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惱。
他不待見我,正如我也未必心悅於他。
不過一場交易。
三日後,蘇卿按照禮數陪我回門。
他總是很忙,不是在入宮的路上,就是在應付各種官員。
在府中哪怕見到我,也不會有所交談。
半個月後,狗皇帝宣我和蘇卿一同進宮。說是感念我爹的犧牲,所以要親自褒獎我。
狗皇帝召見,我沒法推辭。
我打扮素雅,明眼人一瞧就知道我在守孝。蘇卿見我時未開口,但是從他眼神中,我似乎瞧出了些什麼。
穿著喪服的我,這樣進宮面見天顏的確不太合適。
隻可惜,我天生反骨。
為了弟弟的救命藥引,我已經聽了狗皇帝的話,在喪期便嫁作他人婦。
如今就算是我任性想穿著喪服進宮。
他能如何?
他又敢如何?
最終我還是沒有換衣服,甚至將頭上唯一枚步搖取了下來,一襲白衣,素到了極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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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是故意讓狗皇帝瞧瞧,逼迫一個年幼孤女喪期嫁人,他不虧心嗎?
進了宮。
我並沒有立刻見到狗皇帝。
因為在殿外他便派太監攔下了我跟蘇卿,說是有要事商量,隻讓蘇卿一個人進去。
至於我,哪涼快哪待著。
七月的天氣熱得很,我沒傻到在這裡等蘇卿出來。這皇宮我在年幼時也來過多次,憑著記憶,七拐八拐就來到了無人問津的冷宮。
我這一身好功夫,躲開宮中禁軍翻個牆還是綽綽有餘的。
冷宮裡有一棵桃花樹,算年頭應該比我還要更年長些。枝丫十分粗Ŧṻ₅壯,在樹下坐著簡直不要太涼快。
我從腰間取下軟劍,圍著桃花樹轉了兩圈。找準位置後,就直接開始挖坑。
挖了許久,我瞅見了我幼年時埋的女兒紅。
因為我爹是鎮國大將軍,所以常年都鎮守在邊關。而我作為他的嫡女,年幼時便隻能待在京城,皇族又為了彰顯對我家的恩惠,因此經常召我進宮。
時間一長,我就發現了這個絕好的地方。
冷宮裡並沒有人居住,隻是荒涼一片的宮殿。又夾雜著一些鬧鬼的傳聞,除了巡邏的禁衛軍外,絕不會有其他人踏足。
因此,我便在冷宮裡那棵桃花樹下,埋了兩壇女兒紅。
我愛酒,隻是我爹娘不讓我喝。在家被管著,索性各處藏一點。冷宮是我其中之一的藏酒地,誰也不會發現。
我捧著其中一壇女兒紅,埋了多年的女兒紅散發著濃鬱的香味,便是聞上一聞,心裡頭也暢快不少。
原本這酒是打算等我出嫁時,送給我那老爹的。
我藏了兩壇女兒紅。
想著同我爹一人一壇。
隻可惜天人永隔。這酒,他是喝不上了。
不過沒關系,我可以幫他喝。
我躺在桃花樹下,時不時地仰頭灌一口,倒是無比愜意。
忽而,樹枝微動。
「誰!」
察覺到異樣,我第一時間拔出來劍,又怕吸引來禁衛軍,隻得刻意壓低聲音。
「酒香濃鬱,不如我陪小娘子一起飲酒?」
這聲音聽起來有些輕佻,讓我有些不悅。
那人從牆頭跳下,單手扶樹,身姿慵懶。穿著一襲黑衣,又戴著面具,隻露出那雙漆黑幽深的眸。
眸中,有些細碎的流光。
像極了我在邊關時看到的星星,漂亮極了。
他許是瞧見我手中女兒紅,似乎有些好笑,「膽子挺大,竟然敢在冷宮埋酒。」
關於冷宮的傳言,總是各種幽怨陰森。
「與你何幹!」
我冷眸掃了他一眼,用劍尖對準他的胸口位置,「你又是誰?」
「我啊?」
他抬手指了指自己,那雙漆黑幽深的眸泛著亮光,像是炫耀似的,從懷裡掏出一個木質盒子。
打開盒子,裡面赫然擺放著一株冰山雪蓮。
「冰山雪蓮!」
我驚呼一聲,再看向他時眉眼又狠厲了三分。
冰山雪蓮乃是貢品,也就皇宮之中有一株。最重要的事,它對於我那孱弱的弟弟,有著極好的功效。
「鄙人不才,梁上君子是也。」
梁上君子,說白了就是盜賊。
但是沒想到,他竟然敢偷盜到皇宮中來,還能順利偷走冰山雪蓮。
「你在皇宮中偷盜,不怕我抓住你去領賞錢?」
冰山雪蓮何其珍貴,若是被抓住,他必死無疑!
「你會嗎?」
他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反而回問了我一句。
那雙眸,莫名地透露出一股子認真。
我會嗎?
顯然,我……不會。
那可是狗皇帝的東西,最好全偷了砸了,我心裡才暢快!
