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我差點一腳踩盡油門。
聞恕這人腦袋不靈活,說什麼都直來直去。
雖說他有啥說啥這點我並不討厭,但有時未免也太過直白。
「呃……請務必克制一下這種危險想法……」
許久,我從嗓子眼兒裡憋出了一句話。
雖然他的沖動還算純情,不過光是想想那個畫面我雞皮疙瘩就要起來了。
聞恕嘴唇抿了抿,沒說什麼。
之後的日子裡,聞恕一直把自己關在書房。
他還特地囑咐我不要打擾他。
畢竟從前聞恕總是一板一眼地對著他的計劃表按部就班,我就算看著也心累。
大概過了兩天,聞恕「出關」了。
他一臉憔悴,眼下輕微的黑眼圈竟與他不近人情的氣質渾然天成。
我默默合上泡面蓋子,試圖挪到餐桌的花瓶後面隱藏起來。
「我這兩天在畫設計圖紙。」
聞恕掃了一眼桌上的泡面,竟破天荒地沒有計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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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慢悠悠走到我面前,居高臨下地俯視著我。
「So?」
對於他莫名其妙的匯報,我有些摸不著頭腦。
「我畫圖跟著靈感走,我已經很久都沒有出過設計稿了……」他琥珀色的瞳孔裡有了不同於往日平淡的懊惱。
「不過,自從聞過那天的味道後,我就有了設計靈感,為了不讓靈感消失,我想盡快把它畫出來,可才過兩天,我又遇到瓶頸了……」
我有種不好的預感,隻聽聞恕問我:
「你能把香水鏈接發我嗎?」
我啞然。
聞恕卻已拿出手機等著收鏈接了。
「等等。聞恕,你不讓我用,你用就可以嗎?」
聞恕沉吟片刻:「用在你身上,我會有沖動,但如果用在自己身上應該不會。」
他一本正經說,「就算有,最多就是『自愛』而已,不會妨礙別人什麼。」
「……」
如果我剛剛喝水的話,現在一定會噴出來。
我大腦飛速運轉:「太可惜了,那是全球限量的香水,現在已經沒有了!」
「香水名字叫什麼?說不定可以在海鮮市場收到。」
「嗯……是我一個朋友送的,外文名字,我也不記得了。」
聞恕抬手揉了揉眉心:「那你可以幫我問問嗎?我真的很需要。」
他又補道,「如果你覺得麻煩,可以讓我為你做點什麼,來作為我向你尋要香水的條件。」
我起了興致:「你能做什麼?」
聞恕嘆息著攤了攤手:
「都行,比如飯我來做,或者我開車送你上班,雖然我沒有駕照,但我可以現考。讓你在室友協議上添一條你想要的條款也 OK……」
一提室友協議,我有些心動。
「我要添『禁止你用室友協議約束我』這種條款也可以?」我試探問。
沒想到聞恕還真就點了頭。
「當然。」他十分爽快地說。
又補上一句,「不過同樣地,作為房東我也可以再添一條『禁止你禁止我用室友協議約束你』的條款。」
「……」
我甩甩手:「Sorry 啊,我那個朋友已經過世了,可能沒辦法知道那瓶香水的任何信息了。」
就算聞恕真的給我什麼好處,我也不能告訴他那所謂「香水」的下落。
所以,私密馬賽了小孩兒哥。
聞恕抬眸注視我良久,琥珀色的瞳孔清淺得像裝不下他的任何情緒一般。
我被他盯得心虛。
「好吧。」
聞恕沒再說多餘的話,轉身進了臥室。
我稍稍松了口氣。
原以為這件事就到此結束。
直到我當晚在樓下附近的社區垃圾桶旁看到了聞恕。
他全副武裝,戴著口罩和橡膠手套,兩手拿著大抓夾,面無表情地在站在垃圾箱前翻來翻去。
「我靠聞恕你要死啊?!」我沖上去扯著他的衣服把他拽到一邊,「就算你工作不順也不至於到失業的程度吧,用得著翻垃圾嗎!」
聞恕看都不看我一眼,又上前兀自扒拉著垃圾。
「小區的垃圾箱三天收一次,你扔垃圾一直都丟在離單元樓最近的垃圾箱,我想看看能不能從裡面找到你碎掉的香水瓶。」
聞恕語氣認真,臉上疲倦之色還未消去。
不知怎的,看他這樣執著,我有些煩躁。
湯湯水水腐化發酵的味道鉆入鼻腔,我忍不住皺眉。
聞恕沒說話,手上的動作一直沒停。
我記得他是有一點潔癖的。
「兩年了。
「我已經兩年沒有畫出設計稿了。」
聞恕看向我,目光幽幽,「如果你的調酒師在兩年裡隻會反復調以前的酒,而沒有任何新品的話,你不會把他開了嗎?」
開除宋冬燃嗎?
