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蓉蓉姐,我不知道哪裡做得不好讓你不開心了,我給你道歉,你原諒我好不好?
「我求求你了,我、我真的不知道自己哪裡錯了……」
夏梓筱的淚說掉就掉,穿著一身臟汙的白裙子看起來可憐極了。
這場鬧劇吸引了在場所有人的目光,大家都小聲議論著,指指點點,眼裡閃過八卦的光彩。
我倒小瞧了她。
沒想到夏梓筱還能鬧出這種動靜。
其實剛才我隻是嚇唬她而已,可現在她把我架起來了,我還真來了火氣。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兒?
「賀蓉,梓筱年紀小不懂事,你別跟她計較。」
周賀也脫下衣服披在她身上,對我道。
我冷了臉:
「是挺不懂事的,夏梓筱,這酒是你自己潑自己的,跟我沒關系。
「我倒想問問你把公司當成什麼地方,演宮鬥劇呢,你腦子進水了吧?!」
在場的都是混了多年的人精,她這點兒把戲誰看不出來。
她還真以為在這演偶像劇呢。
周圍的人臉上的笑意夾雜著嘲諷,很顯然都覺得她很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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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連周賀也臉色也有些不好看。
但他還是把她擋在身後,低聲道:
「賀蓉,這次就算了吧。」
縱然已經失望了這麼多年,在這一刻,我心裡還是有些不好受。
大概是以前疼狠了,哪怕現在已經愈合了,那個地方還總是隱痛著不肯安分。
他確實很喜歡夏梓筱,我想。
以前跟我說最討厭蠢人的周賀也,也會這樣護著一個蠢貨。
我突然開口道:
「周賀也,如果你開了她,那我就不再提離婚了。」
話一出口,我就忍不住罵自己也蠢得要命。
都過去這麼久了,哪怕已經不再愛他了,卻仍然是不甘心。
不甘心這樣被比下去。
周賀也那麼在乎公司,那麼在乎分割的財產。
那麼這些東西和我加在一起,在他心裡,能不能趕得上她呢?
宴會廳陷入安靜的沉默,所有人都在等著周賀也的回答。
我和周賀也似乎陷入了一種無聲的對抗,我們對視著,都在等對方先服軟。
許久後,他微微抬起下巴,聲音冷靜得一如既往:
「對不起,賀蓉。」
他說:
「她得留下。」
8
大家的目光都落到我身上。
我低下頭,嘴角牽起一個沒人看見的苦笑。
還在期待什麼呢?
本來早就該知道答案了。
「好。」
夏梓筱對我露出一個得意的笑容。
我餘光掃過她,什麼都沒說,轉身離開。
周賀也似乎想說什麼,但到底還是沒說。
我走出宴會廳,夏夜的風帶著清爽的涼意,吹散了我滿心的陰霾。
我剛想順著路走一走,路邊的一輛小車卻突然亮了起來,朝著我嘀嘀兩聲。
我一怔。
池柏從窗戶裡探出頭來,臉上全是笑意:
「怎麼出來得這麼早,我還以為要很晚呢。」
我驚了。
「你怎麼會在這兒?!
「和也的年會一查就查到了,我想著怕你喝多了沒人送你。」
池柏小聲道:
「你老公的姘頭應該也在這吧?」
我被他逗笑了。
「是啊,剛才大戰了一場,敵我實力懸殊,我不得不暫退一步。」
池柏卻沒跟我開玩笑。
他認真地打量了一下我的臉色,朝我招了招手。
「你想去看日出嗎?」
……
大概是我老了,真的搞不清現在年輕男孩子腦子裡在想什麼了。
坐在顛屁股的小車裡,上了山路的時候,我還有些恍惚。
我怎麼就答應他大晚上的來看什麼日出了?
放著我的星空頂勞斯萊斯不坐回家在我的八十萬的床墊上睡一覺,坐著這屁股顛成八瓣的二手車跟著池柏上了山。
山頂上一片黑暗,他小心翼翼地牽著我的手坐到一塊大石頭上。
我撩起擋住眼睛的頭發,一時間被眼前的景象震驚到失語。
一望無垠的暗色暈染了一片澄澈的深藍,滿頭的星光和腳下全城的燈火交相輝映。
身後是黑暗的宇宙,我一時竟分不清哪裡是天上的光。
夏夜的風帶著草木的味道輕拂而過,池柏從背後抱住我。
「很漂亮吧?
「以前我心情不好的時候,就會來這裡。」
我默了一會兒:「你怎麼知道我心情不好?」
他把下巴擱在我頸窩裡。
「你的眼睛在哭。」
我不說話了。
滿打滿算,我和池柏也就在一起了半年。
和周賀也呢?
我想了想,發現已經算不清了。
高中、大學、畢業……
十幾年了?早些年我還會算,現在已經懶得去算了。
認識半年的人能看出我在難過,周賀也會看不出來嗎?
