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撥完最後一個琴音,我收回思緒才發現已經練了一個時辰的古琴。
我揉了揉酸脹的手腕,開始把玩腰間的鈴鐺。
這個鈴鐺已經跟了我一年了,丫頭知若想取下來換別的飾物我也不肯。
知若問我哪裡來的鈴鐺,有那麼重要嗎?
我說不太記得哪裡來的鈴鐺,但記得很重要。
而且這鈴聲我很喜歡,它不是那種清脆的叮叮響,而是有點沉悶又悠揚的咚咚聲,讓人聯想到巍峨又潔白的雪山。
而我心裡,對那雪山有著向往。
丫環來報,說肅王來訪。
我讓知若把他請進來。
知若去後又很快返回,後面跟著一位溫潤又沉穩的公子。
此人便是六皇子蕭睿安,封號肅王。
我們彼此行了禮,便各忙各的。
他掏出兵書,我翻閱琴譜,彼此不相擾。
一年前我們雙方母親安排我們見面,希望能聯姻。
肅王告訴我他已有心上人,我亦對他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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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兩人太像了,都是表裡不一的人,絕無擦出火花的可能。
肅王看似溫潤,實則腹黑。
我看似端莊,卻是最厭規矩,最恨束縛。
我們隻適合去騙騙心思比較純粹的人。
可是若就此說明,彼此父母又會繼續張羅。
於是我們模稜兩可,即沒有說彼此有意,又不表現得毫無意向,拖著不讓雙方的母親另做安排。
8
宮裡又有宮宴,其實我並不喜歡。
顧家掌兵權,容易惹忌憚。
隻有把唯一的女兒放到臺上,讓人看看顧家隻有一個癡迷琴樂的獨女,消除聖上的猜忌之心。
一曲彈罷,宮女引我去換衣。
我走到那偏廳門口就覺得不對,廳門緊閉,門口沒有人。
我轉身就走,宮女慌忙來拉我,我抓住她的手指就往手背上掰,她慘叫著松開我。
我加快腳步開始跑,果然隱蔽處跳出兩位侍衛。
他們伸手來抓我,好在我已跑出院子,肅王派來暗中保護我的侍衛跳出來攔截了他們。
我不能待在這裡,我懷疑廳裡的人是太子,要是侍衛引來聖上,太子反咬一口與我在此私會,我百口莫辯。
皇宮太大了,我鉆來鉆去迷了路。
我知道自己不能再亂跑了,我開始停下來回想自己走過的每條路,企圖梳理出原路。
沒留意到自己站在水邊,更沒留意到水裡伸出的一隻手,直到我被拖入湖中。
那個女人穿著嬪妃服,美麗的臉上盛滿怨恨。
宮中多怨魂,不足為奇。
隻是我不由得嘆息,又進水裡。
忽然腰間的鈴鐺無風自動,咚咚咚。
一個全身罩著黑袍的身影瞬間出現在水中,他手一伸那個女人就化為輕煙縮進他手中的玉瓶。
他把玉瓶收入袖中,瞬息移到我面前。
我輕車熟路地勾住他,把嘴貼了上去。
心裡一樂:下水也挺好。
9
又回到幽冥之地。這次不用去大殿報到,我隻是生魂離了體。
勾魂使不過是帶我過來喝個孟婆湯。
他把我放在孟婆處就走了,要把那嬪妃送去審判,畢竟她雖被害,卻也害了不少人。我百無聊賴地四處打量,卻發現了窩在暗處的閻王。
我好不新奇地過去打招呼,問他為什麼躲著。
他說他怕勾魂使。
我更新奇,你一個閻王怕使者。他一副你怎麼啥也不懂的表情。
勾魂使是混沌轉化而成,在幽冥之地法力最強,無人敢管束。
而他本人也不是正牌閻王。
他愛的女人下了這地府,不願往生,於是和正牌孟婆說幫她代班三百年。
他下來後也不想走,索性也求閻王說幫他打理地府三百年,讓閻王休息一下。
這對閻王和孟婆,就是一個追妻火葬場的故事。
各人有各人的隱私,我也沒多追問。
我和閻王雙雙坐在石巖上嗑邊果,孟婆望過來一眼。
閻王激動得手抖:「她看我了,老子等了兩百年,她終於看了我一眼。
「顧姑娘,你坐過來點,這樣她可能會多望幾眼。」
「幫你可以呀,我要一樣東西。」我可不是什麼樂善好施的大善人。
「什麼東西?」
我附過去耳語:「解孟婆湯的藥。」
他遲疑:「有是有,但那藥……」
孟婆又望過來一眼,閻王什麼屁話也沒有了,二話不說塞給我個小木盒。
我一打開裡面是一顆黑色的藥丸,拈起就送進嘴裡。
於是我們二人繼續嗑瓜子,繼續竊竊私語。
「你上次是怎麼躲過去的?」閻王好奇。
「勾魂使幫我拿糖時我吐在手帕上了。」
「勾魂使幫你拿糖……」閻王驚得一口氣卡在喉嚨,上不來下不去。
「勾魂使在這地府可曾有心儀的女子?」我探聽。
「心儀?他一個混沌之氣幻化出來的鬼使,根本沒有七情六欲,何來的心儀?」
難怪我一親近他,他就很疑惑的樣子,原來是不懂。
沒事,我來教。
「你們在幹嘛?」
背後忽地一冷,我們雙雙回頭,看到了寒氣逼人的勾魂使,比往常還寒冷。閻王驚得抖了一抖,還要裝若無其事地站起來,正經地說:「本王還有奏章要批,先走了。
」
然後拍拍屁股溜了。
嘖嘖……賣友求生的家伙。
我笑瞇瞇地站起來,對著勾魂使說:「你回來了。」賢惠得像個妻子。
勾魂使愣了一下,才回了句:「嗯。」
寒氣也褪掉了些。
生魂自是不能在地府久待,勾魂使自是要將我送回去。
我看著他端過來的孟婆湯好生嫌棄:「又喝這個。」
他眼一瞇:「又?」
我淡定:「剛我問閻王這湯是什麼味道,他勺了一小口讓我試。」
勾魂使臉冷了冷,把湯遞了過來。
我接過來一口悶下又差點吐出。
勾魂使默默拈著一顆糖果送過來。
我張嘴咬住,他手松得挺快,沒碰到。
唉,好可惜。
我說:「怎麼感覺這場景似曾相識,就仿佛你曾喂過我似的。」
勾魂使腳下停了半步,繼續往前走。
忘川路哪裡是那麼好走的。
又陰又涼的,走得人難受。
我走了半段就不肯走了,蹲在地上薅著面前的彼岸花。
勾魂使嘆息:「走吧,待久了更難受。」
我抬頭仰望他:「你背我。」
勾魂使無言,動也不動。
我又開始犯困,看到旁邊的三生石就要爬上去睡。
勾魂使無奈,把我拎上了背。
都說勾魂使身涼如冰,不可接近。
我卻喜歡這種帶著點涼意的感覺。
我伸手勾住他的脖子,把頭埋在他肩頸上舒舒服服地隻管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