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該惋惜,不是為那個男胎,是為她在我產後提出納妾,說一個賠錢貨不能撐起趙家,而趙飛白沒有明確地拒絕。
他不育,是我在那時埋下的引子。我想著等漣兒長大自立,若我還想要孩子,就讓他去調理。
後來,趙飛白搬入長公主府。我的珠串晃呀晃,趙飛白便再也生不得了。
12
趙飛白再回長公主府時,惠寧沒去迎接他。
花園小亭中,有人撫琴、吹簫、唱曲。趙飛白踱步半晌,厚著臉皮上前。惠寧對他還有情,招了招手讓他坐到近處。
剛聊幾句,程儉拿著自己編的花環上前,委屈巴巴地說自己的手指被刺得出了血。
惠寧捧著他的手溫聲安慰,讓程儉為她戴上花環。
程儉說:「這點疼算什麼?隻怕公主嫌小臣手指傷了難看。」
惠寧十分感動,親了親程儉冒血的指尖。
趙飛白被就此忽視,坐是不想坐下去了,但不能就這樣走,不然會與惠寧更生分,還免不了被程儉編排一頓。
他被幾位公子明裡暗裡擠兌,面子都快掛不住了,總算得了惠寧一句軟話。
我與姚尚宮在暗處看得津津有味,姚尚宮回身看我,揚了揚手中珠串。
正是被我暗中處理掉的那一串。
「周讓說,他是真的不能再生育。」
我將一切全盤託出。我的出身,我與趙飛白的過往,我是如何害他不能生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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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倒是實誠,不怕我給你定罪?」
我笑道:「那姑姑也有從犯之罪。」
我在長公主府裡行走幾個月,姚尚宮不可能沒察覺我的小動作。隻不過於惠寧無礙,她樂得看我咬趙飛白一口。
ţů₀ 「真是一張巧嘴。你是青州人?那兒離京城很遠,不錯。」
這是她給我的報答,讓我回青州去,將安穩的一生還給我。
我搖搖頭,說:「我希望能留在長公主身邊。」
「聰明人怎麼也被富貴迷了眼?我告訴你,花無百日紅。」
惠寧今日愛重我,但想攀龍附鳳的人從來不少。
在程儉得寵前,趙飛白是第一個被特許常住公主府的驸馬。
在我之前,有一個小官家的女兒曾與惠寧交好,嫁入高門後被惠寧遺忘。
姚尚宮珍惜我的聰明,勸我知足。
但我的目標,從不是草草報復趙飛白了事。
「若不做花,做土呢?」
惠寧才出宮建府,又天真爛漫,沒收攏多少可用之人。對於姚尚宮等太後舊僕,惠寧信任敬重,但並不事事聽從,反倒是我能說動她幾分。
「你這樣的身份,如何能保證為殿下盡忠?」
我說:「隻要他想利用貴女上位,無論是誰,我都是這個下場。負我的,隻是趙飛白。而惠寧殿下,是我的機遇。」
趙飛白出身寒門、有妻有女,倚靠惠寧進入工部任職,備受攻訐卻全身而退,斂財無度還尚不知足。
宮裡的勝者,哪個不是鬥敗了千百人的人精?
這是一場局,我被牽連其中,不能全身而退,那就順勢而為。
姚尚宮說:「千裡馬才需伯樂。」
我笑道:「看來姑姑不愛看話本。」
姚尚宮面色大變,抬眼看我:「是你?」
姚尚宮總會將最新的話本攔下,檢查過裡面的內容無礙,才讓給長公主府另送一批去。
近日的話本裡,多了不該出現的東西。姚尚宮一直追查著,隻是還沒查到我這柔弱棄婦頭上。
我說:「好歹我與他夫妻八年,能拿到這些東西不足為奇。」
「你要什麼?榮華富貴還是另嫁高門?」
我搖搖頭,想起慘死的至親和前世的我,一字一頓。
「我要趙飛白身敗名裂,為奴作狗,挫骨揚灰。」
姚尚宮說:「你給我的東西就足夠了。你自己要什麼?」
「殿下無憂無慮,你讓殿下高興,就有一世富貴。主子的眼界有多大,你的前程就有多遠。宋嵐,你想要什麼?」
我說:「姑姑是我的榜樣。」
寵妃失寵又失子被打入冷宮,再出來時,身邊多了一個冷宮裡的灑掃丫頭,也不再與皇帝耍小性子。
沉浮二十餘年,寵妃成為皇後、太後。灑掃丫頭也成為高位女官。
我要的前程,不在男子的後院裡,也不在公主的裙擺後。
一個有寵無權的公主,不是我的良主。
也不是愛惠寧的人為她鋪路的終點。
姚尚宮起身,第一次正眼看我。
「你盡管放手去掙,若掙得到,貴人也會感謝你的。」
不久後,長公主府傳出喜報,長公主與驸馬重修舊好。
好事成雙,惠寧被診出有孕。
當然,與趙飛白無關。
13
惠寧摸著小腹:「這裡頭竟有個孩子了,半點摸不出來。」
我笑道:「月份還小呢。」
惠寧點點頭,又說:「我有孕,用不上他們了。周讓和程儉我舍不得,其他幾個你盡管挑了去。」
我一口茶水險些噴出來,趕忙推脫。
惠寧不知道,但我知道,這幾位都是太後曾屬意的驸馬人選。
太後讓他們扮作太醫來,是想敲打趙飛白,不想惠寧真的願意留下他們,太後大喜。
惠寧靠在周讓懷裡,吃著程儉剝的葡萄,給我介紹各人的性情和長處。
「嵐兒,你嫌棄他們是二手的嗎?」
我頂著眾公子哀怨的目光,誠懇道:「我沒有,我真的不要,謝謝你。」
「你試試嘛……」
「試什麼?」
一個青年男子推門進來,笑問。
我不認識他,見他行事隨意、與惠寧熟絡,猜測他與惠寧地位相近,便起身行禮。
他目光怪異:「許久不見,你倒是轉了性。」
惠寧捂著嘴笑:「恆哥,你別嚇她。」
原來是齊王陸恆,今上寵臣,手握兵權,有戰神之名。
趙飛白與惠寧最濃情蜜意時,多次提出敬慕他、想約見私會,都被他婉拒。
這樣的人不是我能隨便招惹的,我怎會得罪他?
