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過桑桑的房間時,桑桑朝門口大喊:「爸爸!媽——」
看見弈銘肩膀上掛著的我,桑桑瞪大了眼:「媽媽?你怎麼了?」
「沒事,」弈銘代替我回答:「已經很晚了,你該睡覺了,自己可以睡嗎?」
「可以,」桑桑指了指床旁狗窩裡的小狗:「有星星陪我,不用媽媽陪。」
弈銘朝她招了招手。
桑桑跑出來。
「晚安桑桑。」弈銘彎腰,在她額心親了一下。
「晚安爸爸!」桑桑摟著弈銘的腰,墊腳親了一下弈銘的臉頰,扭頭看向背上的我,眨眨眼:「晚安媽媽。」
「桑桑——」我欲哭無淚,「其實你也可以選擇和媽……」
桑桑扭頭跑回了臥室,直撲大床,打了個滾。
我:「……」
弈銘的小棉袄,我的半截袖?
弈銘把我扛到了主臥,隨手關上門。
我整個人被丟在床上時,下意識往後蹭了蹭,如臨大敵地看向弈銘。
弈銘問:「你先我先?」
「什麼?」我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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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澡,」弈銘面無表情:「你先我先?還是一起?」
「我先!」想都不想,隻盼逃離。
弈銘指了一下浴室。
我火速下床,火速逃竄。
08
……我在矯情。
我知道。
可我有什麼辦法?
和弈銘談戀愛那幾年,牽手擁抱接吻,什麼都做過,唯獨最後一步,遲遲沒能越過。
後來畢業了,也是在極偶然的情況下,才有了一次……
也就是僅有的那一次,讓桑桑出生了。
如果還是當年的境況,我當然很願意……隻是現在,多年不見,驟然重逢,急促領證,莫名結婚。
這不是在被推著走,這是在用鞭子抽著跑。
太快了。
我心理上還沒有做好準備。
說到底,此刻的我們——是熟悉的陌生人,是陌生的舊故人。
浴室的門被敲響了。
我下意識抱胸遮掩。
「什麼事?」
「睡衣,」弈銘隔著門,對我說:「給你放在門口了。」
「知道了!」我回答。
關掉水閥,我躡手躡腳走到門口,擰開門,伸出手臂摸來摸去。
睡衣在哪呢……
睡衣……
「啊!」
我忽然叫起來,手臂被抓住了,緊接著就是一團布料塞進我手裡。
我閃電般縮回手,抓著睡衣,敲了敲活蹦亂跳的心髒。
我洗完了澡,換弈銘去洗。
我掀開被子躺在床上,希望自己能在他出來前睡著,這樣最起碼能躲過今晚……
雖然說,我睡著了他也能把我叫醒,但我可以死命裝睡啊。
隻要我堅決不睜眼,弈銘他就——也能摸黑把事兒辦了……
诶。
愁人。
我以為自己這麼憂愁,肯定要輾轉反側,可結果卻是,左翻兩圈,右翻三圈。
就睡著了。
不能說秒秒鍾立睡,隻能說分分鍾入眠。
半夢半醒間,我隱約感覺到了熱源,很溫暖,可氣息卻是清淡的雪松。
越溫暖,越清冷。
越清冷,越溫暖。
就像弈銘這個人……
無意識地貼靠過去,等整個人被環抱時,才真正踏實進入夢中。
09
第二天早上,我醒來身邊空蕩蕩。
我揉了揉眼睛,覺得身體輕飄飄的,整個人睡懶了。
打著哈欠,摸過手機看了一眼。
八點!
確認時間的瞬間,賴著不肯散去的瞌睡蟲全沒了。
我九點有課!
完了完了。
我慌慌張張起床洗漱,拆了行李箱,隨便拽了件衣服穿好。
客廳裡,桑桑正在給星星解脖子上的牽引繩。
見我跑下樓,笑眯眯地打招呼:「媽媽早上好。」
「早上好!」
我三步並作兩步跑向她:「快快,我們得出門了,先送你去幼兒園——時間來不及了,今天請假,明天再去幼兒園。」
「急什麼?」奕銘的聲音傳來。
他端著盤子從廚房裡走出來,放在餐桌上:「先吃飯,吃完飯送你們出門。」
從這裡去學校,地鐵得中轉兩次。
開車的話,確實快很多。
但我還是擔心遲到。
工資與上課率掛鉤,上課遲到,獎金全沒。
我三兩口吃完早餐,弈銘不緊不慢,優雅得像個大爺,順便還對桑桑諄諄教導。
「吃飯要細嚼慢咽,別學你媽媽,三口一頭豬。」
我:三口一個你!
