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兒,老婆,那你在民政局門口那花壇等我啊。」
「……」
政府改遷新區,民政局旁的花壇雖然綠化好,可真沒什麼人,我等了有一刻鍾,顧安才來。
他開著車子過來的,那是我們結婚後第一輛車,我倆一致覺得家裡有錢也不能再向家裡拿錢,顧安那時候還沒當上總監,我也還隻是個實習老師,買上第一輛車的時候,我是真覺得快樂。
可後來有了第二輛第三輛,卻沒了當年兩個人擠沙發上算還有多久能買上車的興奮。
他還穿著西裝,領帶都歪了,一看到我就朝我跑來,頭發也有點亂。
「我剛有個會,老婆……」
「行了,走吧。」我實在看不慣他的領帶,給他理好,往前走。
可他在我後面沒動。
「老婆,咱不能再合計合計?」
「……顧安。」
「我知道,後來我想了想,我也夠……混蛋的,我沒法回到以前,要是真能回去……」
「你知道嗎,我還真特麼挺想回去把那時候的我揍一頓的。」
「……」
「顧安,說這沒意思,我話也說開,我不想原諒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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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默了會。
「我們真回不去了嗎?」
「早回不去了。」
「是,這樣嗎。」
他抬頭看我,眼尾搭著,眸子清清淺淺,安靜卻又眷戀,我的心還是不受控地被撥了下,呵,林染,你又心軟。
可下一秒,他突然緊緊抱住了我。
應該說是,揣著我就跑。
「你幹什麼!顧安!放我下來!」
我開始掙扎,他一隻手正摟著我的腰,捏了捏。
「別亂動。」
我就知道,這個狗男人,軟的不行就來硬的。
「你信不信我大叫了啊?」
「叫吧,反正這應該也沒什麼人,要真被人發現算我倒霉。」
「顧安!!!」
他一氣呵成,進車,關門,把我壓在後座位上。
手還不忘替我把發絲理好。
「老婆,乖,冷靜會兒。」
「……你就使勁攪吧,顧安。」
「生氣了?」他湊近我,桃花眼清清淺淺,帶著點笑意的時候,漾開一地漣漪。
「顧安,你還記得我第一次跟你提離婚那天嗎?」
我卻一點也不想笑。
「嗯?」
「那天,是你連續第四天晚上十二點以後回家了。」
「……」
「我知道,我知道你工作忙,是啊,夫妻之間不就這點小事嘛,以前我覺得自己能忍,後來我發現我真的過不下去了。」
「每天晚上都告訴我你要應酬,是,你應酬,那我每天晚上對著一張桌子跟離婚了有什麼區別?」
「染染你聽我……」
「你和白素伊一起照相還發朋友圈,我承認我嫉妒,畢竟你看看,你朋友圈裡有過我這個人嗎?」
我攪著他襯衫的領子,才發現自己先哭出了聲。
林染,你真不爭氣。
「染染,你別哭了,好不好,你聽我說……」
「我這幾年來不活得跟個透明人似的嗎!」
「你真的注意過我嗎顧安?還是因為我太乖了,我太喜歡你了,你覺得怎Ŧŭ̀₆麼對我都可以?」
「你不知道我有胃病吧,你也不知道我們結婚這幾年來我有好幾次犯胃病去的醫院。」
「那是我自己一個人掛的號。」
「你從來沒說過帶我出去玩,去哪都好啊,遊樂園,爬山,海邊,你就,你就不能帶我去一次嗎……我們結婚五年了啊……」
「你一直都在工作,是啊,現在真厲害,坐到總監位置了,特麼的終於可以和前女友談合作了啊?」
「見到白素伊的時候你很高興吧顧安,畢竟十年沒見,怎麼著那天晚上差點沒約到酒店去?」
「林染!」
我瞪他,也不知道用的是怎樣兇狠的表情,他的語氣立馬軟了下去。
「不是你想的那樣,染染……」
「你問我能不能回去,能啊,給你機會,找你前女友去,你不答應了同學聚會嘛,你他媽去找她啊!」
最後一句話,我是吼出來的。
「……」
他低著眼睛,沒說話了。
「顧安,你要是個男的,離婚就幹脆利落點。」
「那我能說我不是男的嗎。」他抬頭看我,眼睛霧蒙蒙的,什麼也看不清。
「顧安!」
「我沒帶身份證。」
「……」
說這話的時候,他不看我,可依舊沒放我走的意思。
「行,你真厲害。」我使了勁掙脫開他,他大概怕再壓著我我會受傷,松了手。
我下車,把車門狠狠地摔上了。
「周一我的離婚起訴書會發你郵箱。」
和顧安的家是不能回了,我幹脆整理了東西回娘家。
我媽見到我的時候,真沒好久不見的喜悅。
「和顧安吵架了?」
「不是吵架,是離婚。」
她還在洗碗,聽這話從廚房擦著手出來,一臉莫名其妙。
「他怎麼著您了?」
「沒怎麼著。」
「沒怎麼著說離就離?嘿,不是,顧家小子也由著你胡鬧?」
「怎麼就胡鬧了,怎麼就胡鬧了……」
到我媽這,我眼淚是真收不住了。
她一見我哭了,估計也意識到我是認真的,趕忙過來拍我背。
「別別別別哭嗷,多大人兒了還哭?」
「您是我親媽嗎!」
「顧家小子真欺負你了?」她狐疑地看我幾眼,小心翼翼地開口。
「那小子不會外邊找女人了?」
「……」我沉默了。
「嘿!還真有?」
我看她有回身去廚房拿刀的架勢,趕忙給拉住。
「您就別瞎摻和了,讓我先靜靜,這是我自己的事。」
我躺在我房間的床上。
這麼多年了,我媽還是給我留了房間,她說萬一真哪天我沒去處了,依舊還可以有個回去的地方。
我盯著天花板,突然感到好累。
老城區的樓下依舊熙攘,而放學小孩的打鬧聲,自行車鈴一路劃過的脆響,樓下小販吆喝著的叫賣,好像一下把時光拉得細長。
我叫我媽別參和,她果真還聽話地去樓下和別的大媽跳舞了,完全沒在乎自己女兒是不是受了情傷馬上得離婚了。
我本來一個人待家也沒事,可好巧不巧,我胃開始疼了。
先開始隻是有點疼,畢竟我也算對胃病的老手了,在我媽藥櫥裡扒拉了點藥,灌了點熱水下去就躺平在床上。
可後來,越來越疼。
這種情況以前還沒出現過,也就是我直接疼到走不了路了,在我印象裡,哪怕高中減肥時得的胃病也沒這個疼。
我想打電話給我媽,可手機剛摸到就給我掀到床下去了,我又隻好捂著肚子跪在地下,真的是除了痛就沒思考其他的精力,我手胡亂地點開通訊錄,第一個聯系人就是顧安。
……
顧安名字的首字母其實要排在後面,隻是有一次他拿我手機把通訊錄裡他的名字前加了個 a。
我嘆了口氣,突然想到今天是周六。
顧安還是去參加那個什麼同學聚會了吧?
