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則玉!”許輕苑情緒有些激動了。
“錯誤就是錯誤。”盛則玉說:“後悔和虛偽本身就是一個東西。”
棠裡鎮站的公交站臺,有人牽著一隻薩摩耶,肥肥的,被主人牽上車了還扭著腦袋,衝許織夏微笑搖尾巴。
對某人就要回杭市的預感強烈,許織夏歡愉得心裡如有一波一波的海浪。
受心情影響,她在那個瞬間一念閃過,給周清梧打了通電話。
“寶寶。”電話裡,周清梧柔聲。
許織夏坐在站臺的長椅上,溫聲溫氣地詢問:“小姨,我可以養狗嗎?”
周清梧理當地笑了:“當然可以啊,想養什麼品種,我今天陪你去寵物店瞧瞧?”
許織夏在這十七年,無時無刻不在感受她毫無怨言的寵溺,而這份溫情持續至今。
“我想養薩摩耶。”許織夏不自知地撒嬌:“淮崇哥哥養過的那種。”
周清梧回憶著說:“我記得淮崇的薩摩耶,當初就是在杭市買的,我去問問犬舍有沒有月份合適的,說不定和淮崇那隻還能沾點兒親呢。”
許織夏眼睛忽亮。
養薩摩耶是許織夏臨時起意,而犬舍正有同宗的薩摩耶出窩,是意外之喜。
也許宿命可以稱之為是偶然中的必然。
許織夏就這麼湊巧地,養到了紀淮崇那隻小胖耶的同宗後代。
這隻薩摩耶幼崽三個月大,已經打完疫苗,每天都按時喂營養品,養得好,不太掉毛,毛發雪白濃密有光澤,還是雙眼皮,一吐舌頭,嘴角就彎曲著微笑起來,總是發著嗷嗚嗷嗚的奶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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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到的那晚,許織夏心花怒放,晚餐後,周清梧和明廷靠著沙發,笑看她和小狗在客廳追著鬧騰。
回到房間,許織夏就一通視頻給某人打了過去。
手機架在書桌前,她抱著薩摩耶一起出現在鏡頭裡。
“哥哥!”許織夏的笑像陽光一樣從眼睛裡照出來,舉著薩摩耶的兩隻前爪子,雀躍示意他:“哥哥你看。”
紀淮周是在陽臺接的她視頻,他正抽著煙,胳膊肘倚在歐式羅馬柱護欄,一隻手託著手機,一隻手夾著煙。
陽光下迎著正午的風,他襯衣輕輕鼓動,短發被吹得微亂。
她的用意顯而易見。
紀淮周眼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意外,了然過後,逐漸被她感染上了笑意。
“可愛嗎?”
紀淮周彎著唇,沒瞧狗,瞧著她濃鬱的笑眼,輕聲說:“可愛。”
許織夏湊在屏幕前,神秘兮兮地告訴他:“它是淮崇哥哥那隻的侄孫。”
紀淮周笑著,安靜看著她。
許織夏眼瞳亮亮的,立誓般地說:“我一定也能把它喂得特別胖。”
“好。”他含著縱容拖長腔調。
“我們叫它耶耶好嗎?”
“好。”
許織夏笑臉明媚,揉著薩摩耶毛茸茸的臉:“哥哥,耶耶軟乎乎的,你想不想抱抱它?”
“還是抱你吧。”他抬手到唇邊,咬住煙蒂吸了口,在呼出的嫋嫋煙霧裡,望進屏幕裡問她。
“你也軟乎乎的。”
抽煙時的他,眼神自帶迷離和頹壞感。
許織夏猝不及防心怦怦一跳。
都是男人,但有的抽煙令人反感,有的卻能讓畫面變得性感迷人,他屬於後者。
許織夏印象裡,自己幾乎沒見過他真抽煙的樣子,他向來隻偶爾抽,要抽也都避開她,從不當著她面。
許織夏臉微熱:“你怎麼說兩句就不正經了……”
他輕笑:“那哥哥說句正經的給你聽。”
許織夏眨眨眼等著,他低下頭,不慌不忙磕了磕煙灰。
她聽見他說:“哥哥很想吻你。”
他染過煙的嗓子有些沙啞,低著聲。
“現在。”
……
自養耶耶起,許織夏就開始有了每晚遛狗的習慣,有時周清梧和明廷陪著她到西湖邊溜達,有時他們忙著,她就自己牽著它在別墅區內走幾圈。
某夜,月淡星疏。
私人別墅區的道路寬敞清靜,一盞盞路燈將路面映成橙黃色。
耶耶過度活潑好動,一出門就橫衝直撞,明明是許織夏牽著它,可許織夏手勁小,總被扯得跟著它跑。
許織夏覺得,可能是耶耶在溜她。
“耶耶……”許織夏想拽住它,拉著和它較了會兒勁,可能是項圈款尺寸不合,耶耶扭了兩下脖子,項圈就脫落了。
一掙脫,它四肢前後甩擺,撒歡地向遠了奔去。
“耶耶——”
許織夏驚呼,一邊揚聲喚著,一邊在後面追,追了很長一段路,拐過了好幾個路口。
中途想要撲它,結果一撲把自己撲進了花壇裡。
再往前就要出別墅區了。
耶耶一不留神迎面撞上一雙皮鞋,那人俯下身,在它逃走前,及時將它控制住抱了起來。
見它停住了,許織夏總算能放慢步子,她在幾米開外撐住腰,平復著氣息走過去。
“謝……”她笑喘著抬起頭。
四目相對,許織夏冷不防一怔。
盛則玉靠著一臺深色賓利,身量高,後腰抵著,年輕的五官周正英氣,但滲著冷感。
周圍沒路燈,隻有他的車大燈將夜色裡的所有塵埃都照得通亮。
他沒把耶耶還給她,看見她蹭到泥土的臉蛋和白裙子,胳膊伸進窗內抽出幾張紙巾和一瓶礦泉水,先遞過去。
許織夏不明所以,沒去接。
這般關照,對於打過照面都算不上的他們而言,不合乎情理。
“謝謝。”許織夏斂住不穩的呼吸,感謝他的心意。
盛則玉沒為難,手垂落回去,望了望別墅區周邊的環境:“你住這裡?”
