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前世我對陸心廷一直又怕又愛。
他大我好幾歲,在我心裡一直是一個威嚴的哥哥。
小時候,爸媽忙著處理公司裡的事,是他來管我。
稍有做錯的地方,我就會被戒尺打手心,被他罰不許吃飯。
我抱著撿到的卷毛流浪小狗回家時,他不許保姆給我開門:
「臟兮兮的,家裡不歡迎這種東西。」
我就無措地抱著小狗,在家門口的臺階上坐了一整夜。
那時候我年紀還小。
總以為他性格就是這樣,學不會別人家哥哥寵愛妹妹的溫柔姿態。
直到林酒出現。
我才發現。
我哥並不是不知道怎麼溫柔。
隻是那個對象,並不是我。
我見過他坐在車裡給林酒遞熱牛奶,揉著她的頭發說:「要按時吃一日三餐,錢不夠還有我。」
也見過林酒在下雨天抱起瘦弱的流浪貓,而他為她撐著傘,輕聲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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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養它嗎?」
林酒喝醉後揪著他的衣角說胡話,他耐心地聽著,眼裡全是溫柔之色。
前世我一直困在愛的騙局裡。
困惑我哥怎麼不愛我,我的未婚夫怎麼不向著我。
重活一世才幡然醒悟。
我是完全獨立的個體。
並不是沒有愛,就不能活。
9
這場生日晚宴到底沒能圓滿結束。
因為我毫不退縮地和陸心廷對峙時,爸媽終於回來了。
他們客客氣氣地道謝,送走了滿廳客人。
林酒還想在我媽面前故技重施,繼續賣慘,結果被她一個微笑堵了回去:
「不好意思,這位同學,我們陸家的事會自己處理,請你先離開。」
林酒一哽,幾乎含淚地看了陸心廷一眼,這才轉身離開。
等家裡隻剩下我和陸心廷,我爸終於一臉威嚴地開口:
「好了,現在說說到底怎麼回事。」
不等陸心廷開口,我搶白道:
「前段時間學校新來了一個轉校生,剛轉來第一天就發瘋往自己頭上潑水,還非說是我潑的,說我霸凌她。」
「後來我才知道,這個人就是哥哥一直在資助的貧困生,叫林酒。」
坐在沙發上的陸心廷猛然抬起頭看向我,眼裡全是震驚之色。
很驚訝吧,哥哥?
你們倆暗通款曲的事,這麼早就被我發現了。
我按著通紅的眼角,語氣哽咽:
「其實我沒有怪她的,一場生日而已,我不過就是了。」
「我隻是難過,哥哥為什麼不信我……」
這個世界上,又不是隻有林酒一個人會裝白蓮花。
在我帶著哭腔的聲音裡,事情被爸爸一錘定音:
「好了,不管誰欺負了誰,都不許再鬧了。」
「鬧大了,傳到外面去,對你們都不好。」
「這件事,就到此為止。」
10
回到學校,我開始正大光明地霸凌林酒。
往她抽屜裡倒墨水,在她用帶口音的英語背課文時大聲嘲笑。
把她的物理試卷撕碎,一片片灑在她頭上。
「去啊,繼續去告狀啊。」
我笑著說,「這不是你最擅長的事情嗎?」
一片碎紙從她頭發上晃晃悠悠地飄下來。
她看著我,眼中閃過一絲刻骨的怨毒。
到最後,卻還是發著抖,哭著跟我道歉:
「對不起,對不起陸同學,如果我有哪裡讓你覺得不開心了,我現在就跟你道歉,我改正好嗎?」
「你活著就讓我覺得不開心。」
我稀奇地挑了挑眉,「你要怎麼改正呢?現在就去死嗎?」
她張口結舌,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最後隻能繼續哭。
我第一次發現,當惡女是這麼爽的一件事。
她當然也告訴老師了。
老師叫我去辦公室。
我哭著把生日晚宴上的事情說了一遍,最後拿出一張醫院的診斷證明:
「那天就因為她造謠,我哥當著那麼多人的面羞辱我。我每天想起來就會哭,連睡著了都會從噩夢裡驚醒。」
「我現在還在看心理醫生,吃藥,醫生說我已經重度抑鬱了。」
最後老師還得反過來安慰我。
所有人都看得出來,我不喜歡林酒。
蘇嵐很不解:「你到底為什麼這麼針對她啊?她幹過什麼壞事嗎?」
我仰頭沖她笑:
「就不能因為我是個壞女人,仗著自己家裡有錢,就瞧不起家境貧寒的新同學嗎?」
「少來。」
她白我一眼,
「你要是那種人,為什麼不欺負我啊?我家可比她窮多了。」
「剛做朋友的第一天,你就把我高中三年的文具都包了。讓我信你霸凌同學,還不如信我是武則天。」
「這點道理,我還是懂的。」
是啊。
這點道理,誰都懂。
可就是我哥和我喜歡的人,不懂。
我彎了彎唇角,眼底卻沒有絲毫笑意。
11
一個月後就是學校的一百年校慶典禮。
前世,林酒就是在陸心廷和江添的安排下,在校慶晚會上表演了一曲鋼琴獨奏。
因而被前來觀禮的特招辦老師看中,獲得了唯一一個特批錄取的資格。
至於我呢?
