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頭,伏在她耳朵邊上,沉聲:“喜歡你用嘴,跪在哥哥面前,意亂情迷地看著我。”
許織夏手掌抵在他胸膛,被他的嗓音引得浮想聯翩,倏地閉住眼不去亂想,同時越發覺得他的體溫燙手。
紀淮周鼻息逸出絲笑,臉回到她面前,話鋒一轉:“哥哥隻是不會這麼做。”
他每句話都出其不意,兩個人又在陽臺摟摟抱抱,許織夏紅著臉,感受著他身軀的輪廓,腦子拐了好幾個彎才理順當前情況。
她稀裡糊塗的,頭腦一熱就問了:“……為什麼?”
紀淮周手指陷入她的長發,按她腦袋到懷裡,指腹摩挲著她的額鬢。
“因為哥哥隻要你享受,不要你被徵服。”
“誰都不行,包括我。”
許織夏聽著他沉穩有力的心跳聲,闔上眼,情不自禁抱上他的腰。
其實不需要再想的。
她要留在一個,能感覺到心髒跳動的地方。
“明天滿月,去棠裡鎮看月亮?”他下巴蹭著她的發頂。
許織夏也用臉蹭蹭他心口:“要下雨。”
“會有月亮的。”
“……陰天就沒有了。”
他拖著慵懶又好聽的腔:“沒有月亮,哥哥給你畫個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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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織夏埋他懷裡,總算是笑了。
第二天,果然是個陰天,江南的煙雨,雨是蒙蒙的絲,霧氣似的,淋不湿,隻讓人潮著。
但他們還是去了棠裡鎮。
因天氣,那天街巷裡不算擁擠,紀淮周帶著她漫無目的地串門,見著他們兄妹倆,各家都喜不自勝,為著他們上誰家吃午飯還爭搶起來。
許織夏抱著他胳膊,人半站在他後面,起初情緒還本能地有些繃著,但漸漸就松弛了,應激的後遺症在好轉。
袁叔如今的象棋桌擺在自家堂屋裡,一見紀淮周,就要把人叫走去下棋,說那群老家伙水平太差,還是跟他下有勁道。
那日下午盛情難卻,紀淮周就陪他對弈。
許織夏坐他邊上,抱著零食果盤邊觀棋邊吃。
袁叔一連三局被將軍,難得棋逢對手,既痛快又痛苦地苦思冥想。
那日許織夏的活潑一點點地充上電,她時不時剝點東西給他吃,紀淮周從不看是什麼,她喂過來他就張嘴,就著她手吃掉。
偶爾要含到她手指,也不知有意無意。
許織夏覺得他是使壞,就不給他喂了,託著腮看棋。
“袁叔叔,哥哥又要將你軍了。”
袁叔服氣,但不妨礙發牢騷:“你哥出國幾年,這謀略是越來越狠了,棋中有殺氣!”
紀淮周不以為意笑笑,收起了棋:“人不狠,站不穩啊,袁老叔。”
見他要走,袁叔不讓,要再下幾局。
紀淮周下巴朝旁邊的空盤子揚了下:“小姑娘零食都吃了,等著無聊。”
“旁邊就有零食鋪子,”袁叔說:“今今去看看,想吃什麼就拿,記袁叔賬上。”
許織夏的性子,不愛掃人興,何況她並不無聊,於是應聲,舉著傘出了去。
走在巷子裡,迎面遇上許輕苑。
可能是得知她今日在棠裡鎮,所以特意過來,想去院子尋她的。
這裡還未有商鋪入駐,是條狹窄的空巷子,短短的,隻有小幾十米長,兩旁的木門全緊閉著。
望見彼此的瞬間,兩人同時都止了步。
一個停在街頭,一個停在巷尾。
透明傘面一層朦朧的湿,傘下一雙眼,在那時候恆久地平靜。
她從情緒的一個極端,到了另一個極端。
執念放下了,再深的淵源也都不過如此了。
許織夏重新邁開了腿,一步步過去,沒有裝作視而不見,而是走到了許輕苑面前。
她把傘撐到兩人之間。
許輕苑眼中浮現喜色,她剛剛有所顧及才不向前走,怕她感到被逼迫再躲遠,但她主動相見,她懸著的心一松。
“夏夏。”許輕苑笑著喚她。
許織夏回望著她。
她真是個很清瘦憔悴的女人。
厚妝上臉時,本色都被壓在了底下,還能裝一裝,但面容一素,原貌就都暴露出來了,五官無疑是完美的,圓眼瓊鼻,卻沒多少氣色,斂著細紋,暗沉不堪。
許織夏細細看清楚她的臉。
原來她年復一年等著的,在記憶中模糊了十七年的人,是這副模樣。
“您在盛家,過著看人眼色日子,不好受吧?”許織夏溫和地問,不能否認,她對這個人還是心有憐憫的。
親生女兒終於願意開口和她說話,許輕苑瞳眸頓時湿潤,蘊含起了萬千感慨:“無所謂,媽媽現在找到你了,那些都無所謂。”
許織夏不再看她的臉,耷拉下眼睫,聲音低下去:“不要她了,為什麼又要找她呢?”