電話接通了,響了兩聲,他接得倒快。
「喂,染染?」
電話那邊聲音嘈雜,夾雜著男人女人的喧鬧,啤酒瓶碰在一起的響聲,我還聽到有人喊他的名字,透過話筒,傳到我耳朵裡。
林染,你怎麼就能聽得這麼清晰呢。
最後,我還是沒開口,把電話掛了。
手機從我手中滑落的時候,我想到兩件事。
第一件是肚子怎麼能這麼疼。
第二件是到底該怎麼和顧安離得幹淨。
……
「染染,別睡,哪裡不舒服?」
我感到有人搖我,稍微眯開了眼,模模糊糊的,什麼也看不清。
他把我摟在懷裡,捏了捏我後頸,可我胃還疼著,輕輕應了聲。
「能不能趴上來?」他背過身來對我。
我趴上去,然後他把我背起來,往樓下走。
街邊的風吹過,我縮了縮,燈光搖曳,我隻能看到他有點短的頭發。
「顧安?」
「嗯。」
「你怎麼知道我在哪?」
「你能去的地方不就那幾個嗎,小時候受委屈你也隻喜歡躲房間裡哭。」
「……」
「我真後悔了,顧安。」
「我也真後悔了,林染。」
「你說,我以前要是早點發現我喜歡你,是不是就沒這麼多事兒了?」
「小孩子才談喜歡。」
他笑了兩聲,掂了掂我。
「真記仇。」
「顧安……」
「嗯?」
「你別裝傻,你明知道我不喜歡白素伊,為什麼還要去參加她組織的同學聚ṱṻₖ會?」
他沉默了。
街燈被拉得悠長,其實,我也知道他回答不了。
我是被人群跑過的聲音弄醒的。
我靠在醫院的長廊上,手背上扎著針,藥液在吊瓶裡一滴滴地滴下來。
顧安就坐在我身邊。
「林染,我是個混蛋。」
他突然沒頭沒腦地說了這麼句話。
「……」
「這種時候說這話真沒用啊,顧安,離還是得離。」
他笑了下。
「你到底是有多怕我和你離不成婚啊,染染?」
「……」
我沉默了。
他也沒說話,我們一起看著醫院的長廊,人群走動,浮浮華華卻漸漸能把我們包圍起來。
「白素衣代表他們公司來找我們談的,是個挺大的項目。」
他突然聲音很輕地開口。
「染染,我承認,我世俗透了。」
「發朋友圈也好,去參加聚會也好,都是我籠絡她的手段。」
「這個項目一直久談不下,我爸他另一個『好兒子』也盯著她們公司,我必須得想辦法和她拉近距離。」
「那條朋友圈,我沒別的意思,主要就是想讓敵對公司看到我和這個項目的負責人有點舊情。」
「聚會也是,我參加了她的聚會,喝了她的酒,她就得在合作上松點口了。」
「我承認……高中的時候,是沒喜歡過你。」
「可是和你在一起後,我發現,我真的喜歡上你了,比我想象中還要喜歡,我控制不住自己再也不想離開你。」
「我一直習慣了你很乖,不會鬧事,不會吵,不會和我鬧脾氣,後來我才知道是你一直忍著我。」
「我現在沒辦法要求你回來對不對?你能不能等我,等我一步步往上爬,等我不用一直笑臉迎人,不用在酒桌上附炎趨勢,等我坐到了那讓所有人仰望的位置,我再來娶你一遍,好不好?」
他靜靜地看我,用一種絕望而安靜的眼神看著我。
「……」
「說得真敞亮啊,顧安,說到底,你在事業和我之間,選了事業,對吧?」
他看了我半晌。他的眼型很漂亮,以前總帶著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溫柔,可現在他的眼裡什麼也看不見,霧蒙蒙的,帶著死心了一般的灰寂。
他突然抬手扣著我的後腦吻住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