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在邊關駐守十年戰功累累。
一朝身殒。
狗皇帝就要我穿著喪服,歡歡喜喜嫁給當朝丞相。
1
距離我爹戰死不到七天時間,我就被狗皇帝從邊關急召回京。
彼時的我,身穿一襲白衣素缟為父守喪。趕了三天三夜的路回到京城,還沒來得及喘口氣兒,就接到了賜婚聖旨。
以守喪之身,嫁給當朝丞相蘇卿。
2
將軍府。
「陳小姐,您可選好了?」
掐著嗓子說話的太監,臉上笑得跟朵菊花似的。他翹起蘭花指,指著身後擺著一排的嫁衣。
我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三種規格截然不同的嫁衣擺在一塊,莫名地有些扎眼。
最中間的那件嫁衣繡著淺黃的絲線,碩大的東珠繡在裙擺處,在陽光的折射下熠熠生輝,當真是精致奢華。
這樣一件嫁衣,若是摳下東珠金線賣了錢,可以讓邊關飽受戰亂的百姓過上一年富足的日子。
但東珠繞線,會困住我一生的自由。
至於剩下的,左邊那件看似更加繁瑣精致。裙擺處繡了朱雀牡丹,是皇室王妃才能用的規格。
Advertisement
右邊那件簡單婉約些。大紅色的嫁衣上規規矩矩地繡著花,瞧不出什麼特別,跟著旁邊兩件比起來,倒是顯得寒酸。
我沒有任何猶豫,直接用手中的劍挑起那件最不值錢的嫁衣。
「這件。」
既然必須要嫁,那我陳音離作為將軍府嫡女,自然隻能為人正妻。
無論是貴妃還是攝政王的平妻,說到底不過還是一個妾。
我爹十年駐守邊關換回來的滿門榮耀,若是知道我當了個妾,估計也得從棺材裡爬出來敲爆我的腦袋。
那太監臉上閃過一絲驚愕的神情,似乎是在詫異我的選擇。
也對。
三套不同規格的嫁衣,代表著所嫁之人的身份不同。
而我的選擇,卻是最不劃算的。
丞相之妻,如何抵得過當朝貴妃和權勢滔天的攝政王平妻呢?
「姑娘可確定,選定過後就再也沒有了反悔的機會。」
那太監似乎有些不死心,眼底是明晃晃地恨鐵不成鋼,又將那件繡著金絲黃線的嫁衣往我面前推了推。
泛著精光的眼,似乎是在告訴我:這件最值錢啊!
我無視他的舉動,將手裡的嫁衣丟給了我的貼身丫鬟小圓,直接掠過他進了正廳。
正廳中央,我那忠心耿耿的老爹此刻正閉著眼躺在棺材中。還穿著他戰死時的那身盔甲,上面血跡斑斑,胸前有好幾個大窟窿。
寥寥無幾的僕人穿著喪服跪在兩側,假意地抹著眼淚。
我那才四歲的弟弟跪在靈柩前,隻知道傻笑,手裡還拿著個撥浪鼓,哐哐當當地搖個不停,玩得不亦樂乎。
要是讓老爹知道,自己一心效忠的皇帝對於他的死沒有任何惋惜。甚至還逼迫他的女兒在喪服期間嫁人,給他的小兒子灌了毒,企圖收回兵權。
估計會氣得大罵一句:狗皇帝!
當然,一切都隻是我的臆想。
人死不能復生。
而我那死心眼的爹,就算是狗皇帝賣了我,他也不會想要顛了這皇權。
他隻會丟了手中的劍,含淚跪著皇恩。
愚忠至極!
3
回京的第三天,我就被迫穿著喪服再套上那件我選定的嫁衣,歡歡喜喜地嫁給當朝最年輕的丞相蘇卿。
對於蘇卿,我隻知道兩點。
一是他學問好且十分公正,否則也不會年紀輕輕就坐上了當朝丞相的位置。
二是他長得好看,出個門都會被無數女子丟香囊的那種。
對我而言,他長得好看便足夠了。
往後數十年,瞧著那張臉我或多或少還能忍受些。否則,我真的怕我忍不住,直接提著劍就殺進皇宮,砍了那狗皇帝。
迎親的隊伍很長,畢竟我那老爹為國捐軀,留下了滿門榮耀,也為我博了一個郡主的名頭。
郡主出嫁,以公主之禮。
後來我聽小圓說,狗皇帝給我準備的嫁妝,足足繞了長安城十圈。
當天所有百姓都在感嘆皇恩浩蕩,對戰死將軍的女兒如此優待,民心又狠狠賺了一波。
笑死。
我連服喪期都沒過就被逼著嫁人,哪裡有時間準備嫁妝!
狗皇帝或許也是想到了這一點,怕我惱羞成怒翻臉,這才幫我準備好了嫁妝。
婚禮繁瑣,敲敲打打一直鬧騰到了晚上。
我獨自坐在新房裡,袖口裡藏著一把匕首,是我臨上花轎時,小圓塞我手裡的。
那丫頭,見不得我受半點委屈。
夜色漸深,屋外賓客的聲音漸漸小了下去。房門被人推開ţű̂ₒ,我頂著紅蓋頭瞧不清來人,隻能看見一雙繡著金絲線的靴子不斷靠近床邊。
沒有任何停頓,蘇卿直接伸手挑開了蓋頭。
視線豁然明朗,我抬頭看向我這倒霉的夫君ťų⁻。
隻是一眼,我便覺得驚豔。
蘇卿長得是真的好看,膚色甚至比我還要白些,眉眼溫潤精致,像是從天宮走下來的仙人,一舉一動都帶著仙氣。
我常年住在邊關,何曾見過這般精致的少年郎?