並非來歷不明之人,許織夏想了想,沒否認,也沒回答。
“我叫盛則玉。”盛則玉把礦泉水丟到座椅上,別有幾分深意:“你可能不記得了。”
莫名其妙就被套進了一場寒暄。
許織夏一頭霧水,但還是扯出笑痕,禮貌回應:“記得,我在網上看到過。”
盛則玉沒多言,隻是沉沉看著她,忽而一聲問:“一個人的時候,過得好嗎?”
許織夏輕輕發出聲疑惑,又見他摸出褲袋裡的手機,示意:“聯系方式,留我一個?”
茫然良久,許織夏漸漸皺起眉。
“這是……什麼意思?”許織夏左思右想,想不出其他原因,鄭重提醒他:“小盛總,我有男朋友了。”
盛則玉錯愕一瞬,而後極短地挑了下唇:“不好意思,看到你,想起我妹妹了。”
許織夏眼波微漾。
他抬了下手機:“如果你對棠裡鎮的運營有意見,可以直接和我聊,手機號,留嗎?”
抱著耶耶回別墅的路上,許織夏心裡有種不知名的惴惴不安。
就好像有道光,明晃晃地想要闖進她心底某個發霉的角落,可那個角落於她而言,已是月球的背面。
照亮了,隻會讓她看到更多爛瘡。
許織夏當時並不知道這種情緒從何而來,隻是直覺帶給她一些不祥的預感。
正想得出神,忽有幾滴水落到臉上。
許織夏心下一緊,抬頭望天,雨水說降就降,啪嗒啪嗒地往她眼睛裡掉。
離別墅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
四下如曠野,隻有一片薔薇花在一場盛大的綻放中,從牆頂鋪天蓋地生長出來,枝條沿著外牆向下攀緣蔓生,蓋出一面花牆。
許織夏跑過去,抱著耶耶蹲到花牆底下。
沒兩分鍾,夏末夜晚忽至的急雨就把路面打得水光發亮。
許織夏在那個窄窄的小空間蜷縮著,偶爾還是會有幾滴花葉上水珠子落到她身上。
耶耶的腦袋壓在許織夏的膝蓋,許織夏的下巴壓在它毛茸茸的腦袋上。
一人一狗眼巴巴望著雨幕,然而雨勢久久不見收。
“嗚……”耶耶在她懷裡悶叫。
它還委屈了,許織夏垂下眼,癟癟嘴,比它更委屈地低嗔:“都是你。”
“好,”男人帶著笑拖腔帶調:“怪我。”
聲音低啞而柔和,在哗啦的雨聲裡不輕不重地響起,恍如一道天外之音。
許織夏腦中“嗡”地一聲。
誤以為是幻聽地呆住兩三秒,她驀地昂起臉。
男人一米八八的個子,站在跟前,許織夏的臉得仰得老高,他握著把黑傘,眸光下垂,勾唇笑著。
許織夏訥訥望著他。
她乳白色的連衣裙肩袖髒髒的,裙擺拖地浸湿了,抬著的臉也不幹淨,鼻尖沾著一點灰灰的泥土。
紀淮周曲起一條腿蹲到她面前,傘面遮住自己和她,兩根手指伸過去,捏了下她鼻子。
他慢悠悠調侃:“這是誰家妹妹啊,髒兮兮的。”
好久好久,許織夏才從遲鈍中回過神,清醒到他真實的存在,而非幻覺或在視頻裡。
眸中驚喜逐漸淹沒了匪夷所思。
她笑容瞬息明亮,挾著終於有人撐腰和依賴的委屈:“哥哥……”
紀淮周輕一抬眉骨:“遛個彎還能給自己困這兒了?”
“是耶耶不聽話。”她小聲告狀。
紀淮周便戳了下耶耶毛發厚軟的腦門,配合她佯作管教:“說你呢,為什麼不聽話?”
許織夏被惹笑。
“回家了?”
“嗯。”
紀淮周捏住耶耶的後頸皮,從她懷裡拎出來,雨傘遞到她手裡:“哥哥抱抱看,我們小尾巴是不是軟乎乎的。”
許織夏抿著笑,下意識就摟住了他脖子,胳膊環繞著他的頸,雙手半攀住他肩,半握住傘。
他騰出的那隻手去勾她的腿窩,手臂橫到她臀腿下,起身輕輕一託,單手公主抱起了她。
耶耶被他另隻手拎著,嗷嗚叫了兩聲。
身後是繁茂擁擠的墨綠葉片間,開滿了或大或小,或粉或白的薔薇花。
一盞路燈被簇擁在放肆生長的薔薇花牆間。
光下,他們周身似落著橙色會發光的雨。
紀淮周去看眼前那張挨得極近的臉,看著看著靜住了,就這麼站著,半天沒走。
許織夏困惑眨眼:“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