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是演技好。」
我揉了揉太陽穴,輕哂一聲,起身要走,卻被賀言扣住手腕扯回來,跌坐在他的懷裡。
原本我是想動怒的,終究在接觸到賀言受傷的眼睛時敗下陣來。
「賀言,你到底想幹什麼呢?我們好聚好散不好嗎?」
小男孩對我的話置之不理,隻是倔強地望著我:「江娆,你喜歡我嗎?」
在我回答之前,他又補充了一句:「你不要騙我。」
我喜歡賀言嗎?自然是喜歡的。
在一起不久後,我總是開著跑車去 N 大找他,把他身上的帆布包和籃球鞋換了,還給他配了一水兒年輕小男孩喜歡的東西。
時間久了,他們學校有風言風語傳出,說賀言被富婆包養了。
這事兒不是賀言告訴我的,他似乎並不想我知道這些事兒,但我還是第一時間去了趟他們校領導的辦公室,提出在 N 大設立一筆專項獎學金。
我點了支煙,在嫋嫋的煙霧中看向校長:「賀言是我弟弟,我不希望再聽到什麼闲話。」
後來嚴景軒看了公司的財務報表,還專門來問了一句:「江娆,你以前可從沒為哪隻小奶狗這麼費心過。」
我翻過一頁策劃案,淡淡道:「這個格外合我心意。不用擔心,錢就從我私賬上出吧。」
在賀言之前,其實我交往過不少與他同齡的小男孩,但大多隻能維持一個月就分開了。
隻有賀言是個例外。
「我是喜歡你,但我同時也喜歡別人。」我凝視著他漂亮的眼睛,「賀言,我不是什麼好人,和我分開對你來說,反倒是一件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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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已經成年了,江娆,是好是壞,應該由我自己評判。」他抿著嘴唇,語氣堅決,「我要和他公平競爭。」
「……那隨便你。」
我敗下陣來,轉身去書房,把他之前用的那個剃須刀拿過來,遞給他:「你的東西忘在這兒了,拿回學校去用吧。」
賀言沉默了一下,忽然揚起唇角:「他看到了?」
「什麼?」
「住在這裡的另一個人,是他看到了吧?」他的笑容裡多了幾分孩子氣的得意,「姐姐是沒空關注這些細節的,一定是他發現的。」
好家伙,我以前沒看出來,這小孩竟然有這麼深的心計。
我挑了挑眉:「你故意的?」
「嗯哼。」
賀言輕哼一聲,從沙發上起身,站在我面前,「你餓了嗎?我去做飯。」
像之前住在這裡的無數次一樣,他系好圍裙,去廚房簡單地做了個午飯,等吃完飯,我淡淡地開口:「我先送你回學校吧,你們是不是快考試了?」
「是。」小孩眼睛一亮,「姐姐還記得,你心裡有我。」
我隻當沒聽見,從茶幾上撈起車鑰匙,帶著他往門口走。
燈光昏暗的玄關,賀言站在那兒,從貓眼往外看。我彎下腰去扣好高跟鞋,再直起身,就被賀言貼上來,吻了上來。
我一時沒緩過神,踉跄著退了一步,後背貼在冰涼的牆壁上,正要推開他。
「江娆。」
他隻來得及吐出兩個字,身旁忽然傳來「咔噠」一聲。
下一秒,門開了,燦爛的光線湧進來,我眯著眼睛側過臉去,看到陸珩神情冰冷的臉。
6
「陸家的事情今天處理不了,我就提前回來了。」
陸珩邁進來,把手裡的東西放在玄關櫃上,淡淡道:「娆娆,把客人送走吧。」
他甚至沒有正眼看過賀言,就好像他隻是個無關緊要的配角。
賀言果然被激怒了。
他往前跨了一步,擋在我身前,望著陸珩冷笑:「客人?我在這裡住了一年,連櫃子裡的酒都是我一瓶一瓶地親手擺進去的,你也配叫我客人?」
陸珩僵了一瞬,神情很快地又恢復了一貫的平靜無瀾:「那就多謝你,在我回國前替我照顧江娆,現在這裡用不到你,你可以走了。」
賀言沒動,陸珩盯著他滿是怒火的眼睛看了片刻,忽然勾了勾唇角。
然後他從錢包裡取出一張卡,塞進賀言的口袋裡:「十萬塊,夠了嗎?」
這個動作帶有極大的羞辱意味,我下意識地伸手,把賀言往後拽了一下:「陸珩。」
「江娆!」
他咬牙道:「你別忘了你答應過我什麼。」
他一貫清冷寡淡,極少出現這樣情緒失控的時候,我定了定神,轉頭開了門,低聲對賀言道:「你先回學校吧。」
賀言隨手把那張卡抽出來,輕飄飄地丟在地上,然後低頭在我臉頰邊親了一下:「姐姐,我考完試再來找你。」
他沒再看陸珩,轉身走進電梯裡。
我剛關上房門,手腕就被一股力道牢牢地攥住。
陸珩扯著我往沙發那邊走,用力之大甚至讓我感到些微疼痛。
我皺了皺眉:「陸珩,放手。」
他松了手,猛地回頭看著我:「那是誰?」
「你回國前,我的男朋友。」
陸珩直直地盯著我,漂亮的眼睛裡閃過困獸般受傷的神色。
