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我醒來的時候還在宮中,肅王在池邊找到我,我就趴在亭中的石桌上睡著。
那偏廳裡的人果然是太子,太子雖是儲君,性情卻既蠢又壞。
他生怕我與肅王聯姻,又覬覦我父親的兵力,於是出此陰招,想迫我成為他的側妃。
這次相鬥自是都沒有聲張,太子無理不敢聲張,肅王則是不想把我牽扯進去。
可是此仇不報又怎是我的性格。
我摩挲著手中的鈴鐺,對它喃喃自語:「這啞巴虧我是吃不下的,真想打斷太子的狗腿,奈何他身邊高手如雲。」
我自然不會魯莽行事。
卻不想一覺醒來,便聽聞太子昨夜去喝花酒,醉酒後不慎從高臺跌下,摔斷了腿。
回宮後禍不單行,半夜夢魘連連,哭天喊地。說是他害過的人都變成魂,回來找他報仇。
這鈴鐺能許願?
是夜,我把鈴鐺放在枕邊,閉眼裝睡。
睡著睡著又佯裝被子太悶,三兩下就全踢了,再把自己縮成一團,嘴裡囈語道:「冷……」
片刻後,半空中倏地撕開一個口子,從中走出一個身影。
那人走到榻邊,手一揚,被子又蓋回我身上。
我哪裡是會配合的人,腳一踢,被子又飛到床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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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番兩次。
那人無奈輕嘆。
他輕輕抬起手掌,淡淡的藍光從其掌心輕溢而出,那藍光罩在我身上,寒意立褪,暖暖的很舒適。
這是用法術設了個結界。
他安安靜靜地站在床邊看了片刻,才轉身離去。
留下繼續裝睡,卻已忍不住嘴角上揚的我。
11
桃林宴上。一群貴女聚在一起,嘴裡嘰嘰喳喳的,不是討論胭脂水粉,就是討論哪家的公子俊美。
最後開始討論要選個什麼樣的郎君。
這些名門世家的千金,婚姻大事向來是家族鞏固地位的籌碼。
她們卻當真對著桃林那頭的公子們左挑右選,好像她們真能做主似的。
至少這一刻的憧憬是美好的,我無意破壞。
我手撐下巴靜靜聽著,餘光卻看到了在暗處浮現出身影的勾魂使。
我環顧四周,莫不是這附近又有什麼怨魂?
他剛立定,就默契地側頭與我四目相接。
正好我旁邊的貴女問我以後要嫁個什麼樣的郎君。
我望著他笑:「若我屬意之人,縱然對方是妖魔鬼怪我也是嫁的。」
眾貴女聽到這種驚世駭俗的言語後個個驚若木雞。
我當然理解她們無法茍同我的觀念,於是微微一笑道:「《搜神記》都這麼寫的。」
大家隻當我開玩笑,笑了開來。
我卻自顧對著勾魂使眨了眨眼,我知道他能明白我的認真。
他被我盯得微微側目,最後身形一動隱了去。
嘖,我好像又把人家調戲了。
罪過呀!
12
桃林下,那個碧衣女子從青燈中走了出來。
那盞燈看得出來已經用了很多年了,雖然被小心地呵護著,到底經不住歲月的腐敗。
木雕處色澤陳舊,燈紙上的畫被主人反復撫摸,顏色也淺淡了。
但它的主人仍十分愛惜它,生怕它沾染雜草的濕氣,小心翼翼地把它別在樹杈上。
於是那個青衣女子便從燈中出來,雙目憐惜地望著席中頻頻舉杯自飲的李侍郎。
那是她生前當上太子良娣後,便萬萬不敢做的事情。
我自然是認識她的,她是與我比鄰而居的徐府小姐,也是我的古琴啟蒙老師。
李侍郎年輕時家道中落,為科考也為生活做了我家的門客,因才情了得,便擔任了我的教書夫子。
那時徐姐姐正好時常過來教我撫琴。
才子佳人,便漸漸有了相惜之意。
兩人以燈相贈,訂下了山盟海誓。
為了能配上徐姐姐,李侍郎發憤讀書,夜夜挑燈學習,終於不負所望入朝為官。
可惜,若徐姐姐是個不被重視的庶女還好,偏偏是徐家嫡女。
二品大臣的父親企圖靠她與太子聯姻升官晉爵,給整個家族帶來榮譽。
又怎麼會讓她嫁給一個區區的中書侍郎。
肝腸寸斷,血淚齊濺也沒能阻止這場定局,她成了他不可望更不可即的太子良娣。
我記得她死於非命已三年有餘,她寧願變成孤魂野鬼,也不肯去地府投胎,就是為了能這樣一直藏在燈中看著他吧。
可她隻怕不能如願了,魂魄遊蕩越久陰氣越重,不管她願不願都會化為厲鬼。
勾魂使自然不會放任不管。
當勾魂使的身影再次出現在夜幕之中,她自知逃不脫。
於是亂了心神,伸出利爪向落單的我襲來。
勾魂使比她更快,瞬息之間移到我面前擋住她的襲擊。
我輕輕扯了扯他的衣袖,他才沒有用收魂瓶把她收走。
我嘆氣:「徐姐姐,當真要如此嗎?」
勾魂奪魄,企圖將我取而代之。
她呆滯住了,惶恐不安地站在那裡,再無半點厲鬼該有的樣子。
我非善人,自然不會輕易地去原諒想奪我性命的人。
可是對她卻是恨不起來。
她生前過於溫和又著實苦命。
「我想辦法讓李大哥見上姐姐一面,然後徐姐姐你就安心去投胎,可以嗎?」
徐姐姐驚喜地抬頭望我,驚的是我竟然知曉她的心意,喜的是多年夙願也許就要如願。
「望姐姐答應我,莫要再傷人了。」
其實剛才勾魂使用法術定住她時已給她的魂魄加了禁錮,她使不出靈力的。
我隻是希望她能繼續保持良善。
她忙不迭地點頭,滿臉羞愧。
唉,一隻鬼哭得泣不成聲的。
我望向勾魂使:「你有辦法的對吧。」
他輕輕頷首。
13
李侍郎醉意朦朧地回了府,揮揮手讓下人一個也不要跟。
大家都習以為常地退了下去。
中書侍郎早已從一個意氣風發的少年郎,變成沉默寡言喜愛喝酒的潦草青年。
若非心死,以他的才華豈會止步於四品官,不過是他自願故步自封罷了。
他嘆氣推開房門,卻見裡面燭光通明,一抹碧色身影正在為他加鋪褥被。
呼出一半的氣頓時梗在喉間,眼眶染上濕意。
他輕輕地鎖上門,在椅子上悄悄坐下,生怕一點聲響驚喜了美夢。
少女卻是轉過身來嗔怪道:「我說怎麼這麼濃的酒氣,什麼時候染上這愛喝酒的壞毛病。」
竟是她出嫁前的模樣。
他顫抖著手去摸她,實實在在溫熱的觸感。
他手中一使勁,將人帶進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