眼前這人,反倒是幫我出了口惡氣。
「你走吧,我權當今日沒有見過你。」我把劍收回,抱緊我的女兒紅準備飛上屋頂再繼續暢飲。
可他沒有,反而隨我一躍而上。
「一個人喝酒多無聊,不如我陪你一起?」他說著話,就從我手中接過酒壇,仰頭灌下,酒香瞬間染上他的衣衫。
「給我留點。」
瞧他那樣喝酒,我有些心疼埋了許多年的女兒紅。若非看在他給狗皇帝添堵的分上,我才不會默許他喝我的酒。
他笑了兩聲,「喝了你的酒,這是報酬。」
說完這話後,他猛地側過身子。趁著我接過他手中木盒時,他迅速定住了我的穴道。溫熱地呼吸打在我臉上,帶著些許痒意。
狗男人,想佔老娘便宜!
若非冰山雪蓮對我太重要,有些失了神,我才不會給他機會靠近我!
「放開我!」我沒忍住低吼了聲。
他像是沒察覺到我眼底的怒氣,抬手捏了一下我的臉頰,語氣依舊慵懶輕佻,「小姑娘家家的,要多笑笑,這樣才招人稀罕。」
不知怎的,我覺得這話有些熟悉。
就仿佛從前在哪兒聽到過一般。
6
這可恨的小賊說完輕佻的話後,隻留下了一句「後會有期」,就解開我的穴道,迅速直接離開了冷宮。
似乎是擔心我揍他。
不得不說,他的擔心是對的。
我脾氣向來就不好,尤其這般被調戲後,不在他身上砍個七八刀,那是絕對不會罷休的。
見他離開,我迅速抽出腰間的軟劍,趕緊追了上去。但這小賊功夫極高,在皇宮中不僅能夠順利避開禁衛軍,而且速度極快,幾個拐彎我便瞧不見他的蹤影。
遠處走廊拐角處有輕微的響聲,我提劍追了過去,準備直接一劍劈下去,一解我心頭之恨。
但是才把劍舉起來,我就瞧見明黃色的衣角微露出來。那顏色代表著什麼,幾乎不用多想。
我心頭顫了下,迅速將劍收了回來。
要是被認定弑君,狗皇帝可就有借口整我了。
但由於先前太過於憤怒,這劍我使了十足的力氣,因此迅猛收劍,右腳滑下臺階,我整個人朝前直接撲了過去。
預料之中的疼痛並沒有傳來,反而跌入一個帶有清香的懷抱中。我被那人抱在懷裡,甚至還聽到了那人強勁有力的心跳聲,撲通撲通,好半晌才反應過來。
「郡主!」
細嗓子的太監吼了句,翹著蘭花指一直指著我,有些欲言又止。
我迅速推開狗皇帝,眼前人衣袍上繡著五爪金龍,金線摻絲繡著的龍袍,惹眼得很。
哦豁,真是狗皇帝。
我不動聲色地站好,拱手行了個禮。
「拜見聖上。」
我老爹鎮守邊關數十載,先帝曾親口許諾我陳家進宮無須行跪拜之禮。
我本就不想拜,反倒更省事了。
行禮過後,我抬頭去看眼前的楚雲灼。
若說蘇卿是溫文爾雅的翩翩公子,那麼眼前的楚雲灼眉眼要更加冷漠些,帶著渾然天成的貴氣,又添了點矜貴疏離,總之,也是一個不可多得的美男子。
不得不說,長安的風水的確養人。
一個比一個好看。
而且,都是我喜歡的模樣。
嘖嘖。
老爹曾經說過,我作為女子上場殺敵,恐怕以後議親十分艱難,索性養幾個男寵,照樣能開心地過下去。
當時為我爹這想法感到頗為震驚,現如今瞧著長安城裡這些俊俏的小公子,不得不說,我老爹還是非常有遠見的。
隻可惜,我已經成了婚。
養不了男寵了。
狗皇帝也在瞧我,許是瞧見我這身喪服,眉頭微蹙,慢慢將手收了回去,右手負在身後。
「陳音離?」
他聲音低啞沉悶,像是從喉嚨裡發出些許輕微的顫音。尤其在說出最後一個字時,帶了點兒莫名的意味。
但別說,還挺好聽的。
「臣女在。」我迎上他的目光,表情不卑不亢。
陳家兒女,沒什麼可怕的。
他那雙好看的眉眼微微收斂,衝著身邊的太監使了個眼色。那太監行了禮過後便帶著其他的人退下。
一時之間,走廊之上便隻剩下我和他。
狗皇帝身子往前傾,鼻尖輕動了下,像是聞出了什麼。
糟了。
一整壇女兒酒灌下去,我這身上恐怕早就充滿了酒味。在皇宮內院中喝酒,還好死不死地摔到了狗皇帝懷裡,這要是傳揚出去,我還要不要面子了?
「不知聖上是有什麼吩咐?」
我隻得趕緊開口,打斷他原本想說的話。
狗皇帝似乎沒有生氣,隻是靜靜地盯著我。幽深漆黑的眼眸裡,掀起了一股莫名的波瀾。像是在生氣,又像是在漠視。
總之,很奇怪。
我想,他是在想如何利用我來拉攏蘇卿吧。
既然受制於人,我索性先開口:「聖上吩咐的事,臣女定會完成。」
「嫁給他,開心嗎?」
可狗皇帝卻答非所問,臉上依舊看不出絲毫情緒,眼底更是無波無瀾。
「聖上賜婚,臣女自然開心。」
我能說什麼?
我又能說什麼?
賜婚的是他,如今又問這個問題,難道不搞笑嗎?
我心裡冷笑了聲,但表面上依舊不動聲色。微微掀起眼皮,打量著眼前這個年輕君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