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東宮之後,太子妃立刻差人把我叫過去了。
我到了之後發現,她的臉色已經差得不能再差,屋子裡藥味嗆鼻,明顯是一直靠湯藥在續命。
她仍是很友好的叫我坐下,細聲詢問:「母後最近身體可還好?」
我點了點頭,「皇後娘娘身體很好。隻是聽說陛下最近身子不大好了。前些天還暈倒一會。」我故意與她提及陛下的身體情況。讓她忍不住去想,自己即將到手的中宮之位。
她輕咳幾聲,「本妃聽太子說了。太子殿下前幾日也去侍疾了。隻是放不下我,一直兩頭跑,辛苦的很。你呢,你最近管家怎麼樣,有什麼困難嗎?有的話一定要告訴我,我雖然受母後責罰不能管家,但是也能讓人幫幫你。」
我笑著去握她的手,眼裡強行蘊出幾分關心的神色。
「你就安心養病,別管別的了。太孫年幼,還等著你照顧呢。我如今也不算什麼管家,也就是幫你照看這。你管的很好,我和溫良娣都挺省心的。我應該留出時間,多來照顧照顧你。」我柔聲說。
「我一定要好好照顧你。假如我要是對勉勉再盡心一些,她也不會心傷而亡了。韻濃,身體病了,尚能以藥石救治。心傷了,隻能無力回天。想必你也正是傷心勉勉離世,身體才會變成這樣的。不過你放心,勉勉走了,你還有我。韻濃,你知道我的。我並不貪戀恩寵。我隻想要身邊人的安好。我已經失去過一次了。」我柔聲勸慰。
「所以我一定會讓你好好的。」這句我稍稍加重了語氣。
她立刻咳個不停,不是心虛還能是什麼呢?
我裝作心疼不已,然後又開口告訴她一件足以讓她咳暈的事:「韻濃,你小心些。別太激動了,我們是好姐妹,這是我應該做的。對了,韻濃,皇後娘娘心疼你,讓孫尚宮來東宮幫你的忙了。你知道的,孫尚宮當了十年的尚宮,處理宮務必定遊刃有餘。這下我放心多了,也終於不再擔心管不好而有愧於你了。」
果然她眼裡不甘的神色愈加濃烈,卻沒像我想象中那麼不堪一擊。
越來越有趣了。
她喝了一口水,極力平靜說道:「還是母後細心。你要幫我謝恩。如今我身子越來越不行了,殿下與你也都有要事要忙,不能時常來看我。所以我就求了太子,讓我母親來照顧我了,你大可放心。」
來吧,來一個我一個,來兩個我滅一雙。她母親經常來東宮,想必也是沒少給她出餿主意。
那正好,就一次性清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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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孫尚宮就來到了東宮。簡單拜見過太子妃之後,一刻都沒停,立刻磨刀霍霍向東宮的內政走去。
果然啊,厲害的人如果走無賴的路,小人根本就無路可走了。
我以前從沒覺得東宮有這麼多錯處,光是有品級的內侍,她就責罰了五個。官大一級壓死人,內廷最高女官兼皇後特使,誰敢不服。
接下來的幾天裡,她把東宮翻了個底朝天,從陳年舊賬,到明年的支出細務。連廚房燒火的,她都查了一遍。
太子妃看出不對,半制止半質疑她,不像是來幫忙的,倒像是來查案的。這位尚宮隻是微微福身說:「這都是皇後娘娘的旨意。況且,自微臣上任以來,後宮事務為保清明,微臣每隔幾年就會徹底清查一次。這是慣例。」
好在太子妃沒犯錯誤,但是她也清楚,這番清查過後,她的人就算不被清出東宮,也有不少把柄抓在別人手裡。
孫尚宮處理好太子妃留給我的麻煩之後,我就穩穩地大權在握了。
這段時間皇上的病有了好轉的傾向,太子就不用兩頭跑的太勤了,在東宮裡又有存在了,於是我開始了我的第二步計劃。
擒賊擒王,我直接把魔爪伸向秦韻濃最心愛的太子。
我現在犯不著「犧牲自己」,現成的兩個人等著我用呢。閑置妃嬪——溫良娣和沈昭訓。
我最開始想培養沈昭訓,因為她看起來更有「鬥志」一些,奈何人家記我不理她的仇,拿肚子的孩子做掩護,回絕了我的談話請求。
還是我們溫良娣啊,性子軟是不假,但是明顯更聰明一些。
這天我借著看賬的由頭,把她叫到了我的院子裡。
