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松了口氣,沒花自己一文錢就把調入內院的事給定了,很值得。
至於司敏,我不會再傻乎乎地帶她走,純粹給自己找個麻煩。
我隻答應帶她去內院上工,我做到了,那就錢貨兩訖。
從嬤嬤房裡出來時剛好撞見楊生。
想到司敏用他的錢去見別的男人,頓時覺得此人綠雲罩頂。
楊生莫名其妙地望著我:「怎麼了?我頭上有什麼。」
我說:「沒什麼,感覺你戴帽子應該合適。」
一轉眼,壽宴之日來臨。
我和司敏被管事嬤嬤調入內院幫工,因屬三等粗使丫鬟,不得近貴人身,被派去廚房後面洗碗。
碗碟如小山堆積,我倆洗得腰酸背痛,一刻也不停歇。
如此下去,別說去見世子爺,走出廚房都難。
「司蘭,我們怎麼會在廚房幫工啊?」司敏問。
我掀了掀眼皮:「姐,你讓我請嬤嬤將你調入內院幫工,你這不是進來了嗎?」
司敏咬唇:「我以為,可以端端盤子之類……」
我失笑:「姐,你既當過小姐也做過丫鬟,三等的粗使婢女,怎麼可能去客人面前端盤子?」
司敏不說話了,似乎有些憋屈,但忍了忍,沒繼續糾纏,大度地道:「罷了,你終歸是我妹妹,這次就算了,我不與你計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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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低聲說了一句,繼續洗碗。
這是怪我頭上?
「司敏,把話說清楚,什麼叫不與我計較?」
我直接扔下碗,「你讓我打點嬤嬤,安排你進內院幫忙,我答應了也做到了。你又沒說要去前面端盤子,但凡說了,我也不可能答應!難不成你給點錢,我就該打點好一切,把你送去和那些二等婢女一起端盤子?你覺得我能做到?太看得起我了吧!」
我並未壓低聲音,其他人紛紛看過來。
司敏臉色漲紅,急忙說:「我、我沒怪你……」
輕哼一聲,我蹲下繼續洗碗。
司敏含著眼淚,活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但這裡沒男人,大家又很忙,沒人理她。
我們從早忙到晚,根本沒空出去。
眼看著宴會即將結束,司敏終於急了,放下身段求我:「司蘭,我肚子疼,你幫忙把碗洗了,好不好?」
我知道她的心思,笑著說:「好啊。」
她來不及高興,我又說,「不過得給錢,十文。」
她張口結舌,滿眼不敢置信。
「不幹就算了,剩下的自己洗。」我頭也不抬。
「你、你怎麼全是銅臭味兒?」她委屈巴巴地跺腳。
呵呵。
為了自己的前途,她可以勾搭男人,用男人的錢財找機會來內院幫忙,隻為見世子一面。
完全破壞了她人淡如菊、與世無爭的形象。
那前世我替她張羅,她卻見死不救,算什麼意思?
這幾日我想起都怄得吐血。
要幫忙可以,得給錢!
司敏咬牙道:「這樣吧,我現在沒錢,等回去再給你。」
我想了想,答應了。
司敏匆匆跑出去。
望著她的背影,我笑了笑,希望她能如願吧。
天色漸暗,我將兩人份兒的活幹完,剛站起身伸懶腰,緩解身體不適,便聽到外面傳來動靜,夾雜著廚房管事的訓斥。
眾人湧了出去,我也跟著走出去一瞧,發現兩個婆子扭著司敏進院子,將她用力扔在地上。
司敏衣衫不整,極其狼狽。
神情哀傷茫然。
「怎麼回事?」其他人問道。
「哼,這小賤蹄子,竟然跑進宴會衝撞了貴客!」管事大聲道,「給我打!」
旁邊的婆子揚手,啪啪啪地往司敏臉上扇耳光。
很快司敏的臉被打腫了。
她流著眼淚,一言不發,目光呆滯。
罰完了,管事又警告我們一通,帶著人揚長而去。
收拾完殘局,我和司敏回原本的住處,走在路上,司敏忽然道:「他為什麼當沒看到我?」
我回頭,司敏眼淚滾滾而下,傷心欲絕:「杏花微雨、騎馬牆頭,與君執手……他全忘了嗎?」
我好奇地問道:「你見到世子爺了?說了什麼?」
她搖搖頭。
望著她悽切的模樣,想到她平時踐行的格調,我福至心靈,脫口而出:「你不會站在他旁邊,什麼也沒做,隻盼著他先和你說話吧?」
果然,司敏抬起頭:「他看到我了呀。」
我:「……」
很好,果然人淡如菊,與世無爭。
費盡心機弄來這麼重要機會,她居然還表現得淡然,期望男人先搭話?