陸恆輕哂:「怎麼,本王換了身衣服,不像侍衛了?」
是他!
婚後不久,惠寧親手摘花為趙飛白燻衣。
有一武夫打扮的男子笑惠寧像村婦,將惠寧氣得眼淚汪汪。我反諷他是粗莽侍衛,賤鼻子聞不慣嬌花,讓惠寧轉哭為笑。
我福身示弱:「王爺掌管十萬大軍,永遠是我周國最勇猛的護國侍衛。」
陸恆說:「你這嘴倒是名不虛傳。」
他大度一笑,叮囑惠寧仔細養身,很快起身走了。
惠寧告訴我,他剛從邊疆趕回來,本該直接去宮裡述職,聽說她有孕才半路拐個彎,先來看她。
這個孩子受重視的程度,可見一斑。
幾位公子日日爭吵,試圖證明自己才是孩子的生父。
趙飛白沒得爭,對惠寧深情道:「你我夫妻一體,我定會對孩子好。」
惠寧微微點頭,不再因一句話就感動得熱淚盈眶。
惠寧懷孕不到兩月時,孕吐十分強烈。
長公主府廣招良醫,趙飛白也日日陪伴。
他握著惠寧的細瘦手腕,滿眼心疼:「我奉命出京當差,可你這般難受,我如何能放心?我想讓我母親來照料一二,盡一份做婆母的心。」
趙母在惠寧面前一直是慈眉善目的老夫人,惠寧當即允了。
三日後,趙飛白登上了前往溔郡的馬車。
趙母帶著一眾民間產婆拜訪長公主府。
因她是惠寧的婆母,姚尚宮隻得讓眾人留下。
趙母問:「這孩子可取了名字?」
姚尚宮說:「陛下將在孩子出生後賜名。」
「那是隨國姓?」
「不是,要看哪位公子能爭贏。」
趙母笑了下:「是,還是得隨父姓。」
她望向惠寧尚還平坦的小腹,目光深沉。
14
隨父姓,就是昭告這孩子的生父不是趙飛白,孩子的生父也必會父憑子貴。
趙母絕不會看著這孩子平安降生。
長公主府裡,最有可能幫她的是我。
我沒等到她唆使我,先等到了陸恆隱秘召我去齊王府。
陸恆將一個盒子往我面前一推:「你瞧。」
盒子裡裝著黑色的藥丸,瞧著頗為眼熟。
我說:「是這保胎丸有異?」
當年我胎象不穩,為了保胎吃過這丸子,不過還是沒保住。
「這東西不是保胎丸,是轉胎丸。」
趙母讓產婆將轉胎丸融進惠寧的藥裡,被廚房的管事告發。
經過查問,這藥是近日入府為惠寧診嘔吐之症的遊醫帶來的,據說有轉胎之效。
我訝異道:「轉胎丸求的是女轉男,她怎會給惠寧吃?」
「那遊醫全都招了,這藥不一樣,求的是男轉女。」
趙母和趙飛白知道,若惠寧小產,趙家人的嫌疑最大。
他們覺得女孩無用,不能使生父驕傲,也不能繼承家業,因此給惠寧服用轉胎丸。
但世上哪有能真的轉換性別的藥呢?
在齊王的鐵血手腕下,那遊醫坦白,這藥隻能使胎兒畸形甚至胎死腹中,而且有損母體。
趙母還有後招。若還是生出男孩,產婆接生時會直接讓孩子窒息死亡。
「你覺得應當如何處理?」
陸恆的人動作利落,趙母還不知計劃敗露。
沒有造成實質傷害,此事說大可大,說小也可小。
我低聲說:「那孩子是時候消失了。月份越大,越難遮掩。惠寧最近常問我孕事,似是已有疑心。」
藥不是墮胎之用,但可有落胎之嫌。
陸恆沉思片刻:「不錯,這是上上策。她沒利用你,我以為你會為她求情。」
我嘲諷一笑:「她可不是愛惜我。」
趙母愛惜的是趙飛白唯一子嗣的生母。
姚尚宮安排人準備好一切。
惠寧會喝下令她腹痛昏迷的湯藥,一覺醒來,孩子被趙母謀害。
惠寧坐小月時喝的補藥,會讓她的月事和嘔吐乏力症狀恢復正常。
告退前,我問:「王爺,那遊醫現在在何處?」
「押在王府監牢裡。你要見他?」
我點點頭。
那位遊醫,也是青州人。
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