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奴婢明白您的意思。也明白您的謹慎,若是僅僅如此,其實並不能說明什麼問題。可您知道嗎?我們良娣病得最嚴重的時候,胡家擔憂,在太醫院找了交好的太醫。也就是那個時候我們才得知,太子妃一直偷偷派人了解我們良娣的脈案,對良娣的病情了如指掌。每次良娣快好時,她就帶著太子一起來探望,而後我們良娣的病又會加重一分。我們良娣天真,還以為太子妃是好心,實則自己憂慮而不自知啊。」
我聽到這裡,心突然慌了起來,很多曾被我遺忘的細節都悄然爬進腦海。
她繼續說:」良娣去世的前一天,我們到了太子的門口就聽見了他夫婦二人的閨房調笑。太子妃在照顧酒醒的太子,卻莫名其妙說起來他們的結緣:『殿下,妾身最近又去拜佛了,我們是佛前結緣的夫妻,實在難得。佛說有轉世輪回,是叫我們好好珍惜自己的這一生。而有些事,正如你我二人,是上天安排好的,差一步或者差一點就都不算圓滿了。' 大聲到讓人很難不覺得是故意的。這些話奴婢一直牢牢記著,死都不敢忘,因為奴婢看到了我們良娣聽到這些話後難過的樣子,甚至仿佛聽到了良娣心碎的聲音。娘娘,奴婢是個無用的,求您主持公道。」
我突然覺得呼吸困難,捏緊了拳頭,我忍住襲心的怒火,壓著聲音帶著哭腔:「為什麼?這些事為什麼不早跟我說。」
盈盈再次重重地磕了幾個響頭。
「娘娘,奴婢是個隻會照顧人的丫鬟。哪會懂得這樣的事。而我們良娣的脾性您是最了解的,家中幼女,金尊玉貴長大的,這一輩子除了太子的心什麼都有,又怎麼會懂得這樣厲害的軟刀子。還是我們夫人發現了不對,讓我有所防範,可是良娣早已病入膏肓了,甚至來不及解開心結。良娣也是臨死才想明白的,之前一直固執著不肯相信,惦念著太子妃對她的好,生怕跟你說了,你們二人以後就無法相處了。奴婢本沒想到要說這些話,是我講給夫人之後,夫人痛徹心扉,告訴奴婢,一定要跟您說,一是為了給您提個醒,也為了我們良娣的公道。還特地交代奴婢,為了避免節外生枝,一定要在離開東宮回胡府之前才跟您說。也幸好如今是您掌權,不然這番話奴婢可能都沒有機會說」
我聽了這番話,隻覺得臉頰刺燙。我不爭不搶,故作清高,把自己從麻煩事裡摘的一幹二凈,也許太子說的對,我一直在自己的世界裡,仔細摸索著自己的尊嚴。一直望著天的人,又怎麼能看到身旁的人又是怎樣的水深火熱。
我咬著牙痛哭,我後悔得給了自己兩個耳光。盈盈和容娘嚇得連忙制止。
我一直以為自己是遊於世外的隱士,實際上我是在俗世裡被人玩的團團轉的傻瓜。我但凡能多細心一點,驕傲能少一分,我的勉勉都不至於心傷致死。
盈盈走之前特地轉述了勉勉昏倒之前的話,她說:「別告訴月影,她其實心思很重。
我不想讓她一輩子活在恨意裡。她和嬋兒平安過完這一生就好了。」
我懂了悔了,也想清楚了。
太子妃一進府,其實就惶恐不已。皇後不喜,人心不服,光靠著我們的甩手掌櫃太子,是沒有辦法服眾的。所以她不打壓我反而還與我交好,這是為了給自己鋪路,也是為了有一個好名聲。
她比我早進東宮半年,又是太子最親近的人,不會不知道太子沾酒就會變張臉的事。而且太子以前與我說過,她平日裡從不忤逆他,對太子事事順從,我看了都覺得憋屈。我如果沒猜錯的話,那天是她第一次忤逆太子,也是唯一一次吧。
她故意激怒太子,致使太子借酒澆愁,而後又極力勸太子來看我。毀了我的新婚夜,也把我的尊嚴撕了個粉碎。讓我這個出身高貴的側妃足夠傷心,就是她固位最好的辦法啊。
後來她裝作大度,與我們交好。聊起太子雖說算不得什麼炫耀,甚至在表面上還有勸我和太子和好的意思。可是我生性高傲啊,越勸我就越煩太子。看她在勉勉去世前一天的故意之言,她早就知道了勉勉也在那天愛上了太子。所以她和勉勉提太子的好,勉勉就會越來越愛太子,而一步之遙卻得不到偏偏就是這個世界上最絕望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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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狠毒的心思,一箭雙雕,用一個手段得到了兩個她想要的結果。看來我真是小瞧她了。
