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望向梅子,當年 B 大法學院,脾氣火爆,能力卓越的梅婧,雖然沒了律師資格,但依舊風華不減。
「诶……」
「又嘆什麼氣?」梅子瞥我。
「和你一比,我慫得跟條蟲似的。」我說。
「呦,」梅子笑了:「你還知道你慫?行,還有點自知之明。說吧,是不是和弈銘鬧矛盾了?」
我點頭。
「我以為上次讓你去校史室,你能清醒一點,現在看來,還是給的藥不夠猛,下的鹽不夠重。」
梅子冷眼看我:「你還是和弈銘離婚吧。」
我一驚:「為什麼?」
「因為你們這場婚姻徹頭徹尾就是敗筆,」梅子冷靜道:「弈銘搞出了個未婚妻,讓你不敢痴心妄想。你畏畏縮縮,讓弈銘失望失落。你說你們還在一起做什麼?相互折磨,虐戀情深?我可最看不得這一套了。」
「要麼離婚,一拍兩散,要麼你們兩個至少有一個從啞巴變成正常人,長嘴是幹嘛的?你對他有意見不會說嗎,他對你不滿不能提嗎?」
「你再這麼死不死活不活的,也別來我這兒吃飯了,我看得都倒胃口!」
梅子和桑桑說了一樣的話。
梅子足夠成熟,桑桑足夠稚嫩,可這兩個人卻出奇地意見統一。
我不由得開始反思,我和弈銘——是不是應該換個方式,好好談一談?
我曾經主動過,有十分的勇氣,就用了十分,如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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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
隻剩一分了。
但這唯有的一分,我願意給弈銘。
總要有個人先邁出一步的。
我來!
15
然而計劃沒有變化快。
確切的說,是 MS·Lorrin 的行程有了變化。
不知道領導使了什麼神通。
MS·Lorrin 不但會提前到,還將原本一次的講座,延展為三次。
法學院所有人都為此忙翻了天。
得到通知時,弈銘的電話也打了過來。
電話裡,他聲音依舊平淡,卻也透著些許的堅定。
「你幾點下課,我來接你,我有事想和你談。」
「今天嗎?」我望著已經摞了十多公分高的通知件,頭疼道:「今天不行,我有工作得加班,桑桑拜託你接了。」
「加班到幾點?」弈銘問。
「還不清楚,總之……」我揉了揉疲憊的額心:「這兩天我都會很忙。」
弈銘沉默,沒說話。
我翻著文件頁,想找出之前的某一份,重新確認。
「……葉阮阮。」
「唔。」我心不在焉地應。
「你是在躲我嗎?」弈銘問。
翻文件的動作一頓,我嘆氣道:「沒有,這個真沒有。」
想起梅婧,想起桑桑,想起校史館。
我吸了口氣,補充:「我不但沒有躲你,我甚至想迫不及待見你,有些事,我也想和你說,不過我現在是真的忙,等我兩天,忙過這件事,我們開誠布公,好好談一談。」
聽筒那邊又沒動靜了。
我看ẗûₜ了一眼屏幕,通話沒斷啊。
「弈銘?」我疑聲。
略重的呼吸聲傳來,弈銘冷靜道:「剛剛那句話,再重復一遍。」
「為什麼?」我不解:「你沒聽清?」
「我聽清了,我開了錄音,你再說一遍,如果做不到開誠布公,我就去告你。」
我被氣笑了,想都不想就回了句:「你是有什麼職業大病嗎?弈大律師!」
說完,卡殼。
Emm……這麼說會不會有點……不太友善啊……
我擔心弈銘不高興,想著怎麼找補。
弈銘的聲線卻放輕松了許多:「我想你很久了。」
我心裡一跳:「……啊?」
「葉阮阮,」弈銘意味深長:「別再讓我想的人消失。」
他想的人是我。
但不是之前的我,甚至不完全是現在的我,是很早很早以前,無畏無懼的我。
我懂了他的意思。
-
在學校連軸轉了三天兩夜,睡覺全靠教師宿舍。
講座開始的第一天,風雨交加。
我看向被衝刷得到處都是的海報,感慨道:「早知道就不貼這麼多了,累死累活,還不如老天爺一個噴嚏呢。」
「你也知道自己累死累活,那還不去驗收一下成果?」梅婧把一碗刷鍋水放在我面前。
「……能不能別——」
「給你放了雞蛋,」梅婧用勺子撈了撈:「你看,這麼多。知道你辛苦了,特意加餐。」
我捧起加了雞蛋的刷鍋水,咕嘟了好幾口,勉強有了絲力氣。
擺擺手,我說:「不去看了,我想早點回家。」
「迫不及待?」梅婧問。
「迫不及待!」我重重點頭。
梅婧笑道:「看來你是想好要和弈銘攤牌了。」
我是想好了。
可領導非得橫插一腳。
就是說——講道理地說,這世界上的領導都這麼討厭?!
「……不是說了隻要講座順利就給我放假的嗎?」我抗議。
「我是答應了你,可又沒說是開始順利還是結束順利——你忙都忙了那麼久,不差最後這三天。況且也不用你再跑動跑西,就在會場維持一下秩序,還能順便聽聽,有利無害。」
「但——」
「這場講座非常重要,對你也很重要。」
「可——」
「評職稱,升教職,可全在這一點點的積累上了。」
我生無可戀地看著外面的傾盆大雨。
有什麼辦法呢。
法學院諸多講師裡,我資歷最淺,年紀最輕,不聽話沒活路啊。
不過這次我吸取教訓了。
先給弈銘打了個電話。
「阮阮,」弈銘接起電話時,直接問:「結束嗎?我去接你。」
「弈銘——」
我拉長了聲音,忍不住劈頭蓋臉,把領導一頓狠罵。
怎麼說呢……
不敢當面頂撞,我私下和老公訴苦沒問題吧?