-
送桑桑到幼兒園時,相熟的老師看見弈銘,有些訝然。
弈銘落落大方,伸出手道:「你好,我是桑桑的父親。」
「你,你好……」老師看了我一眼,眼中八卦疊加八卦。
我扯了扯嘴角,隨她怎麼想吧。
送完桑桑就該送我。
弈銘把車停在了 D 大正門,我指了指旁邊的路:「去西門行麼?」
西門離法學院更近。
「我是合法的,」弈銘瞥我一眼:「隻停正大門。」
我翻了個白眼,他以為自己是古代的正室大房呢,還隻停正大門。
拗不過弈銘,我隻能拉車門。
……沒拉開。
弈銘按著中控,朝我揚眉道:「就這麼走了?」
我拿出手機,皮笑肉不笑:「師傅,多少錢?」
「不用錢,」弈銘按著我的脖子,迎面而來:「肉償。」
別搞 HS!
我想喊出來,可唇瓣卻被實實在在咬了一口。
……重新定義肉償,不愧弈大律師。
但我實在沒時間和他計較,中控一開,我拽著背包,下車就跑。
D 大是一所綜合性大學,學院足夠多,面積也足夠大。
從正門到法學院,一趟跑下來,相當於朋友圈運動打卡八千步。
我邊跑邊看時間,心裡大喊完蛋肯定趕不上了。
就在我氣喘籲籲,打算找棵樹扶著,默默為自己逝去的獎金流淚時,身邊傳來清脆的鈴響。
「葉老師!」
和鈴響一並的,是林琛的聲音。
「你怎麼回學校了?」我驚訝。
「打算掛職讀研,回來辦個手續,」林琛看向我腦門上的汗:「急著上課?」
「現在不急了,」我拉了拉肩上的帆布包,苦笑:「肯定趕不上。」
林琛看了眼腕表,果斷道:「上車。」
他騎的是單車,我估算了一下這裡到法學院的距離,二話不說,立刻坐上後位。
「辛苦了。」尊師重道,好孩子!
「沒事,」林琛把車騎了出去:「也是順路。」
最是人間四月天。
兩旁茂盛的法國梧桐遮天蔽日,陽光從樹葉間流瀉而出,朝氣蓬勃。
林琛騎車又快又穩,繞過兩個學院後,遠遠能看見法學院的標志性建築。
我捏著手機,估摸是能趕上的。
微微松了口氣……獎金保住了。
「葉老師。」林琛忽然叫我。
「啊?」我抬頭,看向他的後腦勺。
「昨天的事,」林琛的聲音忽大忽小,不知道是因為自己遲疑,還是因為被風吹散,傳到我耳中斷斷續續,「……後來,桑桑……還有,弈銘……你們……怎麼處理的?」
「這件事啊……」我也不知道應該怎麼和他說,一時間語頓。
短暫的沉默後,林琛把車停了下來,低聲說:「到了。」
我跳下後座,朝他擺了擺手:「辛苦你了,我先進去了。」
手還沒來得及放下,手腕就被猛地擒住。
我一愣。
林琛死死盯著我的手指,指節末端,那枚銀白鑽戒。
片刻後,他忽然平靜地問:「這就是老師的選擇?」
我默默抽回手指,要怎麼和他說,其實我根本沒有選擇的餘地。
林琛垂下手,攥緊拳頭:「……因為桑桑?」
我搖搖頭:「不全是。」
林琛喘口氣,看向我:「是因為……弈銘?」
我沉默地點了一下頭。
林琛閉了閉眼,半晌後,掀起嘴角:「我明白了。」
我覺得,林琛並沒有完全明白我這麼選擇的原因,但我也不想和他解釋更多。
說到底,他是我的學生,也隻是我的學生。
10
目送林琛離開後,我跑上臺階,直奔教學樓。
幾乎是和上課鈴同步,推開了教室門。
上午兩節大課,一直上到十二點。
下課後,我圓潤地滾去了食堂。
窗口打飯,角落狂炫。
一口紅燒肉咬下去,對面坐過來一個人,附帶一碗海帶蛋花湯。
「能別再給喝這東西了嗎?」我無語抬眸。
梅子挑眉道:「一上午的課吧?多少喝點,我是在心疼你。」
「用沒有雞蛋,沒有海帶,隻有蔥花的刷鍋水心疼我?」我嘖道:「這深情厚愛,我可承受不起。」
說完,繼續低頭,啃肉吃飯。
「我承包食堂又不是為了做慈善,得控制成本不是,再者說……诶?」
梅子絮叨一半,忽然抓住我的手,死死看向手指間。
就知道,逃不過。
我幹脆自首:「我領證了,就在昨天。」
梅子扔下我的手,不冷不熱道:「結婚隨時隨地,離婚三十天冷靜期,你這波真是響應號召,積極上岸。」
我無奈地看向梅子:「我不上岸還能跳海嗎?弈銘是什麼人,你也很清楚,他提出結婚要求,我就算能拖過昨天,也拖不過今天,就算能拖的過今天,也拖不過明天。」
「是弈銘提出的結婚?」梅子略顯意外。
「不然你以為是我?」我自嘲地笑:「我臉皮再厚,也不可能在當年提出分手,把人逼出國後,還異想天開能破鏡重圓。」
我這話一出,梅子陷入了沉默。
筷子撥弄著紅燒肉,胃裡卻沒有了食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