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想走的走不了,想留的還沒機會。
我兔子還沒吃呢……
我這邊還惦記著兔子,那邊殷姚再傻也明白過來怎麼回事,縱然心有怨懟,也不敢向著付庭彥發作。
最後還是我來當那個靶子。
殷姚還是離開了,我的目光盯著她遠去的背影,對付庭彥說了句,「她自己一個人回去行嗎?」
「關心一下自己吧,若是在宮裡,十個你都不夠殷姚耍。」
何必這麼尖銳呢?我又不是沒有自知之明。
「這不正是因為知道,所以才跟你陛下您出來麼?」
我在殷姚剛離開的位置坐下,借他的手撕了一塊兔肉,油脂的香味自口中爆開,我嚼了兩下,才轉頭看著他揶揄,「人家不就哭兩下嗎?老婆還不及衣服金貴?」
他漆黑的瞳孔裡,倒映著我一臉的天真。
「她是我老婆……」付庭彥伸出手指,抹去我嘴角殘留的肉漬,「那你是誰?」
付庭彥停在我嘴角的手指一收,掐住了我的臉,力道很重,差點將我的嘴給扯歪。
我吃痛哀叫了一聲,趕緊摁住他的手,可是他並不想放過我。
「再與我說一遍,你是誰?」
身側火光躍動,映著付庭彥含笑的眼睛,可在我眼裡那笑跟食人魔一般。
我口齒不清地回他:「我我我……也是你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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臉上的手指又收緊了幾分。
我痛急了眼,一腳踹了過去,「你松開!」
卻又被對方捏住了腿,瞬間我的心底湧起劇烈的絕望。
剛才……我踹了當今天子?
「我錯了。」
我不敢動了。
付庭彥的手掌截住我的小腿,泰然自若地望著我。
眼前人即便不說話,光是安靜地望著你,都讓人的心髒莫名提緊。
「是隻有,不是也是。」
我了然,他的意思是隻有我是她老婆。
那後宮那麼多女的人合著都是看的?
我也懶得計較,隻想讓他先撒手,趕緊接話,「是是是,就我是您老婆,您先松手行嗎?我臉疼……」
面皮上的力道漸松,我這才皺著眉揉了揉快被捏碎的臉,哀怨地低著頭。
可還沒等疼痛緩和,我就在附近聽見了一絲不尋常的聲音。
窸窸窣窣,是人的腳步聲。
親徵軍隊身穿重甲,腳步沉滯,有極大不同。
我的神經在那一瞬間繃緊,猛然站起身,望向身後樹影間無盡的黑暗。
看到我的動作,付庭彥也知道有情況,跟著站起來。
我問他:「附近有多少人把手?」
「三十人。」
「你能跑多快?」
「什麼意思?」
「意思是,咱倆要逃命了。」
我說完,數道身影從黑暗深處現身,手中的刀刃在夜色下閃爍著寒光。
14.
悄無聲息殺掉所有守衛,不讓我們察覺,這群人定是老手。
逃跑前我留意到那些人手裡的刀,不似中原形制,刀身彎曲,樣式粗糙。
早年間聽長輩們聊天,說沙州附近的荒野之中有村寨,因為生產落後難以為生,於是漸漸衍化成了做刺殺買賣,曾有遊人誤入村寨,發覺整村人都是殺手,直接被切成了碎塊。
兒時我隻當是嚇唬小孩的山野傳聞,未曾想到是真的。
若是我身上有刀劍,或許還可以試著搏一搏,但又不能讓付庭彥陷入險境。
以命換命,不叫營救。
我拉著他開始狂奔大聲高嚷。
「抓刺客!」
喊聲在靜謐的夜裡炸開,我緊緊抓住付庭彥的手,目光鎖在前方林間隱現的篝火。
沒膝的雜草刮過腿間,發出紛亂的颯颯聲,身後的人像是影子,緊追不舍。
殺意逼近,我後頸發寒,知道他們要動手了。
「付庭彥,就這樣了。」
我沉聲說完,用力拽了他一下。
在他驚詫的目光中,我將他推到了我的前方,用身體護住他,帶著他撲在地上。
這是我能想到唯一的辦法。
如果士兵來得快,或許付庭彥不過是受些傷,斷個手腳。
剩下的,就看運氣了。
空氣中劃過尖利的破空聲,一隻羽箭擦著我的發頂飛過,朝我身後疾射而出!
我護住付庭彥伏地,簌簌箭雨在頭頂掠過,我低眸看向付庭彥。
他忽然伸出手,扣住我的後腦,壓到自己的肩膀上。
那嘆息就在我耳邊散開,「那麼害怕,就不要逞強。」
我的手又被他重新握住,掌心的溫熱,更顯我指尖冰涼。
「你會死的。」我輕聲說道。
「那就一起死。」
頭上箭雨漸止。
士兵們圍了上來,七手八腳將我們從拉起來,所有人都圍在付庭彥的身邊,請罪的請罪,看傷的看傷,將付庭彥擁在人群中,朝著人多的地方前行。
他在人群中側過頭望向我,瞳孔含著光。
15.