「嗯……多少會勸他再努努力吧。」
聞恕垂眸,像是自言自語:「可有些事不是光靠努力就能完成的……」
片刻,他抬起頭,眼中似有戲謔:
「江郎才盡,黔驢技窮。
「很可憐不是嗎?」
5
聞恕這話悲傷得叫人難以回答。
可他就算把垃圾箱翻出個洞來也找不到那狗屁的香水碎片。
我認命般地嘆了口氣:「我會盡力幫你打聽的,你別在這裡翻垃圾,大晚上的太可疑了。」
「真的嗎?」
聞恕眼睛一亮,像是聽到要出門遛彎而充滿期待的大狗。
我點了點頭,卻聽他又問,「可你怎麼保證你一定能問到?
「你那位朋友不是過世了嗎?」
「我把他棺材板掀了也給你問出來。」我皮笑肉不笑道。
聞恕卻當了真,一臉正色:「那還是算了,這太不尊重死者了,我還是翻垃圾吧。」
「……」
最後我好說歹說,承諾並不會去挖我瞎編鬼話中並不存在的朋友的墳,聞恕才放心回了家。
「好兄弟,江湖救急!
「你之前交往的患有費洛蒙癥的明星叫什麼來著?他不是專門做了一款有自己費洛蒙味道的香水賣給粉絲嗎,你幫我問問他怎麼做的?」
宋冬燃想了好一會兒才回憶起那人,隨後笑了出來:「那是他的人設,他根本就沒有這個病,隻是說自己是費洛蒙患者能讓粉絲有遐想空間,還更容易圈錢而已。」
這營銷手段是真牛啊。
宋冬燃:「你問這個幹什麼?」
我把騙聞恕以及聞恕翻垃圾的事告訴了他。
宋冬燃沉默了,隨後好言相勸:
「沈紀星,你以後編瞎話之前還是打一下草稿吧。」
「這能怪我嗎?誰知道他那麼軸啊!」
我多少有些後悔,早知如此當初不如全盤託出了,現在可好,這破勾八謊還 TM 圓不回來了。
見我愁眉苦臉,宋冬燃笑容意味深長。
「說實話,聞恕他怎麼樣都無所謂,你和他非親非故,沒必要為他考慮這麼多。」
宋冬燃笑著道出,「而且你當初反抗失敗後竟然還同意做飯,就算不做他也不能拿你怎樣……
「雖說你一向心軟,但也不用做到這種程度吧。」
我無言地從酒櫃裡拿出一瓶最便宜的酒。
當初開酒吧不過是我跟沈頌軍賭氣。
自從他和我媽離婚後,我就沒怎麼順過他的意。
包括他讓我進他公司學習以便將來繼承他的位子,我也是一氣之下出來開了酒吧。
沈頌軍氣得不行,和我打賭如果一年之內我能不借用他的任何關系把酒吧開下去,他就不逼我繼承家業,否則一年後讓我乖乖滾回公司實習。
身邊很多人都覺得我不知好歹,可我就是不想讓沈頌軍如意。
「回響」一開始生意不錯,可後來不知怎的營業額一夜間直線下降。
曾跟我有合作意向的幾個甲方見此也改變了主意。
於是那陣子我一邊焦頭爛額跑生意,一邊瘋狂酗酒。
精神恍惚到都沒察覺到自己生病。
發現我發燒的人是聞恕。
室友協議裡有這麼一條,為保證雙方健康,必須每七天量一次體溫,每兩月做一次體檢。
因為不想跟他浪費精力,這體溫表我填就填了,雖然我一向都瞎填。
唯獨那個周末我忘記填表,半夜 23:59,聞恕拿著體溫槍找上門。
