交給假世子。


付庭彥看著那匕首,心情不是很好,冷冷回應,「世子殿下不喜歡兵器。」


他見我的眉眼垮下去,自己也不知為何,又加了一句,「可殿下喜好收集金玉。」


當時,我沉吟著「金玉」二字琢磨了一會兒,靈光一閃,將頭上的那隻振翅欲飛的鷹形金簪摘了下來,拉過他的手,塞進了他的手掌心。


「那勞煩將這個轉交給世子殿下,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後會有期。」


院內有客來訪,聽聲音似乎是蔣將軍,付庭彥聽聞心中一震,也不知道親信能不能應對。


誰知我那時比他還要慌,急急丟下一句「你一定要送到啊」,轉身就跑沒了影。


付庭彥想叫住我,已經來不及了,他當時握著那金簪,心緒莫名。


他不知我是否了解過京中風俗,在京中,若有女子將貼身信物送與男子,便是私定終身。


23.


我沒想到,與付庭彥之間的糾葛,在我少年時,在這片土地上,已經開始了。


我輕輕拂過他冰冷的面頰,輕聲問他,「你記得這麼清楚,我為何都記不太清?」


「大體是你當時腦子裡都是我那位親信吧。」


「可是我連他長什麼樣子都忘記了,如果你當時離我再近一點,我一定會記住你的臉,像如今這般。」


「我就知道,你當時惦記的是我身家。」


他笑著說,可是聲音卻越來越輕,我終是笑不出來,望著他鼻息間呼吸,白氣稀薄,我一顆心仿佛被人攥在手心,不禁將人擁得更緊了一些,無助地抬頭衝著井口大聲呼救,回蕩的呼喊在井底縈繞,震耳欲聾,付庭彥終於被我的呼救吵得皺了下眉,我低頭看著他,連聲音都帶著顫抖,不斷地告訴他不要睡。


井底的時間仿佛凝滯,我就這樣不斷說著話,不知過了多久,聽到了沉重的腳步聲,有一瞬間我以為產生了錯覺,當我聽見熟悉的胄甲摩挲的聲音時,瞬間眼眶灼熱,朝著井口大聲呼喚。


「我在這兒!」


士兵們終於尋著聲音找到井口,我的眼淚在這一刻奪眶而出,懷中人雖然面色蒼白如紙,但是還有呼吸,士兵們將他抬出井口後,我沿著繩索迅速翻了上去,跟上了帶走付庭彥的隊伍。


他們找了沙州城最好的大夫,刺史府邸中的燈火一直燃著,我坐在付庭彥房間前的石桌上,望著映在窗紙上來回的人,雙手止不住地顫抖。


恍惚中,有人摁住了我的手,我一驚,懵然抬頭,父親站在我身邊,不知道是否曾立在暗處,觀望了我許久,我望向他的那一刻,他紋路橫生的眼睛中,含著難言的心痛。


他並不擅長傾訴,摁住我顫抖的手,卻十分用力。


我勉力朝他笑笑,「派人去抓阿嫣了麼?」


「已經派重兵全城緝捕,這幾天就會有結果。」


我「嗯」了一聲,「她受了傷,跑不了多遠。」


「去歇一歇吧。」他終是不忍心,「後面的事 ,由我們來……」


「在井底的時候,他渾身都是冷的,流了好多的血。」我直直望著那道房間裡重疊的人影,聲音裡帶著深深的恐懼,僵硬著轉過頭,想從父親的眼睛裡得到答案,「付庭彥要是醒不過來,我該怎麼做?」


深夜的北風雖冷,卻抵不過我從骨子裡湧出深深的寒意,從深宮到沙州,我不長心般活了這麼久,終於看清了真心,卻要在這裡與對方告別。


如果是玩笑,這一點也不好笑。


24.