一時之間,我竟不知開口說些什麼才好。
蘇卿沉默良久,許久後從袖口裡拿出一封和離書。
「郡主,和離書今日便給你,若他日大局定下,你便可自行離府。」
有些事無需多說,我同他都心知肚明。
說完這話,蘇卿就準備離開。
「等等。」
我搶先一步上前,和離書被我塞進袖口裡,「蘇卿,話雖這麼說,但你今日若這般出去,天下人如何看我?」
新婚之夜,新郎不見蹤影。
不用想也知道,明日我一定會是整個長安城的笑料。
不好意思,我丟不起這人。
陳家更丟不起這人。
蘇卿被我攔著,好看的眉微微蹙起,眼裡更是流露出些許我看不懂的光芒。
良久,他轉身回到房中。
「是我考慮不周了。」
他開口,語氣似乎有些壓抑。
又像是在隱忍著些什麼。
我松了口氣,然後拿起桌子上的合卺酒,遞了一杯到蘇卿手中。
「喝一杯?」
他看著我,目光沉沉浮浮,最終接過合卺酒,然後試圖舉杯做些什麼。
隻是,我比他快一步,碰了下杯後仰頭灌下。帶著些許清甜的合卺酒我並不喜歡,不如邊關的酒,烈得人心裡火辣辣地疼。
放下酒杯,蘇卿還維持著原來的姿勢,似乎對我的舉動有些愣。
也對,合卺酒需交杯喝才行。不過我同他本就是被一紙婚約捆綁,何必在意那些虛禮。
「夜深了,我去休息,你自便。」
說完話後,我掏出小圓給我的匕首,當著蘇卿的面拋向房門,匕首插在門闩上,嵌得很深,輕易拔不出。
「抱歉,我不太相信你。」
我衝他笑笑,說著抱歉的話,臉上卻沒有絲毫歉意。直接轉身到了床榻,卸了釵環,倒頭就睡。
沒辦法,成親太麻煩,一整天的流程下來,我很累。
4
狗皇帝和奕安王之間明爭暗鬥,順帶連累了我。
五年前,先皇歸天之前,國朝動蕩不安,邊疆不時有異族侵犯。當時的太子也就是如今的皇帝楚雲灼,被人刺殺流落民間,生死不明。
而隻得一子的先皇,沒了兒子過後,便承諾自己的親弟弟,隻要他帶兵打退異族,就將皇位傳給他。
奕安王為此折損了自己的數十萬大軍,才換回來黃袍加身。
結果,在奕安王登基當天,楚雲灼竟然帶著國璽歸朝。
太子名正言順,加上有玉璽在手。奕安王就算再怎麼不甘,折損兵力後他已經元氣大傷,隻能褪下黃袍跪伏在地。
而這一切,說白了便是先皇所設的一個局。以皇位為誘餌,讓奕安王折了手裡的兵權,再讓自己的兒子順利登基。
一舉兩得。
可穿上過龍袍的人,又豈會心甘情願地褪下滿身驕傲?
奕安王雖退了皇位,卻換回來了攝政之權。手中權勢滔天,毫不掩飾自己的野心,朝堂內外都在跟楚雲灼較勁。
本就不穩的皇權岌岌可危,許多人都伸長了脖子,想要瞧一瞧這最後的結局。
有人曾斷言,「不出一年,奕安王必反!」
而我爹一朝身死,所有人都將目光放在了我身上。
我弟年幼,尚且不能統率陳家軍。
而我是女子,同樣拿不了兵權。數十萬的陳家軍,如今沒有主帥,隻能安營扎寨在城外,等待著新主子來臨。
兵權容易奪,但是人心卻難。
隻有娶了我的人,才能真正地得到陳家軍的支持。
奕安王府中有一位王妃,早年間就已經入了廟專心禮佛。他向我爹拋出橄欖枝,隻要我願意,便可以王妃之禮娶我入王府。待我生下嫡子,就廢了前一位王妃,讓我當正室。
老爹沒有絲毫猶豫就拒絕了他的結盟,他不想我受委屈。
奕安王這人,心思太重。
但奕安王賊心不死,在我爹死後就給我寫了書信,表示能幫我護住陳家,隻要我嫁給他。
但這個消息卻落入狗皇帝耳中,他同樣給了我一封信。
入宮當貴妃交出兵權,又或者幫他拉攏丞相蘇卿。
二選其一,他就交出解藥。
我既不願入宮為妃,也不想當奕安王的第二個王妃,那便隻能嫁給未曾參與朝派之爭的蘇卿,幫他拉攏蘇卿,以此來換取我弟弟的解藥。
5
褪去嫁衣,我還在守喪期間。
沒有穿新婦人的紅裙,而是又換回了我的喪服。
婚約既成,我這點任性的權利還是有的。
我爹戍守邊關數十載,一身的好功夫還未盡數傳授於我,就落入敵人的陷阱中,萬箭穿心而亡。
我爹是被自己人害死的。
一個潛伏多年的心腹,給我爹傳了錯誤的情報。才會讓他中了敵軍的埋伏,萬箭穿心。
至於這心腹聽命於誰,也是我之所以回京的重要原因之一。
我沒我爹那樣愚忠,傷我親人者,我必讓他百倍奉還!
無論是狗皇帝,又或者是奕安王。
總歸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我爹手握重兵,又不肯阿諛奉承,總歸是不讓人放心的。
隻要我拿到證據,便是弑君我也在所不惜!
好吧。
目前我是做不到的。
畢竟我那傻頭傻腦的弟弟,身子孱弱,護命的藥引都在狗皇帝手中。便是為了這唯一的親人,我也得聽他的。
所以,隻能磨刀霍霍向奕安王了。
我嫁入丞相府這幾日,除去大婚之日蘇卿宿在我房中,此外他便再也未曾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