我四歲學舞蹈,練了十多年,本來也準備了一支古典舞。
結果江添找到我。
他在夕陽西下的校園裡抱住我,低聲說:
「能不能不去跳?心心,我不想讓那麼多人看到你那麼漂亮的樣子,我會吃醋。」
「就跳給我一個人看,好不好?」
我那會兒也是個傻逼。
還沾沾自喜覺得這是他在意我的表現。
於是演出那天,我真的沒有去。
就在無人的舞蹈教室裡,給他跳了一遍又一遍。
一曲終了,大禮堂遠遠傳來山呼海嘯的歡呼聲。
江添聽到了,突然笑起來。
他在我面前總是溫柔又沉默,連笑容都是輕輕淺淺,像隔了層霧氣。
我第一次看到他情緒波動如此明顯的樣子。
於是停下舞蹈,傻乎乎地問:「你很開心嗎?」
他停頓了一下:「開心。」
那時我還以為,他是因為我給他一個人跳舞而開心。
很久以後才知道。
他開心,是因為林酒的演出大獲成功。
他生命中唯一的光,有了光明燦爛的未來。
12
我把早就擬好的舞蹈節目報了上去。
不過這一次,不是獨舞。
班上所有對演出感興趣的女生,都被我拉過來,排了一支群體古典舞。
我自費給大家請老師,買最貴的演出服,定制最好的道具。
對比之下,林酒的白裙鋼琴獨奏,就顯得過於簡單了。
也不知道她在陸心廷面前哭訴了什麼。
那天晚上,我放學回家,就被他攔在花園裡。
「陸心喜。」
我哥面無表情地看著我,
「校慶表演,你的節目,棄權吧。」
「別以為我是在跟你商量。」
我笑了笑:「陸心廷,你又在狗叫什麼?」
陸心廷眼中浮出一絲冰冷的嘲弄,
「如果你非要去,後果自負。」
我停住腳步,盯著他森冷的眼睛:
「哥哥,你的小白花學了十多年鋼琴,都沒信心在跟我同臺競爭的時候勝出嗎?」
「真是個廢,物。」
13
離校慶匯演沒剩幾天的時候,江添找到了我。
「心心。」
「上次的事情,是我不好。但你拉黑了我所有聯系方式,又不肯見我。」
「我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心心。你是對我有誤會,還是……喜歡上了別人?」
說到最後幾個字,他嗓音甚至帶上了一絲鮮明的痛意,
「可是,你明明親口說過,你永遠隻會最喜歡我。」
一股怒氣混合著尖銳的刺痛,驀然竄上心頭。
從前我是真心實意地喜歡了他好多年。
他說不喜歡我拍吻戲,我就真的因此放棄了很多名導遞來的橄欖枝。
他說林酒出身不好,在孤兒院一直被欺負,讓我不要太跟她計較。
我就一次又一次地原諒她的冒犯。
我隻想用真心換真心。
換來的,卻隻有他們對我持續了十年之久的汙蔑和恨意。
這一刻,我突然連表面功夫都不想做了。
伸手揪著江添的衣襟,推他重重撞在身後的樹幹上。
他疼得倒抽了一口氣,還沒來得及開口,又被我一巴掌抽在臉上。
我沒有絲毫留力。
他那張膚色冷白的臉,當下就紅腫起來。
我湊近他,一字一句道:
「你和林酒很早以前就認識,我已經知道了。」
「你不是喜歡她嗎,怎麼又來我面前裝深情?」
「還想一邊吊著我、利用我,一邊去給你的小白花當舔狗。」
「你真是跟你那知三當三的親媽一樣,下賤。」
最後一個字說完,他眼中的情緒醞釀如同驟降的風暴。
卻再也說不出一個字來。
我嗤笑一聲,松開他,轉頭就走。
14
這天晚上,我做了一個夢。
很罕有地夢到了前世,我死後發生的事。
在蛋糕刀插進林酒胸口之後,我就在極致的痛楚中死去了。
而她被送進醫院搶救。
病房外,江添揪著陸心廷質問:
「你明明說過,你會安排好一切,你會保護好她——」
陸心廷拂開他的手,冷聲道:
「我已經答應和你共享她,你一個私生子,沒有我的幫忙,能掌控陸家嗎?別得寸進尺。」
江添踉蹌了幾步,反駁道:
「是你幫我嗎?明明是——」
話說到一半,猛然截住。
陸心廷冷笑:「是啊,是我妹妹幫了你,可是她已經死了。給她潑硫酸的那個人,還是你親自聯系去安排的,忘了嗎?」
江添沉默地站在原地。
搶救室門上紅燈閃爍。
片刻後,林酒被推出來。
醫生說:「病人仍未脫離危險期……」
江添的目光從她蒼白無血色的臉上掠過,顫了顫。
然後平靜地開口:「我沒忘。」
「我也從來不後悔。」
……
我從夢裡驚醒,跌跌撞撞地沖進洗手間,扒著馬桶幹嘔了很久。
等到直起身後,撐著臺面看到鏡子裡的自己。
遍布紅血絲的眼睛裡,充斥著恨意。
「不後悔……」
我喃喃道,「沒關系,這輩子你會後悔的。後悔出生。」
「等著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