他當然知道。
他隻是不在乎。
我現在終於明白了之前我一直想不通的一個問題。
我不明白我和周賀也在一起這麼多年,他怎麼就能這麼幹脆利索地拋下我,轉頭喜歡上另一個人。
原來和時間無關。
隻和愛不愛有關。
我側過頭,才發現池柏一直看著我。
這裡有無數的星辰,有萬家的燈光,可他眼裡卻隻倒映著我。
「蓉蓉。」
他從不肯叫我姐姐,總是直接叫我小名。
他說:「別難過,你比誰都好。
「不愛你是他的損失,不是你的。」
大約是風吹進了我的眼睛,我突然覺得眼前有些模糊。
我沒說話,湊過去吻住了他。
池柏一愣,很快反客為主,年輕男孩子連吻都是毫不自持的灼熱,隻一點星火就能燎原。
我隻覺得我的理智也跟著他的吻一起蒸發燃盡了。
連風都凝固了,被迫囚在這裡一同升溫。
池柏的汗水滴在我眼皮上時,我閉上了眼,用力抱緊了他。
就這一次,我告訴自己。
罵我卑鄙吧。
讓我隨著自己的心意來。
哪怕就這一刻,讓另一個男人徹底填充掉周賀也留下的空白。
9
日出沒看成。
我在車裡睡著了,醒來的時候身上還裹著池柏的衣服。
他倒是神採奕奕的,赤著上身,露出一身結實的肌肉,還不忘了給我展示他的胸肌:
「你看,會動。」
……
回家的時候,周賀也已經在家了。
他看起來像是一夜沒睡,十指交叉撐在額間。
「回來了?」
他抬起頭來:「今天的事兒我想過了,是我不——」
他眸色凝固在我脖子上。
我聽到他的聲音一寸寸冷了下去。
「賀蓉,」他聲音第一次失了一直的冷靜,「你昨晚去哪兒了?」
我懶得搭理他。
累得很,男大學生太難招架,現在我隻想去睡覺。
周賀也猝然起身,一把鉗住了我,力道大得我痛呼出聲。
「你幹嗎?!」
他死死盯著我的脖子,眼裡泛起赤紅:
「賀蓉,這他媽的是什麼?!
「你昨晚到底去哪兒了?!」
我用手機照了一下頸側。
嘖。
怎麼跟狗似的。
「這是什麼你難道不清楚?」我譏笑:
周賀也帶著吻痕回來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一開始我甚至覺得那不是吻痕。
那是烙在我心臟上的烙鐵,嗞啦啦的,疼得人怎麼就這麼受不了呢。
後來也就慢慢習慣了。
「怎麼在別人身上就不認識了?」
周賀也一怔,眼裡的怒火慢慢褪去。
最後,我甚至在他眼裡看出了一種叫難過的情緒。
真是稀奇。
他也會難過嗎?
周賀也就這麼抓著我,許久後,他的聲音帶了一絲顫:
「賀蓉,我會把夏梓筱開了。
「你也跟那個男的散了,我們就當沒有這回事,好不好?」
不知道是不是我看錯了。
他的眼裡竟然有一絲……哀求?
我突然覺得很沒勁。
他這話要是早點兒說,我說不定也會考慮考慮。
可是現在男大學生還等著我呢,我哪有工夫和他幹耗?
我打了個哈欠,擋開他的手。
「走開,好狗不擋道。」
10
第二天一早,家裡有飯菜香。
我還以為自己聞錯了,因為我不喜歡陌生人來家裡,所以家裡沒請保姆,隻找了人固定時間上門清潔。
我赤腳走到客廳。
周賀也圍著圍裙,手裡拿著鍋鏟,視線落到我脖子的時候被灼傷了般躲閃開,笑容有些勉強。
「來吃飯了,你最喜歡的可樂雞翅。」
桌上熱騰騰的三菜一湯。
看得出來很久沒下廚,已經有些生疏了,可樂雞翅有點焦了,油菜焯水時間太長,軟趴趴的。
周賀也把手在圍裙上搓了搓,似乎也發現自己做得不大好:
「很久沒做了,賣相不如以前了。」
我坐在桌前,一時有些恍然。
很久以前,我經常吃這些菜。
那時候周賀也還沒發達,我們住在租的小單間裡,廚房都是和人公用的。
我那時候總生病,身體不好。
去醫院一查,說是貧血。
周賀也那時候事業剛起步,忙得要命,卻還每天都要跑回來給我做飯。
我說我自己做行的,他卻總是放心不下。
他總跟我說:「沒事兒,我不累。」
可樂雞翅、油淋小油菜、白菜熗蝦,還有銀耳桂圓蓮子羹。
這是我最喜歡的幾個菜。
到後來周賀也已經練得爐火純青,一個半小時之內搞定所有菜色,還都漂亮得很。
我都忘了多久沒吃過了。
大概是我第一次在他身上嗅到香水的那天開始。
就再也沒有過了。
如今不過短短幾年,我再坐在桌前和他一起吃飯,竟然有了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我有些復雜道:
「你何必呢?」
事到如今,還有什麼意義?
周賀也給我填滿飯,坐在我面前,自顧自道:
「我想過了,之前是我有點過了,你也知道的,男人這點兒事,總是控制不住自己。
「夏梓筱的事兒我不該不給你面子,你說開了她是應該的,回去我就讓助理辭了她。
「以後我會管住自己,我們——」
他頓了一下,聲線有一瞬間的不穩。
「我們不離婚了,好不好?」
我抬眼看他。
周賀也總是自信的、篤定的,哪怕他出軌的時候也會盯著我的眼睛肯定地告訴我:
「對,我就是睡她了。」
而現在他竟然在躲避我的眼神。
我太了解他了。
他慌了。
我突然覺得嘴裡的飯菜沒了味道,嚼蠟似的。
哪怕換作半年前,他這樣跟我說,我都會高興得瘋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