這天晚上我一夜未曾安眠,這日子總算是有盼頭了,我也是時候站出來了。
我的尊嚴被利用了才是真正的顏面掃地。
她怎麼讓我的勉勉一步步絕望至死,我就要讓她怎麼還回來。
我一夜未睡,仿佛從前世一直想到來生。
我有條不紊地開始了我的復仇之旅。謝謝她啊,我覺得這人生越來越有趣了。隻不過代價太大了。
第一步,就是牢牢掌握東宮的內務大權。她的心腹其實不多,她不敢輕信於人。但是府中要職大半都是她的人,這一關不太好過,所以我就隻能從源頭上壓制了。
用一山去壓一山。
我白天帶著嬋兒替太子妃給皇後請安,皇後直誇我懂事。下午回來就急忙去太子妃病床前盡心,太子見了又驚又喜。
皇後是慈母不假,太子是唯一的皇嗣,得到的寵愛不少,可承載的期望也並不小。對太子本就是各種管束,這個太子妃是太子用絕食的方法才求回來的。秦韻濃事事遷就太子,隻敢小鬧,不敢大吵,所以就根本別提規勸太子進取這種事了。
這也是為什麼皇後一直不喜歡太子妃。
這些天裡,我總是替太子妃去皇後面前盡孝心。大多數我都會帶上嬋兒,直到有一天皇後說想看看孫子。我才有單獨帶太孫出去的機會。
我與太子妃說的時候,她眼裡的不信任一閃而過,卻還是被我看到了。真可笑啊,交好兩載有餘,卻依然防著我。
那我也沒什麼好愧疚的了。
太孫也一歲了,我以前沒關注過這個孩子。因為秦韻濃保護得很好,不太帶他見人。這次抱出來我才發現,太孫總是安安靜靜的,不太哭鬧,會說了幾句話,但是也並不願意講。
甚至……有一些病懨懨的。
那天皇後抱著兩個孫輩,看到活潑可愛的嬋兒,再看自己的嫡長孫,王朝的下一任儲君是這般病殃殃的樣子。
不住地嘆氣,感嘆地說:「本宮嚴厲約束太子十幾年,隻這一件事本宮松了口。也足以讓本宮後悔一輩子了。」
我立馬出言安慰:「娘娘寬心。太子與太子妃感情甚篤。東宮上下也是十分和睦。」
皇後忍不住冷笑一聲,吩咐乳母把孩子們都抱到偏殿去玩。
隻留了少數人在屋裡,隨即說:「她一家獨大,連別的聲音都聽不到,可不就是和睦嗎。月影,你不爭不搶,恪守妾室之德,本宮知道。可是太子身邊若無枕邊人時刻規勸,便就少了一分做明君的希望啊。如今陛下的身體越來越差,太子不日就要監國了。那個時候,盯著他的眼睛就更多了。他是唯一的皇嗣不假,可卻不是本朝唯一一個姓顧的啊。宗室大有人在,誰敢保證他們就是百分百忠心的呢。月影,你可懂本宮的憂慮?」
我起身行禮,恭敬回答:「娘娘,妾身知曉。不曾為娘娘分憂,月影十分慚愧。太子做的已經很好了,不曾有什麼出格的舉動政務上也是十分勤勞的。更何況,娘娘,不是妾身不願盡規勸之責,實在是身份受限。正室尚在,哪輪到妾身這個側妃說話啊。若我說了,隻怕要被彈劾幹政越權之失。娘娘,妾身就嬋兒這一個孩子,母子一體,妾身也是在為女兒的將來考慮啊。」
皇後叫人把我扶到座位上,語重心長地說:「本宮當然理解你。不然為什麼還一直這麼喜歡你呢?太子是沒有什麼出格的舉動,可是他真是一個出色的儲君嗎?政務看是看了,有幾個進了他的腦子?不好色貪玩是真,但是整日裡陪著他那一個女人。
偏偏那女人還是個病秧子不爭氣的,照顧她又花費了多少精力?以前你礙於身份也就罷了,你現在執掌東宮內務,是當家的人,也是時候勸著他把心思收回來了。」
我心中暗喜,終於把話題引到這裡了。我裝作一臉羞愧地開口:「娘娘,其實妾身,也沒管什麼。太子妃她一直以來管的很好,如今妾身是踩著太子妃的腳印管東宮。沒什麼底氣說話。隻是恪盡職責,沒讓東宮出亂子。」
皇後又忍不住冷哼一聲,開口說:「本宮知道,這位太子妃十分精通用人之道。東宮事務也算後宮事務。本宮應該派孫尚宮去幫幫太子妃,檢查府中事務,看看有沒有人借機懈怠。也是幫幫你,讓你管家更安心一些。」
我裝了一分惶恐來謝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