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嫁給了竹馬,但他的心上人不是我。
十二點半的時候,顧安敲開了家裡的門。
我已經把那段說辭在心裡背了十二遍,可奈何他醉了,回來就往我身上倒。
混著酒氣的熾熱呼吸打在我頸側,沒道理的,那裡還是麻了下。
我把他拽到沙發上。
「顧安。」我喊他的名字。
「嗯?」他含含糊糊地應著,忽地湊近我,那雙勾人的桃花眼蒙上層醉氣,細碎又漂亮。
「老……老婆?」
「我們離婚吧。」我吸了口氣,言簡意赅。
「……」
他凝了我半晌,頭歪著,襯衫在進門時就被他胡亂扯開兩粒扣子,我視線忍不住往上看,又捱上他垂著看我的眼。
「離……離什麼……嗯?離魂?」
「我沒啊,我……我魂在這呢……」
「老婆在講什麼……?我三魂六魄都在呢……」
「……」
「顧安……」我咬了咬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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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倒好,直接閉了眼,當著我面呼吸放緩。
不一會,睡得有模有樣。
……
「要睡到床上睡去,顧安……」
我隻好拽著他,把他往床下拉,他這次乖乖地任我牽著,身體半壓在我身上,像灘爛泥,偏要往我身上黏。
把他甩在床上,我吸了口氣,爬過去關床頭燈。
室內一下子暗下來。
我睡在床的一邊,顧安在另一邊,呼吸均勻得不得了,跟準備入土為安一樣。
好好的要說離婚,被他攪得根本沒辦法。
我慢慢盤算著明天等顧安醒著怎麼跟他開這口,一點點也闔上了眼。
可突然,被一個人緊緊抱住。
顧安的身上還混著酒氣,可一點都不難聞,有的時候我會覺得自己是多麼無可救藥,顧安再怎麼樣,我總沒法嫌他不好。
「別和我離婚,染染……」
他的呼吸胡亂打在我的頸窩,聲音偏又放輕,像是夢囈一樣。
你看,他就是這樣,輕而易舉就把一個人的心揉碎,不管不顧。
第二天,我做了早餐,顧安揉著頭從臥室出來,換了幹淨的短袖,套著個大褲衩。我覺得我有病,看了這麼多年了還覺得他帥。
「早啊,老婆。」
他拉開椅子,在我對面坐下,拿著我面前的牛奶就喝,挨在我喝過的位置。
「顧安。」
「嗯?」他尾音就帶著漫不經心,手還在劃拉著手機。
「我們離婚吧。」
他劃拉手機的手終於停下了。
「你出軌了?」
「……我沒有。」
「你有喜歡的人了?」
「……不是。」
「你得了癌症,不想連累我所以現在準備忍痛放手?」
「……顧安,你是不是有病?」我終於忍不住了。
「那幹嗎離婚?」他正視我,眸子淺淺的,也不知道到底在想什麼。
「我們不合適,而且也不是——」
「互相喜歡。」
「……」他扯了扯嘴角,呵了聲,結果自己先笑出來。
「小孩子才談喜歡。」
「隨你怎麼講。」我也幹脆學他,揣著口袋往後仰,這樣顯得氣勢好像要高一點。
「你要跟我離婚,你媽知道嗎?」
我媽確實不知道,我和顧安算是門當戶對,家裡都有點小錢,我媽從小就看他好。
我要是跟我媽說我要離婚,她非得把我腦殼掰開問我在想啥。
「這件事再議吧,好不好?」
趁我想事的空擋,顧安快刀斬亂麻。
「我上班要遲到了,去換衣服。」
他走時,還不忘掰過我臉在我嘴角留下一個吻。
顧安走了,我癱在椅子上,又點開了那條朋友圈。
手指上停著的那條朋友圈是他昨天下午發的。
是他們公司門口,照片上有兩個人,其實離的也不近,可是他倆笑起來卻那麼配。
他沒屏蔽我,大大方方地配文,「時隔十年」。
白素伊回來了。
依舊很美,很強勢,仿佛隔著屏幕我那一點點建起來的可憐信心都能被她擊碎。
高中啊,是我最不想回憶的那段時間。
我那時候沒有現在這麼瘦,其實也不算胖,但很壯,因為我媽老是喜歡給我喂飽飽,我包裡最不缺的就是零食。
我從小時候就是個不太愛講話的人,其實我現在也不太擅長交集,不愛去酒吧蹦迪這點還被顧安提起來嘲笑。
我和顧安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他從小就浪,喜歡到處玩,好兄弟一大堆,從初中就開始頻繁換女友。
而我呢,初中還好,平平靜靜地一個人擺弄著日子,高中我遇到了白素伊。
我被她和她的團體孤立了。
其實我一個人孤獨慣了,可我受不了她們拉著別人嚼我舌根,罵我壯實,罵我長得醜,到處宣揚我喜歡顧安。Ťū⁽
是,我是喜歡顧安。
誰不喜歡一個笑起來陽光說話好聽性格又好你還能天天看到他的男生呢。
可是喜歡顧安,那是卑微的我,懦弱的我,一直以來小心翼翼藏起來的秘密啊。
託白素伊和她小團體的福,我喜歡顧安,這卻成了我那個高中幾乎人人知道的笑話。
我記得那時候顧安剛聽到這事時,依舊是漫不經心笑得蕩漾。
