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織夏不搭腔,也不看他。
被殘留的惱意驅使著,許織夏張開唇,一口咬住他作亂的指尖。
他躲都不躲,向裡一滑尋到她的舌。
許織夏斂住睫毛驚顫,雙唇被迫半張著,舌尖想要抵他出去,誰知他輕摁,讓她勾著自己的指腹含了圈。
許織夏激靈了下,呼吸霎時間亂了節拍,半嗔半赧地低哼了聲,松開齒貝別過臉,落荒而逃。
她眼波尚還漾著幾許湿意,使得她羞恥的表情含上不自知的,引人遐思的春情。
紀淮周湿潤的指尖微微一蜷。
女孩子的舌頭跟果凍似的,人坐著他腿,重量輕得很,可能是從小學跳舞,她整個身體也都是軟綿綿的,柔軟得好像能被擺成任何姿勢。
他撈過她雙腿,一把橫抱起她。
許織夏思緒還沒跟上,人就跌進了棉被裡,腦袋陷入枕頭,隨即男人的面容便佔據了她所有視野。
她屏住氣,落在枕邊的一隻手腕,又被他按住緩緩摩挲。
“等哥哥回來了,能親你麼?”
許織夏氣息急促起來。
他撐著手肘,俯身在她上方,絲質睡袍都垂散開了,她一垂眼,就是他從胸膛到腰腹,流暢緊致的肌理線。
許織夏氣一絲一絲地悄悄往外呼,眼睛都不知道該往哪裡看,哪裡都是他。
良久,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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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似有若無逸出聲笑。
許織夏臉一熱,隨後身上的壓迫一撤,就見他在旁邊躺了下去,闔上眼,嗓音有些倦懶。
“明早飛機,借哥哥半張床。”
許織夏偏過頭,看著他側臉,沒想趕他走,但表現了下矜持:“……你怎麼不回自己房間睡?”
男人準備入睡的氣息深緩有度,若無其事響起在寂靜的空間裡:“又不是沒睡過。”
上回在金陵就是抱著睡的。
許織夏窒住。
也意識到,那晚他壓根不是一宿沒睡,是陪著她睡了一宿。
小姑娘臉皮薄,許織夏不理他了,但她一邊臊著,一邊又把自己身下的被子扯出來,丟到他腰上,還給他關了燈。
她踩著拖鞋,嗒嗒嗒地跑去浴室洗澡,沒留意到他唇邊翹出的笑痕。
女孩子洗澡慢,過了好長時間,許織夏才出浴室,床上的人合目躺著,眉眼松弛,似乎已經睡著了。
她輕手輕腳掀開被褥一角,躺進去,床陷得很輕。
許織夏背著他側躺,身後沒有動靜,她在靜悄悄的夜色裡,逐漸睡過去。
朦朦朧朧間,一隻胳膊橫到她腰上,後背貼上一片溫熱身軀。
許織夏發著夢,睡迷糊了,扭過細軟的腰肢,本能又自覺地鑽進了那片溫暖。
回應她的是一個穩穩的懷抱。
她越睡越沉,不知不覺入了夢……
“說的是一輩子!差一年,一個月,一天,一個時辰,都不算一輩子!”
揚聲器擴出電影臺詞。
棠裡鎮水岸邊,三角架高高支起一臺老式放映機,流動的光束投在泛黃的幕布上,供片盤裡的黑膠帶吱吱作響。
她戴著毛茸茸的虎頭帽,穿著加絨短袄配馬面裙,抿過幾口冬釀酒的臉,在光影裡泛著紅暈。
鴉青色的天空,落著細碎的雪。
突然想去找哥哥,她離開熱鬧的岸邊,小跑著去書院,在昏黃的燈籠光下,撞見一道颀長身影。
她慢慢仰起臉,看見一個少年。
他氣質矜貴,身穿英倫風西服外套,毛衣內搭的襯衫端正地束著領帶,貴氣得明顯不屬於這裡。
但他長著與哥哥一模一樣的臉。
隻不過他有著和哥哥全然不同的儒雅之氣。
她訥訥喚他:“哥哥……”
少年蹲到她面前,瞧著她,眉目溫和地輕笑:“你就是……他的小baby?”
她愣愣見他解下頸間的項鏈。
銀鏈子上墜著的那隻獸面骨戒,在她眼前晃了晃,項鏈繼而從他掌心滑落,她微醺著,沒去看落進了哪裡。
隻知道少年抬手,動作溫柔,輕輕擺正了她跑歪的虎頭帽,莞爾望著她。
他聲音清潤,格外好聽。
如汨汨的清泉。
“謝謝你,替我陪著他。”
謝謝你替我陪著他……
哥哥……哥哥……
——紀淮崇!