付庭彥還是爭氣的,醫者從屋子裡出來的時候,天都亮了。


據醫者講,付庭彥命是救回來了,但是因為之前操勞過度,身體底子不好,遇刺之後失血過多,傷口外邪入侵,想要醒來,還要等些時日。


具體等多久,醫者沒敢說。


白我走進付庭彥的房間,空氣中還漂浮著血氣,昨日的兇險還歷歷在目,付庭彥閉目沉睡,蒼白的臉襯得纖長的眼睫漆黑如羽。


刺殺皇帝是重案,皇帝昏迷不醒,沙州士兵們的辦事效率也比往日還要快。


那是付庭彥尚未蘇醒的第三個清晨,消息傳來的時候我正在給他擦手,侍衛是父親派來的。


畢竟自幼便生活在一起,即使是背叛,也終究要有告別。


城中有孩童玩耍時,發現了阿嫣。


阿嫣當時躲在城西一處廢棄的溝渠裡,身上帶血,縮在溝渠的背風處,身上濃重的氣味掩不住血腥。


打理好付庭彥之後,我前去了沙州地牢,據守衛透露說,她的傷口潰爛,情況危急,暫時不敢刑訊,醫者正為她診治。


沙州的地牢裡,無盡的風順著入口湧出來,阿嫣被安置在死牢的盡頭,隔著手臂粗的欄杆望過去,她手腳捆著镣銬,弓著脊梁,背對著我坐下,因為呼吸艱難,後背緩慢起伏著。


阿嫣聽見聲音,隻是微微側臉,虛弱的臉上扯出一抹笑,「到底還是來了。」


身後的守衛走上前,為我打開牢門,阿嫣監牢外的頭頂上,有塊換氣用的天窗,光線隻能照到牢內的一半區域。


我立於那一半的光裡,看著坐在陰影中的阿嫣,她艱難緩慢地站起身,走到明暗交界處。


當夜的刺殺中,與那些人對戰時,我早已發現,對手使的並不是中原身法,而我爹常年與異族胡人打交道,我耳濡目染,也了解不少。


所以在交手的那一刻,我就知道,對方是匈奴人。


我問她,你與我爹相遇的那一天,是意外還是計劃。


阿嫣說,是計劃。


我爹當年在沙州訓練的軍隊,幾乎能將匈奴騎兵摁在地上打,加上匈奴那年遭遇大旱,草料不足,如果作戰,補給完全跟不上,於是他們想去刺殺我父親。


守將一死,軍中大亂,匈奴必然能夠支撐到下一個冬天。


阿嫣是匈奴部落中的公主,年紀雖小但也肩負責任,面對部落的生死攸關,大可汗決定將阿嫣送到沙州守將的身邊。


一個軟弱無力的孩子,最不會引起對方的懷疑。


臨走之前,阿嫣遭了一頓打,渾身是血走了很久,在預計的路線上,遇到了我的父親。


本是為了隱藏在府內,找機會殺守將,卻未曾想到,我竟然準備入宮。


於是大可汗改變了主意,殺一個守將,不如殺一個皇帝。


「在宮中,如果那碗粥你不喝,或許就可以直接栽贓嫁禍給尚食宮的侍人,左右那個人都要去死。」阿嫣的聲音在地牢中響起,波瀾不驚地抬頭看向我,「也就不會有今天的相遇。」


「這麼多年,都未曾改變過你的決心。」


「那是我的故裡,那裡有我的父母與族人。」阿嫣的眼睛彎了彎,流光自眼底劃過,「我們之間終有一戰,隻是匈奴還需要一些成長的時間,我來到這裡,就是為了爭取時間。」


我的聲音有些哽,卻依然想得到個答案,「那我呢?」


阿嫣的脊背繃緊,靜默了一會兒,終於開口,「對不起,小姐。」


後來,我再也沒有見過阿嫣,至於她是哪位匈奴首領的公主,也不再需要答案。


沙州給予了我一切,可同樣是在這裡,我即將失去兩個最重要的人。


25.


醫者每天來看付庭彥的情況,他呼吸順暢,脈象平和,可遲遲不肯睜眼,我權當他這幾年太累,需要補一個漫長的睡眠。


等到醒來時,依然是那個溫柔又鐵血的君王。


也是我的君王。


幾日後,阿嫣在牢中咬舌自盡,我帶著東西前來收斂她的屍首,阿嫣側身倒在地上,發絲紛亂地掩住了臉,手臂枕在頭底下,唇間下颌都是血沫。她的表情安詳得像是陷入長眠,不知她可曾夢到了故鄉的青青牧草,和舊人的笑顏。


「你死了,還要我這個敵人收屍。」我蹲下身,用手打理著阿嫣的頭發,用從前一樣的語氣,對著她聊天,「你的族人可還記得你?若是不記得,我要讓你睡在哪兒呢,阿嫣?」


外面的人在等待,直到我整理完阿嫣的遺容才進來。


兩個侍者抖開白布,輕飄飄地落在阿嫣身上。


阿嫣的屍首被挪走,那塊地面空出來,我才留意到,在阿嫣手下的那塊地面,刨出了很幹淨的一塊。


我走近去看,那塊空地上,粗劣地寫著兩個字。


阿嫣。


這是她剛來我身邊時,我給她的名字。


也是她學會寫的第一個詞。


我抬頭看向天窗,眨了下眼睛,任由淚水劃過眼角,沒入鬢間。


她的屍骨被我埋到了沙州城外的一座土丘上,那裡隻有她一座孤墳。


從這裡能夠看見寬廣無垠的天際線,阿嫣或許能夠眺望到她的家鄉。


我沒有給她刻碑,阿嫣真正的名字,至死都沒有告訴我。


而我給她的名字 被她用指尖刻在監牢的地上,還給了我。


我在墓前放下一份出城前買的凍葡萄,招魂幡在她的墓前飄蕩,幡尾向著匈奴草原的方向,起伏飛揚。


為了阿嫣的後事,我在城內外跑了一天,強打起精神回到刺史府看顧付庭彥,一進院裡,就看見在院中徘徊的殷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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