自那晚之後,付庭彥的周邊守衛變得更加嚴密,我沒有見付庭彥的必要。直到抵達沙州城,我都沒再見到他,殷姚倒是不嫌麻煩,即便需要搜身,每天也要去付庭彥那裡轉一圈。
軍中有人在查那場刺殺,正如我所料,人都是殺手村寨出身,至死不會透露僱主姓名。
路上為免多生事端,行軍的隊伍加快了速度,提前三天到了沙州城下。
當我站在沙州城用泥土夯築的城牆之下,內心雀躍不已,城牆上古樸端正的三個大字,既熟悉又陌生。
阿嫣與我一樣激動,扯著我的衣袖,興奮地念叨,「小姐,咱倆的冰葡萄有了!」
我失笑,隔著窗口的簾幔看過去,身披甲胄的守將們站成一列,站在城內迎接。
人群中,我發現了我爹的臉,直至看不到他的影子,我才收回視線,壓下心潮,隨著軍隊進入城中。
軍隊在城中休整三天後,直接殺往高昌郡,而沙州則作為作戰指揮的大本營,前方補給高昌郡,後方連結嘉峪關,進退攻守,方便自如。
沙州刺史早已將自家宅院空出來,作為付庭彥的居所,我們自然不能跟他相提並論,於是被安排到了附近的驛館當中。
我倒十分開心,山高皇帝遠,正好也能趁機見見故人。
不過殷姚似乎並不開心。
多日趕路,能洗把臉都是奢侈,沙州做生意的胡商多,香料尤為搶手,我拜託了驛站的管事買了兩份用來洗澡,自己留了一份,另一份給殷姚送去。
本是好心,殷姚卻不識貨,直接從女侍手上奪回來又塞進我懷裡,「不要!你拿回去,我死都不要領你的情!」
我也懶得理她,拿上香料便往回到了自己的房間,阿嫣正翹著腿,坐在桌邊啃蜜餞,見我回來,嘿嘿一笑,「你說你管她幹嘛?你看她那樣,一看就是沒遇到過什麼坎兒,你對她好點兒,那鼻孔都能翻上天去。」
「別瞎說。」我拍了一下她的後腦勺,「你當這是你家?」
阿嫣將果核吐進手心兒,「那也不是她家,擺那麼大陣仗給誰看呢?」
接著阿嫣覺得還不解恨,朝著殷姚的方向翻了個白眼,又忽地想起什麼,忽然興奮起來,扭頭看我,「小姐,咱倆什麼時候逛集市,去買凍葡萄啊?」
「你就知道吃。」
「哎呀,你現在不去買,到時候有事的時候還不知道皇上讓不讓出門……」
我將香料收起來,沉吟了一下,「過幾天就是流火節了吧?」
「是啊,到時候街面上人多又亂,想出去都費勁。」
說到這裡,阿嫣有些惆悵,似乎已經能想象到流火節蹲守在屋中的畫面,又嘆了口氣。
「到時候再說吧。」我忽略了阿嫣的惆悵,走到桌邊給自己倒了杯水,「這個先往後放放,我要先去見我爹。」
16.
付庭彥到了沙州,跟在皇宮中差不多,一天十二個時辰連軸轉。
帶來的兵馬已經駐扎在高昌郡城外,付庭彥的高強度處理政事,連帶著其他守將也跟著遭殃。
我想見我爹,一想想了半個月。
得了一個中午,我在午飯的空當,終於見到了我那親爹。
他並不知道我也來到沙州,我是來的前一日告知了他。
我爹高興壞了,滿眼歡喜地領著我們到了客廳,相互談起一年多來的近況。
我爹聽我說完,感慨萬千,「雖說嫁入天家舉步維艱,但也好過當年嫁給不要臉的博望侯。」
他口中的博望侯已經死去,早年在付庭彥稱帝的時候,博望侯與權臣周徵私交甚密,威脅朝綱,所以當年付庭彥鏟除周徵時,一並也將博望侯收拾了幹淨。
博望侯當年的封國是沙州三城,常年住在沙州。他生平沒什麼愛好,唯獨就愛漂亮姑娘,整座沙州城的人家,沒有一戶能比博望侯家的親事多,娶媳婦像是買花瓶。
當年博望侯也不知道怎麼就看上了我,我爹不願意,於是想了個法子讓我去選了秀女。
既然都是當小老婆,寧可去皇帝身邊當小老婆,也不能嫁給博望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