忽地一念閃過,許織夏被拖出夢境,猛地睜眼驚坐起,迷蒙的視線裡,她輕重不一地喘著氣。
一屋子清清亮亮的陽光。
第52章 費盡思量
【如果非說感情是一種利益。
那我希望,能和你達成同謀。
——紀淮周】
-
眼前白茫茫一片,許織夏思緒顛倒,處在夢和現實混淆的狀態,分不清自己是造夢者,還是夢中人。
一時感覺這隻是虛空世界的夢,一時又感覺,在很遙遠的過去,夢裡的片段依稀發生過。
許織夏喘著,心跳劇烈。
腦子並未清醒,但本能想要告訴他。
“哥……”許織夏當即回身,手探了個空,身邊無人躺著。
迷茫片刻,意識到他今早的航班。
許織夏摸過邊櫃的手機,想給他打一通電話,屏幕一亮,先彈出幾分鍾前,來自他的消息。
【周楚今,睡過我了,就不許再跟其他小男生好了,老實等哥哥回來】
沒一個字是著調的。
許織夏臊著臉,內心惱嗔他,但唇邊不爭氣地揚起笑痕。
她望向窗,外面天光大亮。
棠裡鎮水岸邊的電影,鴉青色的雪夜,臘月的冬釀酒……這些都存在過。
而修齊書院門口,那條昏黃的街巷,她是否真實遇見過那個少年,許織夏記不清楚。
她當時太小了,又被酒精迷糊住。
頭緒如墮雲霧中。
那一整天,許織夏都有些恍神,一直想著這個虛實難辨的夢。
這幾日明廷在國外出差,晚餐隻有許織夏和周清梧兩個人。
周清梧盛了碗雞湯,端到許織夏面前,柔聲:“寶寶怎麼了,心神不寧的,糾結工作的事?”
許織夏低著臉,筷子尖戳著米飯。
從心理學角度分析,每一個夢,都有它的意義,那是夢者的潛意識活動,或欲望,或引自深刻的記憶。
可她忘卻了。
但如果隻是空虛的夢境,它又好真實。
“小姨……”許織夏思索著,抬起臉:“哥哥的哥哥,有回過杭市嗎?”
她隻知情節,不知細節。
想試著尋找蛛絲馬跡。
這一問令人意外,周清梧失語寸刻,問道:“淮崇?”
許織夏咬著筷子,點點頭。
周清梧就此明白到,她可能已聽說了紀淮周背後那樁樁件件的家事。
倒也是情理中的。
盡管周清梧始終都知曉部分實情,過去多年,她也隻當雲煙,從不曾提及,但總歸四年前,紀淮周的身份就沒再瞞住。
周清梧陷入回憶,瑣碎的流年往事,重新湧上心頭:“阿玦和淮崇,小時候是在杭市的,和我們一起住在老宅子裡,不過五歲就跟著他們媽媽去港區了。”
“後來到中學,淮崇被接回紀家,我姐姐也病逝了,阿玦才回的杭市。”
許織夏眼波微漾,若有所思:“是小姨到兒童院接我那時候?”
周清梧輕笑,摸上她的發,撫了撫:“是啊,沒差多少時間。”
鼻腔隨即泛出幾絲酸澀。
昔日,年幼的她趴在聖約羅課室,那扇圍在紅磚牆裡的窗前,耀眼光暈下,和倚在吉野櫻樹下的少年,對視上的那一眼,她仿佛看見了自己生命的脈絡。
遇著心眼好的,跟他回家,渡她的苦。
一渡經年,原來最初一無所有的不止是她,遇見他之時,他剛失去了母親,決裂了自己的哥哥。
他亦如荒野,她卻不得而知。
許織夏情緒交織,聽見周清梧一聲輕嘆:“不過淮崇沒再回來過,也回不來了。”
大家族關系盤根錯節,過於冗雜,周清梧無從深知,原因未詳,本身淮崇的心髒病就不可控制,隻是唏噓結果。
得到明確的回答,許織夏斂下眼睫。
或許真的隻是一場烏有的夢。
周清梧撇開沉重的話題,夾了塊魚肉到許織夏碗裡:“他們兄弟倆,性子一點兒不像,淮崇打小就斯文,阿玦倒是隨他媽媽,恣意得很。”
憶起某事,周清梧笑了:“幼時抓周,淮崇抓了張阿玦的照片,阿玦呢,抓的是塊稀有品質的銀曜石,剛抓到就摔成了兩段。”
“老人說,那是佛祖幫他擋過了一劫,為了討個吉利,用珏字給他起了小名,雙玉那個‘珏’,現在的‘玦’字,是他自己後來改的。”
二玉相合,完美無缺,為珏。
環玉殘損,帶有缺口,為玦。
許織夏一眨不眨,聽得忘我。
被那人凍結其中的,屬於紀淮周的那部分過往,又在她面前慢慢融化了些。
有幾根敏銳的神經在那時活躍,許織夏鬼使神差問了句:“那兩段銀曜石去哪兒了?”
“他們媽媽找工匠雕刻了獸面紋樣,寓意精神寄託,一段做了對耳骨夾,不常見你哥哥戴了。”
“另一段阿玦送給了淮崇……”
可能是時間久遠,周清梧不是很確定。
在她忖想沉吟的幾秒,許織夏呼吸不由放慢。
“——好像是做成一隻骨戒了。”
夢裡夢外情景交錯,恍惚有虛影,在許織夏眼前晃過來,蕩過去。
是一隻墜在銀鏈子上的獸面骨戒。
許織夏雙眼睜圓,心髒在剎那間,經歷了一場小規模的地震。
夢中的骨戒,紀淮崇的骨戒,當真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