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歡嗎?」
不喜歡。那是顧安的世界,吵鬧,張揚,躁動和不安。
他拉著我的手,把我拉出了滿室喧鬧。
我看著他低頭點煙,眼眸垂著,映著城市的街燈瑰麗。
勾勒出他好看的輪廓。
「怎麼不進去了?」我問他。
他叼著根煙挑了眼看我,星火一亮一暗。
「你蹦得慣嗎,嗯?」
「蹦得慣,我不僅蹦得慣,我還……」
那一天城市依舊喧哗,街邊的燈霓虹而閃亮,我一把奪過顧安的煙,吸了一口,茫白的煙霧噴灑在臉上。
他半邊臉忽而隱約,眸子裡是萬家瑰麗的燈火。
「我想和顧安離婚。」下午下了班,估計著顧安今晚也不會回家吃飯,我幹脆約了朋友。
蘇琦是我大學同學,學法律的,我想讓她幫我起草離婚協議書。
「離婚?這麼突然?我記得你老公人挺好的啊。」
「……」
Advertisement
「他好個屁。」
「……」
「所以……吵架了?」
可是我想了下,這麼多年來,我真的沒跟顧安吵過架。
吃飯,工作,睡覺,扮演別人眼中的模範夫婦,我卻和顧安說不上多親密。
但有個平衡點,讓我們相安無事了這麼多年。
直到白素伊的出現。
「其實,我們倆的問題一直都在那。」我彈了彈杯壁,它發出清脆的響聲。
「可我把它隱瞞起來了。」
「走,陪我去喝酒。」那時候腦子一熱,我一把拽起了蘇琦的手。
在這之前,我去酒吧的次數少之又少,連我自己也沒想到,我也會做酒吧買醉這種事。
因為借酒能消愁。
「诶诶诶,染染你少喝點。」
「別吧,別吧,喝這麼多明天會不舒服的。」
「你怎麼不聽話呢,你再喝我就打電話找你老公了啊。」
「找!你去找啊!他特喵的肯定也在喝!他能過來我就跟你姓好吧……」我已經不知道幾杯下肚,人影都看著變成了好幾個,燈光炫著人頭疼,可酒精確實也麻痺著人的神經。
「我跟你姓,我特喵就叫,就叫……對,就叫蘇染,嗯,蘇染,我就叫蘇ŧų₁染好吧……」
「嗯,蘇染也挺好聽的。」
對面的聲兒突然換了個人,我抬頭看去,實在看不清,隻看到一片白色的衣角,我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皺眉。
「你小子誰啊?」
「你老公。」
他靠近我,把我凌亂的發絲理到耳邊,眸子黑沉沉的,看不清什麼情緒。
「你那個『他媽的肯定也在喝』的老公。」
「……」
他坐在我身邊,把我手上的酒拿走,晃了晃,撐著下巴看我。
「說說,為什麼要跟我離婚?」
「因為你混蛋。」
他挑了挑眉。
「這酒精是真誤事兒。」
我看著他的臉,眉目依舊溫和,襯著酒吧星光點點,那是我喜歡了很久很久的人,我伸手,按住了他的眉毛。
他沒動,依舊看著我,我的手順著眉毛往下滑,眼睛,鼻梁,嘴巴,我完整地勾勒出他的樣子。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那個白月光回來了。」
「白月光?」
「對,你們還拍照了,不僅拍了你還發朋友圈,你們還一起笑。」
「你說白素伊?」他反應過來。
「她怎麼就成我白月光了?」
「你一直喜歡他!」
「……」
我突然聽到,他笑了。
就是那種怎麼也憋不住的笑聲。
他的手劃過我的臉頰,捏了捏我的臉。
「染染,你真好玩兒。」
然後突然把我拉進懷裡,摁著我的頭,聲音低啞地在我耳邊劃過,「特別是喝醉的時候。」
他的胸膛溫熱,我本就被酒精麻痺的大腦更加當機了,過了好一會,才想起來不能一直被眼前這狗男人抱著。
「顧安,你放開我,我要和你離婚!」
「別介啊,我不和白素伊有任何接觸了,行不行?」
「……」
「不行!」
「我就要離……」
「因為這其實也不是白素伊的問題啊……」
我低著頭,後面的話卻怎麼也說不出口,他看我半天沒反應,湊近我,卻一下子看到我掉下來的眼淚。
「你哭了……染染?」
他捏著我的下巴抬起我的頭,指腹胡亂地揩去我頰邊的眼淚,結果我眼淚越哭越多,他徹底慌了神。
「別哭了,別哭了,我錯了……」
「我錯了,你別哭了,好不好,染染?」
我好像從沒見過顧安這個樣子。
蹲在我面前,有點慌亂,光影交錯著,明明暗暗地總讓我不真實。