第三人稱迅速將疏遠和淡漠擴散在兩人之間。
許輕苑觸電般顫了下,隨即就慌了,雙手握住她肩臂,急聲道:“不是,媽媽沒有不要你,媽媽隻是想……”
“可她一直在等你。”許織夏截住她話。
她垂著眼,視線落在許輕苑深深的起伏胸口,而自己卻是心如止水:“她以為你會回來接她的。”
在許輕苑慌張不安的目光下,許織夏緩緩抬回起臉,眼中閃著晶瑩,不知是眼珠子自身的清透,還是有了絲水光的緣故。
不是委屈的情緒,而是愧疚。
再出聲,她含著似有若無的鼻音。
“——所以她從來沒有叫過別人媽媽。”
潮湿的青石板上泛著光,許輕苑手指收緊,骨節都白了,眼眶裡淚水打顫。
許輕苑抖著指尖,對待珍寶般,小心去摸她的臉:“媽媽就是來接你的,媽媽對不起你,讓你受委屈了。”
“是您說的,要她跟心眼好的人回家,她有乖的。”許織夏安靜地放輕聲音:“也可能她五歲的時候,就在街上死掉了。”
聽見死掉兩個字,許輕苑的臉頰瞬間滑下兩行淚,她張了張嘴,但發不出聲。
許織夏吸上一口氣,最後發自內心說了句:“總之,謝謝您生了她,她不後悔來到這個世上。”
她的選擇不言而喻。
“夏夏——”這一聲許輕苑幾乎是喊出來。
許織夏淡然地微笑:“我叫周楚今。”
許輕苑心間一陣刺痛,喉嚨哽著,似咽了口碎玻璃。
許織夏把傘柄輕輕塞進許輕苑的手裡。
往日的畫面在她眼前重現——小女孩孤零零站在漆黑的胡同裡,看著母親將手上的傘,留在她的鞋邊,轉身離去。
終到今日,是她退開身,在如絲如霧的煙雨中,向前走去,從此再不與自己較勁。
許織夏不知道許輕苑如何了,她沒回頭看,也沒去零食鋪子,而是原路返回。
她低著臉,慢慢走在空靜的巷子裡。
走不遠,面前一道颀長身影,拂面的雨氣被遮住了。
許織夏仰頸,看見了他。
他一隻手揣著褲袋,一隻手撐著把傘在她頭頂。
紀淮周勾起唇,不顯山不露水:“零食沒買著,傘還弄丟了?”
許織夏扇著睫毛,過幾秒,笑意緩緩從眼底溢出到了眉梢,伸手去拉住他的袖子。
“哥哥,我們回家吧。”
他心照不宣地笑了下:“嗯。”
上回她拉著他掸塵,結果自己跑去玩了,自那天紀淮周便預約了保潔公司,把他們的房子裡裡外外都清掃過,也通上了水電。
那兩張周清梧當年重金定制的小葉紫檀床,是越久越有光澤了,放百年都不會壞。
隻是空了四年,沒有床墊。
許織夏在那間朝南臨河的水閣,雕花木格窗開著,窗前一張胡桃木長桌。
她臀部倚著,手心支在桌,四處望望,又回首看看窗外水面之上迷蒙的煙雨。
第一次來棠裡鎮,見到他,也是在這間屋子。
“要告訴小姨,我們今晚不回去麼?”紀淮周拎著瓶水,走進屋。
許織夏瞄住他:“……回去的。”
他把水擱到桌上,雙手壓到她身體兩側的桌沿,俯身看住她:“不回去吃晚飯。”
許織夏這回沒嗔怪他故意犯壞。
她在心中思量片刻,靜靜朝他翻開掌心。
紀淮周笑著,什麼都沒問,她一個眼神,他就能明白,他掏出手機撥通了周清梧的電話,再放到她手上。
“阿玦,和寶寶幾點回?”
手機貼在耳邊,周清梧聲音傳出來,一如既往地柔和。
許織夏回想起當年在聖約羅兒童院初見時,周清梧穿著優雅的青花瓷長裙,不講究身段地蹲在她面前,摸摸她腦袋,眉眼總有笑。
——寶寶可以叫我媽媽,也可以先跟著哥哥,叫我小姨。
——以後我們一起生活好嗎?
她從始至終,都不曾逼迫過她。
“我和哥哥今晚在外面吃飯。”許織夏低斂著眼,拖著緩慢而溫靜的尾音。
醞釀了下,沒有停頓太多時間。
她聽見自己軟綿綿的聲線:“媽媽……”
電話裡陷入悄靜,或許是詫異到以為自己誤聽,好一會兒,周清梧才試探問,話都有些結巴了:“寶寶是在……和我講話嗎?”
許織夏眼底融著笑:“嗯。”
周清梧腔調明顯哽咽了,但哭腔中又有著濃重的笑意,她連著應了幾聲好:“和你哥哥去吧,小……媽媽知道了。”
在電話裡先表達,比當面要合適。
畢竟她們各自都需要適應一下。
通完話,許織夏放下手機,一抬眼,就見男人在面前,狹長眼尾下彎,瞧著她,盛滿了笑。
許織夏都被他盯得難為情了。
她瞟開目光去看地板,往他小腿沒什麼力道地踢了一腳。
紀淮周揉捏上她的耳垂:“這下小姨,真成丈母娘了。”
第75章 剎那芳華
許織夏現在知道,當時在她逐漸接近內心之際,那泛空感從何而來了。
就像是伸手在空中不停歇地抓,忽有一個瞬間驚覺,多年以來在抓的原來都是泡泡。
沒有人會再浪費時間去抓泡泡。
不再執著的感覺,就是放棄了最難的事,心也就輕了。
她現在是一株羅德斯花苗,沒有過去的痕跡,想怎麼開就怎麼開。
而他又讓她輕了的心很快踏實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