我越是罵的厲害,弈銘的聲音就越是清朗。
最後,我蔫了吧唧道:「講座下午五點結束,我不想住宿舍了,我想回家,我想桑桑了,我也……想你了。」
「好,」弈銘道:「五點我去接你。」
他頓了頓,補充道:「接你回家。」
一個字,熬。
熬到五點,人生贏家!
頂著大雨,我扛著傘跑到講座樓。
樓門口橫幅掉了大半,花籃歪歪斜斜,人卻不少。
再大的雨也擋不住學生們的熱情。
會場坐得滿滿當當,連通道走廊也擠滿了人。
我和另外兩個老師在臺上,調試話筒,擺放銘牌,做最後確認。
「可以了嗎?」我看向控制臺。
擺弄著筆記本電腦的老師比了個 OK。
我拎著兩瓶礦泉水,聽見有人喊:「教授到了。」
匆忙放下水瓶,我下臺時,朝門口看了一眼。
一眼。
就這一眼,我整個人都驚住了。
腳下步履一錯,險些跌下臺去。
「葉老師。」
幸虧身邊有人扶了我一把,小聲問:「沒事吧?」
「沒……」
我驚魂未定,咽了咽口水,一雙眼死死看向走進來的人。
MS·Lorrin……
就在不久前,我還見過她——衣著不整,懷抱裸男的樣子。
我看著她,她也看見我。
豔麗的紅唇微微上揚,無聲地做了個「嗨」的口型。
金樺。
16
我手腳有些發顫,幾乎是飄著坐到了位置上。
金樺這樣的容貌,這樣的風情,她一出場就注定是焦點——何況,她本來就是這場講座的主角。
然而,金樺的講座又很是不一樣。
她坐在沙發上,雙腿一疊,笑吟吟地對著話筒說:「很榮幸受貴校邀請,來到這裡講座——貴校之前一直在邀請,我不肯答應的原因是我覺得,於法律專業而言,實在沒什麼可講的,因為我更自豪的是顏值和身材。」
「這次之所以會答應,完全是出於人情考量。」
「我的合伙人,他的妻子是貴校教師。」
「乘法口訣說,一一得一,一二得二,按照這個邏輯,我和貴校也算姻親。」
「哦,這個姻親,是雙引號性質,不受法律保護。」
金樺在臺上含笑著說了許許多多的話,我整個人都在恍恍惚惚中。
「……這位教授還真是風趣。」
「不但風趣,而且……不像個教授。」
「她本來也不教學,MS·Lorrin 是國際大律所的聯合創始人……」
「她說的合伙人的妻子是誰啊?」
「這我哪知道……」
竊竊私語傳進耳朵裡,我更是心慌意亂。
金樺講了什麼,我完全沒心思聽,像被禁錮在釘板上一樣,坐立難安。
好不容易,等到講座結束。
在金樺漫不經心地揮手告別時,我立即站起身,想都不想就跟了出去。
整個講座的流程都是我安排的,金樺離開時的路線、接送的車輛也由我負責。
在大部分學生擁擠著想跟隨金樺時,我直接去了側門。
外面的雨還在下。
金樺靠在側門樓檐下,單手夾著根煙。
見我微微有些氣喘,她勾起紅唇:「之前在視頻裡看得不是很清楚,原來弈銘喜歡的是清秀可人款。」
這句話原本平平常常,可在我聽來,卻滿是意味深長。
……我的出現,破壞了她和弈銘的婚姻。
就算弈銘解釋得再多,也改變不了這個事實。
在金樺面前,我始終心慌。
「對不起。」我低聲說。
「道什麼歉,」金樺毫不在意地嗤笑:「錯在弈銘,不在你。」
「弈銘有錯,不代表我就完全沒有責任。」我態度誠懇,再次道歉:「對不起。」
「這麼愧疚啊,」金樺吸了口煙,薄薄的煙氣從她唇縫逸出,她忽然看向我,眼眸泛冷:「既然這麼愧疚,就該知錯能改。和弈銘離婚,把他還給我,怎麼樣?」
我啞然地說不出話來。
「不願意?」金樺笑了:「不願意是對的,那可是弈銘啊……和他結了婚,傻子才願意離婚。」
「我不是不願意。」我咬了咬下嘴唇,手指攥緊,指甲摳的掌心生疼:「……如果弈銘要求,如果,如果——他需要我和他離婚……」
「那你就離?」金樺覺得好笑:「都不爭取一下?說結婚就結婚,說離婚就離婚。我和弈銘沒那種感情,所以不在乎,你總不會和我一樣,也不在乎吧?」
我沒辦法回答金樺。
我沒辦法在弈銘的前未婚妻面前,承認自己的感情。
我已經破壞了他們的婚姻,沒臉耀武揚威。
「默認了?」金樺誇張的笑:「不會吧?你對弈銘真的沒感情?不會吧不會吧不會吧——搞了半天,是弈銘一廂情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