「我靠,你喜歡我?怕了怕了。」
他就是這樣一個人,毫不在意地把我那點可憐的自尊心粉碎掉。
噢,還有,顧安和白素伊在一起了。
白素伊是他那些個女朋友裡談的時間最長的,我知道,他是真的動了心。
要我我也該動心。
白素伊好看,又是學生會會長,她和顧安該是一類人,張揚,連欺負人都這麼明明白白。
白素伊帶著她的跟班們給我起外號,帶頭孤立我,跟老師說我上課帶小抄,把我的書從窗口一股腦地丟下去。
就因為我不合她眼緣,她很直白地說她討厭我。
我被她們欺負狠了,躲在教室裡哭,還被來找白素伊的顧安給撞見。
「哇,別哭了,誰欺負你的啊,哥帶你報仇?」
他半蹲在我旁邊,語氣半真不假,我那時候肯定哭得醜死了,那時候的小女孩都挺在意自己在喜歡人面前的形象。
我很討厭,不能在顧安面前展現著好的自己。
那時候的年紀,情竇初開,喜歡的人好像就是一切,顧安於我來說是砒霜也是蜜糖。
他明知道,他明知道誰在欺負我的。
他還是站在旁邊,說風涼話。
因為顧安和白素伊是一類人,一樣張揚,一樣壞,站一起永遠那麼配。
可是後來他們倆分手了。
我想,在知道他們分手消息的那一刻,我至少是有點雀躍的。
可我看到了顧安那幾天黑得跟什麼似的臉。
他很在意,很在意白素伊,他以前分手都不會有這種表情,可他那幾天很兇,一天到晚板著臉,眸色沉沉的。
哪怕是我和顧安結婚了這麼多年,都再沒見過他那種表情。
有天是我一個人被留下來做值日。
全部做完的時候,太陽已經完全落過了地平線,我從教室出來,看到顧安一個人趴在樓道的欄杆上抽煙。
他個子高,懶懶地倚那,半邊臉藏在煙霧中,眼睛不知道在看哪。
一看就知道抽了有好幾根。
「少抽點。」我走到他旁邊。
他垂下眸來看我,嗓子裡擠出來應了聲。
「你分手了?」
他挑挑眉,把煙摁滅,看著我半晌,開了口。
「是啊。」
聲音有點啞。
「挺難受的?」
「還行吧。」
「……」
後來我們就沒說話了。
走到樓梯口的時候,顧安停了下來。
他歪著頭看我,我突然有不好的預感。
「玩點好玩的?」
「……」
「行啊。」至少如果這樣你能開心的話……
遊戲就是石頭剪刀布,輸的人把贏的人背回家。
很無語對吧,可當我真要背上顧安的時候,就不隻無語了。
石頭剪子布三局兩勝,顧安大獲全勝。
說真的,一個一米八幾的大男孩,背起來是真吃力。
關鍵我背上這人還不安分,手指撩過我耳尖,這會聲音真夾著笑。
「林染,你真牛。」
他完全沒有下來放過我的意思,而那時的我說不出什麼原因真把他一路背下來了。
我艱難地踏著步子,他在我背上輕輕地哼著歌。
到家門口的時候,我累得一直喘氣。
他從我身上跳下來,垂眸看我,也不說話,和我那點狼狽形成挺鮮明的對比。
過了會,他終於開口,挺平常地喊我名字。
「林染。」
「嗯……嗯?」
「如果你能瘦到九十斤,我就讓你做我女朋友。」
顧安的這句話,到底對那時候的我產生了多大的影響呢。
至少是很深很深的,刻在了我心裡吧。
我開始減肥,先是買了減肥藥,一連吃了好幾個星期,可是效果太微弱;我又在網上找了各種各樣的減肥法子,每種都實行一遍。
其實我是個很沒長性的人,這次居然堅持了幾個月的蛙跳上樓。
當我一圈圈在樓下跑步的時候,甚至不知道讓我這麼做的意義是什麼。
它起源於一個有可能是顧安隨口跟我說說的玩笑話。
我迎著落日,上氣不接下氣地跑著。
剛開始節食的時候很痛苦,我媽燒的菜又香又好吃,有的時候我能在被子裡因為餓哭出來。
那時候什麼都不懂,跟著網上的一些法子瞎操作,我太急了,有時每天隻喝水,或者隻吃雞蛋,再堅持這麼大量的運動,我終於把自己作到了醫院。
我到現在一直都有胃病,就是那時候折騰的。
但這麼折騰,結果就是我從一個 160 斤的大胖子,終於減成了一個 90 斤的瘦子。
而有一點我不想承認的是,就算是瘦了,我也沒白素伊好看。
甚至好像,沒有人注意到我的變化。
連顧安都沒有。
「喊我出來幹什麼,嗯?」他插著口袋沒個正經地看我,自他分手也有三個多月了,看起來倒是回復了正常。
可是這三個月,他都沒有再交女朋友。
「你看我有什麼變化嗎?」
「……好像……苗條了?」他歪頭打量我。
「……你還記得你……」後面的話我說不下去了。
他分明是不記得。
我覺得那個時候的我,差一點就得哭出來。
「哦,我想起來了。」
可這時候,他的手突然攏在了我的頭頂,揉了兩把。
「我說過讓你當我女朋友的?」
他看我,我從來沒法否認他的眼睛裡就是裝著銀河,笑起來的時候可以漾開那一池細碎的星。
「多多指教啊,女朋友。」
就這樣,我跟顧安在一起了。
顧安帶著我去見他兄弟,去喝酒,去酒吧蹦迪,那是我從來沒接觸過的世界。
頻繁閃耀的燈光照在周邊人身上,躁動的鼓點敲擊著我的耳膜,顧安低頭,在我耳邊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