良久,他沉聲道:「那現在,我回來了,你不能和他斷了嗎?」
我揉了揉太陽穴:「陸珩,我需要時間。」
這話聽起來實在很渣,果然,陸珩整個人僵在那裡,好半天才緩緩道:「江娆,你知道嗎?我在國外待了八年,就想了你八年。」
我沒應聲,隻是站在那裡,撐著沙發背,微微地仰著臉看向他。
從前我總是用這個姿勢望著他,繃直的頸子雪白纖細,看上去美麗又楚楚可憐。因為那時的我無比清楚,我已經走投無路,隻有陸珩能護著我,讓我不會作為賭注被輸給別人。
但他是陸珩,幾乎一眼就識破了我示弱的偽裝:「放心,不用這樣,我也會幫你。」
此刻他也是如此,猛地偏過臉去,喉結上下滾動了一圈,啞聲道:「江娆,你別——」
「你想了我八年,但真的就八年沒聯系過我一次。」我低笑一聲,恢復了慣常冷靜漠然的樣子,「陸珩,我不想追究這些事情,因為斤斤計較沒有意義。但你也別逼我,因為我現在還是喜歡你的。」
「可再繼續下去,就不一定了。」
我沒有再看陸珩,目不斜視地從他身邊走過,卻被再一次地握住手腕,這一次力道極輕,帶著幾分小心翼翼的意味。
「江娆,我不逼你。」他低聲地說,「我給你時間想清楚……不要離開我。」
我的神明,他折斷了傲骨匍匐在我身邊,向我臣服。
那天晚上,我望著身邊陸珩精致的睡顏,一時失神。
其實他也沒做錯什麼,那時陸家將有變故,他母親不得已送他去國外避禍,又因為走得急,甚至來不及和我告別。
那年寒假,我回家收拾東西時,撞上從局子裡放出來的繼父。
他龇著牙,目光陰冷地看我,嘲笑道:「現在還有人來救你嗎?」
乙醚的氣味湧入鼻息,在失去意識的前一瞬間,我又一次想到了陸珩。
但與之前不同的是,這一次,我並沒有再幻想著他會來救我。
我隻是無比清晰地意識到:這個世界上,能徹底拯救我的,隻有自己。
後來我用一直貼身藏著的刀片劃開繩子,從倉庫沒關緊的門縫兒逃出去,沿著公路邊沿一路往前跑時,陪伴我的隻有月光和風聲。
偶爾路過的車唯恐我是碰瓷,不肯停留,於是我就這樣一直跑,直到天邊泛起淡白,金紅的光芒漸漸地從雲層裡探出來時,才終於攔下一輛過路的車。
我把手腕上陸珩給的镯子撸下來,塞進司機的手裡:「求求你,帶我去最近的警局。」
再往後,我用忙碌填滿了時間的每一寸縫隙,修完雙學位後,又抓住市場的風口,從最底層的觸角探進那個光怪陸離的世界。
公司漸漸地成型後,我偶爾也能聽說一些關於陸家的消息。陸珩的父親引狼入室,在外面有了私生子,反而讓人抓住了把柄,家業盡毀。
那次酒局間,有人笑談道:「據說為了保住陸家,陸嚴廷要讓他兒子和曲家的女兒訂婚呢。」
他拿出的照片上,是陸珩站在一片波光蕩漾的湖水邊,抱著書,神情冷淡的模樣。
我握著酒杯的手僵在原地,直到聽到嚴景軒懶洋洋的嗓音:「陸嚴廷真是越活越天真,放在半年前,陸家還有幾分價值,如今誰還吃得下去?」
我回過神,眼睜睜地看著嚴景軒取過那張照片,端詳了幾秒,隨意地扔進了垃圾桶。
酒局散後,坐進車裡,他把臉湊過來,笑著問我:「江娆,是你的舊相識?」
我垂下眼,沒有應聲,於是他又貼得近了些,帶著酒意的氣息呵在我頸間,像是親吻。
這個人永遠是冷靜又慵懶的,我唯一見他失控,是在深夜落地窗邊,他將杯中酒一飲而盡,轉過頭來看著我。
身後的落地窗外,璀璨燈火亮起,映在他眼底,光芒熠熠。
「江娆。」他低聲地說,「你過來。」
我回過神,嚴景軒已經讓司機發動了車子。
他靠回椅背上,漫不經心地說:「我記得,你有一個戀戀不舍很久的初戀。」
「……是他。」
我閉上眼睛,平靜道:「嚴總,我們還是斷了吧。」
嚴景軒連語氣都沒波動一下:「哦,為什麼?」
「我認識了一個新的小男孩。」
那是一年前,我剛認識賀言的時候。
想到賀言,我忍不住微微地彎起唇角:「我還挺喜歡他的。」
7
我原本有意地想哄一哄陸珩,然而起床後沒多久,嚴景軒就一個電話打過來。
「車在樓下等你。」他頓了一下,「你還有二十分鍾洗漱,我們務必要在十點之前趕到朝和。」
「知道了。」
我掛掉電話,穿好衣服,等洗漱完出來,陸珩已經熱好了牛奶和三明治,正坐在餐桌前望著我,是求和的姿態。
他的性格一貫清冷孤傲,這已經是難得的服軟。我到底是嘆了口氣,走過去,拿起杯子一飲而盡,俯身在他唇上親了一下,任由殘留的牛奶染上去:「公司有要緊事,晚上見。」
陸珩用指腹緩緩地擦去那些液體:「我今天也要出門。」
我知道,陸家雖然已經破產,但仍有一堆瑣事等著他去處理,於是點頭道:「好,如果陸家的事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你要告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