「染染,別喝了,我們回家。」
他轉身,讓我趴在他的背上,我摟住他的脖子,忽地就笑了。
「顧安,你還記得嗎,我也這麼背過你。」
「……」我感到他一頓。
「那時候怎麼這麼傻,真背了我一路。」
「是啊,我不就傻唄。」
前面路燈晃著光影細碎,我望著天邊那彎月亮,突然覺得好累好累。
「顧安,回去了我們就離婚吧。」
「不好。」
「你丫沒得選。」
「怎麼還說上髒話了?」他微微側過頭,街燈攏住他的側臉,我就覺得顧安這張臉,我怎麼也恨不起來。
「聽到沒,離婚!」我對著他耳朵吵。
「不離。」
「憑什麼你要不離就不離,你要欺負我就欺負我,你說不理我就不理我……」我揪著他後領,聲音越說越小。
小到最後,我拽著他的領子就這麼昏昏地睡著了。
那是高三畢業的暑假。
顧安的成績其實很好,大概到了考到那兩所全國一等學府的門檻邊,我竭盡全力地追逐他,高三後期也還是被他甩了三十多名。
錄取結果公布的那一天,我和他考進了同一所大學。
B 大是我的第一志願,是他的第二志願。
而他填的第一志願 A 大,卻因為差兩分而落榜。
知道和他考上同一所大學的時候,我真的很高興。
可我帶著這份高興去找他的時候,他卻隻是淡淡地應了聲。
「我們以後一個學校了。」
他低頭翻手機,從嗓子裡擠出個聲兒。
「嗯。」
「顧安?」
「……」
「是不是因為沒考上 A 大……」
「沒有。」
「其實 B 大也挺好呀,而且我也……」
「你有事兒嗎?沒事能別在我面前晃嗎,我正煩著。」他抬頭看我,蹙著眉。
「……」
——而且我也在 B 大呀。
這句話,我再也沒有說出去。
那個暑假,顧安和他兄弟泡在網吧裡泡了兩個月。
後來我才知道,是因為白素伊,白素伊考上了 A 大。
你看,我在他心中其實就這點分量,我都不知道我是不是該慶幸,他沒和白素伊考上同一所學校。
在我和白素伊之中,他一定會選擇白素伊的。
——那時的我,清楚地明白了這件事情。
第二天醒來,頭疼得快要炸開了。
更恐怖的是,我看到坐在我床前的那個人影。
——顧安。
「挺有本事的啊,一晚上你喝了多少瓶酒你知道嗎?」
「嗯?林染?」
他尾音拖著,拉出個好聽但折磨人的調。
「……」
我抱著被子,真不知道,但我頭也是真的疼,模模糊糊對上他的眼,那裡黑沉沉的,我突然領悟到,他是來真的。
「……」
「不說話了?」
「顧安,你管不著我。」
「管不著你?」他都快被我氣笑了,「我是你老公我管不著?」
「也快不是了。」我使勁看他,好像這樣氣勢可以更高點。
「行,我們先別談這個,染染,你第一次去酒吧你知道自己酒量嗎,在這不管不顧地喝?」
「……」
這確實是我的錯了。
如果不是顧安和蘇琦,我很難想象我喝得爛醉的下場。
「下次不喝了,行了吧?」
「染染……」
他突然湊近我,難得放慢了聲調,有點壓抑,又揉著抹暈不開的溫柔。
「我想,我忍受不了,沒有你的日子。」
「……」
我就知道,離婚是沒這麼容易離的。
林染,你就是心軟唄,明明下了的決定,卻被他攪得一塌糊塗。
我扒在辦公桌上,挺不甘地揉著腦袋。
這時候,我的手機響了起來。
陌生的號碼,以前沒見過。
我有點敷衍地應了聲,甚至還分了心猜測這通電話是想讓我買房還是想讓我報班,結果對面響起的女聲卻讓我差點松了手機。
是啊,都過了這麼多年了,林染,你還是連聽到她的聲音都會怕。
這通電話,是白素伊打來的。
「喂,林染,好久不見啊。」
電話那邊的女聲持一貫高傲的聲線,我還是忍不住捏緊了手機。
「……有事?」
「我們這些高中的老同學準備周六在萬庭酒店聚一聚,你參加嗎?」
「不參加。」
「哦?是嗎?顧安上次答應我了他會來哦。」
「……」
「啊,我才聽說你和顧安結婚了。」
「……」
我把電話掛了。
直接就掛了,因為接下來的話我實在不想聽下去。
我撥了顧安的電話。
「喂,老婆?」他接得很快。
「顧安,你來趟民政局。」
「……」
「我們離婚。」
「怎麼了這是,老婆?」
「顧安,你別再給我攪來攪去,我們把話說明白,離個婚這麼難嗎?」
「……」
電話那邊默了下。
他聲音突然低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