我忍不住冷笑:「司敏,即便是你侯府小姐,世子爺身份也高你一截,若遇到了,也該你上前行禮。現在你可是個三等粗使丫鬟,又是罪奴,世子爺怎麼可能先來搭理你?」
司敏呆了呆:「可是以前,世子爺向我打招呼……」
我忍不住嘲諷:「你和世子爺多次偶遇,不會以為真偶遇吧?嫡母為你出謀劃策,你端架子裝貴女,不說話不做事,可我們幾個姐妹得負責替你開口解釋,將世子爺引過來。今日你一個人巴巴跑過去,沒人替你張羅,你不開口,世子爺搭理你才怪!」
何況,世子喜不喜歡她另說。
畢竟這門親事是國公夫人定的,嫡母為司敏籌謀,讓她和世子偶遇過幾次。
每次見面,世子態度客客氣氣,要說多喜歡,我看不出來。
然從司敏口中,怎就變成「杏花微雨、騎馬牆頭,與君執手」了?
活像兩人多恩愛似的。
7
我的實話,司敏不愛聽,她衝進屋子裡躺下嚶嚶哭泣。
她哭不要緊,我可不會忘記正事兒。
「司敏,我幫你洗碗,你是不是該把十文錢給我?」
我追進去問道。
司敏一把掀開被褥,淚水漣漣地控訴:「司蘭,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
語氣裡的傷心、震驚,仿佛她落到今日下場,都是我造成的。
我莫名其妙:「咱們一開始說好的,我幫你洗碗,你給我錢啊,難不成不認賬?」
做下等丫鬟,錢財太重要了,一個銅板都是寶貝。
那可是十文錢呢!
司敏號啕大哭:「我都這樣了,你還落井下石,有沒有良心?沒錢!你走!你走啊!」
她哭得太大聲,有些睡覺的丫鬟驚醒,紛紛譴責我倆。
我不甘心地回到自己位置躺下,打算第二天再找司敏要錢。
然第二天司敏就病倒了,燒得迷迷糊糊的,神志不清,嘴裡還念著「杏花微雨、騎馬牆頭」,仿佛被一個惡男拋棄的可憐女人。
她一直不清醒,管事嬤嬤進來看了一眼,便冷冰冰地吩咐把她挪去偏房。
貴人家裡的下等奴婢,一旦生病都會被挪到別處,免得傳染別人。
挪過去了,有錢請大夫還能活命,沒錢便生死由天。
死了便一卷草席扔進亂葬崗。
十分殘酷。
這便是我拼命攢錢的理由之一,萬一病了,錢可以救命。
聽到司敏生病,急壞了與她私相授受的楊生。
楊生不能進丫鬟的寢院,便將我叫出去,命令道:「這幾日,你負責照顧司敏。」
他仗著是管事嬤嬤的侄子,硬逼著我去偏房伺候司敏。
我氣得半死,十文錢沒拿到不說,居然還要照顧那個麻煩?