其實我們本不熟,她性格軟,膽子小,也不太愛交朋友。但是自我管事以來,我發現她也並不是無欲無求。因為處理事務的時候,她也是很上心的。
她看賬的時候十分認真,發表自己見解時雖然怯懦了點,但是都說在了點子上。
我微笑著對她說:「終溫且惠,淑慎其身。溫淑兒,果然是人如其名。」
她靦腆一笑,輕聲細語:「側妃娘娘謬贊了,是娘娘帶的好。」
「好了,別再謙虛了。我打小就不喜歡看賬,一看就頭疼。如果沒有你在,恐怕這些賬我是看不明白的。你真的是個聰慧人,膽子再大點也無妨的。我們是替太子妃掌事,拼盡全力才行啊。」我對她說。
她似乎有一絲小小的吃驚,愣了一下之後又說:「娘娘說的是。妾身之後會改的。」
我笑著遞給她一塊糕點,她小心接過去,笑著道謝。
她的笑是那種淺淺的笑,暖春暮光裡,桃花悄悄綻放。
道德感突然譴責了我,這樣一個善良溫柔,小心生活的人,我卻要利用她。
「娘娘,我以後能叫你姐姐嗎?」她嬌柔的聲音打斷了我的自責。
對於我的一絲吃驚,她以為是一種失禮,急忙賠罪。
我拉住她的手,突然想起了我的勉勉。「當然可以,我們本就該姐妹相稱。」我勉強克制我聲音裡的一絲顫抖。
她似乎是鼓足了勇氣回握我的手。她眨著眼睛,然後眼睛又成了一彎月牙。
「謝謝你,月姐姐。淑兒的庶長姐和姐姐你差不多大,隻是她遠嫁到靖州去了。我又進了東宮,我們倆可能永遠不會相見了。
我們倆雖不是一母同胞,卻感情深厚。」她說著說著,語氣突然委屈起來。
我對她笑了笑,把語氣變得更溫柔:「她一定把你保護得很好吧。」
溫淑兒用力地點著頭,帶著哭腔說:「我們已經兩年沒見面了,我真的很想她。有一次,我經過你的院落,看到了你和胡良娣在蕩秋千,聽到了你們的笑聲,我一下就想起了我的姐姐,我們以前,也經常蕩秋千的。那個時候我真的很想跟你們一起玩,但是我怕你。姐姐平時都不大理人,連殿下都不太理。」
我笑著望向她,替她捋了捋碎發,說:「以後你就不會被我嚇到了。你以後得多練練膽子。為了你姐姐,也為了你自己。」
她非常用力的點點頭,語氣逐漸歡:」真好,我能叫你姐姐了。我剛進東宮的時候,太子妃娘娘叫我們不要去打擾你,她屋裡的人告訴我姐姐是個不好相與的。」
「還是我娘說得對,有些事不能隻聽旁人說,要自己親自去看了才知道。」說著,她咬了一口手裡的糕點。「我與姐姐接觸了才知道,姐姐待人接物都極有禮,也能體諒別人的難處,分明是個大好人嘛!這樣好的才值得被全天下的人喜歡呢!」
不知道為什麼,我隻覺得夏日的暖陽照到了我心裡。很久沒有這種感覺了,真的很久了,久到聽到這種話時,竟恍若隔世。
「我哪有你誇的那麼好。我就是想管好事而已。」一時間我被誇到不好意思。
她笑著,暖春暮光裡桃花開得更盛。
「姐姐,你就是很好。在你身邊,我有一種莫名的踏實。
我已經很久沒說過這麼多話了!姐姐,其實我在家的時候很能說的。隻是到了東宮這種地方,我不敢了。
感覺說什麼都是錯。我真想像姐姐一樣無畏,敢說敢做。」溫淑兒笑著說。
若是我告訴她,這些堅強與勇敢都是用一生的心碎換來的,她還會羨慕嗎?
「姐姐,我偷偷告訴你。」溫淑兒壓低了聲音說,「姐姐,她們都說太子妃長得最好看。可是淑兒覺得,姐姐才是最好看的。你千萬別告訴別人呀。太子妃是畫裡的美人,可姐姐卻像是雲端的仙女。」
原來溫淑兒竟是這樣健談的人,平日裡看著慢吞吞的,今天才發現,她真像個活潑的孩子。
這也提醒了我,我自出嫁之後,日日不願面對悲傷,逃避了我並不美滿的一切,也失去了正視自己的信心。
我合上了賬本,對她說:「淑兒是貼心之人。姐姐感謝你。對了,你不是喜歡玩秋千嗎?姐姐還有些事要處理,姐姐讓嬋兒陪你玩吧。再多找一些人照看你們。」
溫淑兒眸光發亮,激動地說:「真的嗎?!姐姐!可是我們還沒看完賬本呢呀!」
「去吧,剩的不多了,我自己能應付過來。你是大孩子,可要好好照顧嬋兒。」說著,我便吩咐人把嬋兒抱出來,並派了幾個人去院子裡照看。
這個院子裡已經很久沒傳出笑聲了。溫淑兒和勉勉一樣,都是極其明媚的女孩。但溫淑兒比胡勉勉多了幾分天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