他強制地在我額頭「滴」了一下,隨後發出尖銳爆鳴。
醫生說當時如果沒有及時送醫,恐怕就要落個腦癱。
事後聞恕跟我說,那表格空著讓他一整天都坐立不安,可這一天還沒結束,他也不好意思催我。
於是,他特意等到這一天結束的前一分鐘才來找我,沒想到我給了他整整 40 度的「大驚喜」。
所以即便後來我對聞恕還是怨聲載道,但也多少包容一些了。
宋冬燃見我不回答,眸光沉了下來。
「說起來,你那個室友還大有來頭呢。」他轉移話題。
「什麼意思?」
宋冬燃拿出手機敲敲打打,遞了過來。
「你那時候跟我說他十九歲,我就想起了以前我有一個房產開發商的朋友說過他們業內有過一個特年輕特有天賦的設計師……」
我看到網頁上的某百科,上面是聞恕的簡介。
聞恕十二歲憑借一個樹屋設計在國內拿了獎,因此破格被國外知名建築學院錄取,大學期間出過不少令人稱奇的設計,十六歲那年又憑借一個漂浮屋畢設贏得國際大獎,至此在業內名聲大噪,被譽為天才設計師。
可這兩年他卻沒有再出過新穎的設計,官方放出他的設計稿碎片也都反響平平,甚至出現了唱衰的聲音。
我默默把手機還給了宋冬燃。
我深吸一口氣:「你小子故意的吧?」
宋冬燃笑:「我聽不懂你說什麼。」
「知道我心軟還 TM 給我看他創業史?」
我忍不住怒吼。
天才一朝落魄,屢屢遭人質疑,如今好不容易有一絲希望卻狀若飄渺遊絲。
誰看了不惋惜。
宋冬燃饒有興致地感嘆。
我看這貨就是看熱鬧不嫌事大。
他又問我要不要把實話告訴聞恕。
笑死,當然不。
不過宋冬燃那個明星前任確實給了我靈感。
讓聞恕描述出那個味道,再找個調香師調出來不就得了。
次日七點多回到家,聞恕已經起床了。
他站在書房門口清理畫稿,好像是要拿出去丟掉。
聞恕還戴上了橡膠手套。
看到我,聞恕說:「我還是打算再去看看垃圾箱,現在天亮了,不會可疑。」
難道他真的是天才?
我幹巴巴笑了兩聲:「你不用去撿垃圾,我也不用去打聽,我已經想到辦法了。
聞恕一喜,眼神期待:「什麼辦法?」
「找個調香師,你跟他把味道形容出來讓他給你調一個不就好了。」
我往沙發上一靠,感嘆於自己的智慧。
啊不,是經紀公司的智慧。
聞恕放下手中的雜物,摘掉手套走到我對面坐下。
「嗯,確實。」他直直望著我的眼睛,不解地問,「不過為什麼是我描述,香水是你的,你應該更熟悉吧?」
患者本人是聞不到自己的味道的呢,親。
「想要那個香水的人是你,又不是我,你的事當然要你跟他溝通了。」
聞恕若有所思點點頭:「你說得對,不過我不太懂這些,可能描述不準確……」
「沒關系,你可以讓他一點一點給你試,直到調出……」
我話未說完,聞恕突然站起來走向我。
他的視線在我臉上飄忽,連耳朵尖也冒了紅。
聞恕垂著腦袋,聲音低啞克制:
「沈紀星,就是你現在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