「你可知,司敏昨日為何被罰?」
「聽說去內院衝撞了貴客。」
我:「那她為何要去內院呢?」
楊生一愣。
我冷笑,「因為她之前和世子爺有過婚約。你給的錢,被她用來打點你姨母,她才有機會去內院見世子。至於為什麼要見世子,她說為了打聽家人情況,你信不信?」
楊生呆住。
「都這樣了,你還要逼我照顧她嗎?」
楊生沒說話。
我轉身離開。
我以為楊生會知難而退,沒想到他挺有情誼,竟然給司敏請了大夫,還用錢差使劉春花照看她。
看來司敏「人淡如菊、出淤泥而不染」的形象依舊殘留在楊生心中。
罷了,我已經說了實話,隻要不來煩我,他怎麼想的不關我的事。
幾天後,司敏病愈。
她病得不重,隻是心神俱傷,才會臥床不起。
即便好了,她也經常悽涼地瞭望內院方向,目中含淚,獨自一人為毫不知情的世子爺傷心欲絕。
見到落葉要哭,見到殘花敗柳要哭,就連人們無意間一句話,也能勾起她脆弱的情感,讓她哭得情難自已。
「這是在幹嗎呀?」劉春花完全不理解司敏的傷春悲秋,抱怨道,「她再不幹活兒,待會兒事情又得落在我頭上。」
我有管事嬤嬤撐腰,楊生使喚不動我,便壓榨起劉春花。
我淡淡道:「沒看過折子戲?小姐妃嫔被男人冷落了,關到偏房冷宮裡,她們負責仰望天空,感懷與男人的情誼,我們這些丫鬟得負責收拾屋子,想方設法弄錢負責吃喝拉撒。」
「憑什麼呀!」劉春花不服氣,「咱們是丫鬟,又不是小姐妃嫔的娘親,咱們就不說被帶累關進偏房冷宮了,既然伺候人出了力,得有銀子啊,哪有又出錢又出力的。」
我:「或許丫鬟上輩子欠了她們吧。」
「司敏又不是小姐,我也不是她丫鬟,憑啥老讓我幫她幹活?」
「或許你上輩子欠了她?」
劉春花生氣。
我們說話時沒收斂聲音,司敏默然片刻,走過來道:「我從來沒讓你們幫我幹活。」
對,她的確沒要求過。
但凡她真硬氣,就該和楊生義正詞嚴地說明,劉春花就不用替她幹活了,再不濟,劉春花替她幹活時,她能硬氣地拒絕,堅持自己幹。
可惜她兩樣都沒做到。
劉春花撇撇嘴:「那你倒趕緊做事啊!」
司敏咬唇,生氣地轉身幹活。
她剛病愈,身體不大好,幹起活來挺累。
我叫住她:「司敏。」
「什麼?」
她抬頭,眼巴巴地望著我,就差在臉上寫著快來幫忙。
我說:「欠我的十文錢,什麼時候還?」
「……」
司敏氣得掏出自己的錢袋,用力扔在我腳邊:「給你!」
我撿起來,從裡面掏出十文,將袋子還給她。
她抓過袋子,痛苦地說:「司蘭,我最信任的人是你,沒想到傷害我最深的也是你……」
……讓她還欠的十文錢,居然就傷她至深?
8
「我傷害你什麼了?」我問她。
欠債還錢,天經地義吧。
司敏轉過身:「罷了,我不與你爭辯,你走吧。」
她的背影,在風中單薄蕭瑟,十分悲傷,仿佛遭遇了愛情與親情的雙重背叛。
即便如此痛苦,她依舊堅強地站立著,不欲與俗人爭辯,默默咽下苦楚。
我懶得理會,直接走了。
對她的態度,我隻有一個——敬而遠之,不管不問。
為了緩和關系,司敏給了劉春花幾文錢,又道了歉。
當然,錢是楊生給的。
她用別人的東西做人情時,向來大度,比如分走我的饅頭、被子、食物等等,根本不管我弄回來有多辛苦。
楊生雖然等級比我們高,但畢竟是下人,下人的錢並不好攢。
能給她已經算情深義重。
但司敏不會管這些,她沒嫌棄錢少已經很給面子了。
看在錢的份上,劉春花消了氣,但依舊沒給她好臉。
一轉眼到了冬天,天氣轉冷。
若保暖不夠,等到了臘月,寒風呼嘯,四處結冰,一旦凍著了,會死人的。
上頭給下人分發被子,先由一等婢女挑,再是二等,最後才輪到我們。
東西中間倒手過幾次,新被子全被換成舊被子、破被子,而且數量不夠。
為了搶被子,我又和其他人吵起來。
「不過一床被子而已,何必爭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