弈銘把目光落在了鴿子蛋大小的那枚戒指上。
「不用了!」我立刻擺手,謝絕推銷:「我喜歡經濟實惠的!」
「媽媽!」
桑桑拽著我的衣角,仰起頭說:「我也想看。」
我抱起桑桑,給她看櫃臺上一堆天價石頭。
桑桑好奇地打量過去,指著其中一個:「這個是星星!」
六爪型鑽戒很普通,但那枚不一樣,那不是一整顆鑽石,是許多細小鑽石拼起來的。
也是這些鑽戒中最便宜的。
「桑桑喜歡這個?」弈銘轉眸看向桑桑。
「喜歡星星,」桑桑笑得眼眸彎彎,脆生生地回答:「媽媽是星星。星星很亮,每一顆都不一樣,媽媽也和別人不一樣。」
「確實。」
弈銘看向我,眸光深深,低聲慢語:「你是獨一無二。」
「……」我下意識瞥開眼,耳尖有點熱。
弈銘輕輕勾唇,道:「就要這個。」
量了尺碼,付了款,導購小姐準備把戒指放進盒子裡。
「不用了。」
Advertisement
弈銘直接拿過來,對我道:「手給我。」
就在這裡戴?
我看了看周圍,倒也不用這麼急吧?
見我遲遲沒有動作,弈銘忽然問:「要我下跪嗎?」
他問的雲淡風輕,但我看他的表情,仿佛在說,隻要我點頭,他立刻就能跪下。
商場裡,專櫃前,要他下跪——這事想想都嚇人。
不再猶豫,我連忙把手給他。
手已經遞到了他掌中,被輕輕地握了一下。
「?」我不解地看向他。
握著我的手,弈銘反倒不那麼急了。
交握的手傳導彼此體溫,也是經年累月不曾碰觸的柔軟。
他指骨修長,指尖挺峻,我是纖細的指節,圓圓的指肚。
這樣握著,仿佛天生契合。
有那麼一瞬間……我好像,也不急了。
隻是握著,就覺得很安心,很舒心。
弈銘最終還是攤開了手,那枚不算貴,但已經屬於我的戒指,被他慢慢推入指尖。
冰涼的金屬裹挾溫度,一寸一寸,套住手指,與肌膚嚴絲合縫,分毫不差。
心髒不能被控制。
砰砰直跳。
耳朵尖那點熱度,隨著他的動作,蔓延到臉頰,整張臉滾燙起來。
「……好了嗎?」我輕聲問。
弈銘將戒指推到底,抬眸看我,眸光深邃:「葉阮阮,我終於把你套牢了。」
套牢?
用戒指?還是用結婚證?
但其實,這些都無法套牢一個人,隻有彼此相愛,才能不離不棄。
可我知道——就像弈銘說的,我被他套牢了。
除非他反悔,否則,這小小一枚戒指,我大概永遠不會取下來。
戴完戒指,弈銘拉著我去男款區,看都不看,隨手指了一個。
「這個不行!」我極力阻止:「你戴這個不好看,那個,還有那個,拿出來試試。」
弈銘挑眉看我:「不是假結婚麼?那麼在意做什麼。」
我一鼓腮幫子:「請對方律師不要質疑法律效力!」
結婚證的國徽和鋼印地位崇高,受法律保護。
弈銘見我這麼說,幹脆勾唇:「好啊,你挑。」
「我挑是可以,但是,」我抱起桑桑,笑眯眯看向小丫頭:「這個權利,還是交給桑桑吧,桑桑,給爸爸也選一個。」
桑桑胖嘟嘟的小手指向其中一個。
很普通的戒指,唯一出彩的設計是內嵌式平鑽,鑲嵌工藝與我手上的頗為相似。
不像我猶猶豫豫的,弈銘大方地伸出手,眼神示意。
我捏著小小一個銀圈,指尖有些顫抖,觸及到他手指時,唇瓣抿了又抿。
「……我能嗎?」
聽見我的問題,弈銘蹙眉:「什麼?」
「我能嗎?」我抬眸,看向他,又問了一遍:「像你說的那樣,我能套牢你嗎?」
稀薄微小的,許多年未出現過的佔有欲,偏偏在這種時候冒出了頭。
弈銘的眼中閃過了一絲驚訝,緊接著,又浮上了一點笑意。
他不是一個溫和的人,哪怕戴了眼鏡,目光依舊涼薄。
但此刻的笑意,卻讓我恍惚間看到了多年前的他。
溫柔,且強大。
重逢弈銘,我始終膽怯,但這一刻,我鼓起了全部勇氣。
要他一個答案。
弈銘沒回答能還是不能,他反問:「你想套牢我嗎?」
我想!
我當然想!
這回答,幾乎是要脫口而出,卻被桑桑一聲的「诶」給壓了回去。
桑桑看見了店裡布置用的氣球,雙眼發光。
桑桑……
這孩子的存在,時時刻刻提醒著我,當年發生的那些不為人知的事。
套牢他?
……我不敢,不但不敢,也不配。
原本目光灼灼的神態瑟縮地收回。
弈銘發現了,他瞬間散去眼底的溫笑,抓著我的手,不由分說把戒指套在他自己的手指上,一推到底。
反手握住我,他淡淡道:「你或許不想,但你別無選擇。」
離開珠寶店時,桑桑手裡拿著店員送的氣球,桃子似的小臉全是笑,心滿意足。
「時間不早了,」弈銘說:「先吃晚飯,吃完搬家。」
「搬……」我先是怔愣,而後了然:「哦。」
結婚了,肯定要住在一起。
這沒什麼可質疑的。
問題是——「住你家吧!」
我主動要求。
事出反常必有妖。
弈銘懷疑地看我:「你家……」
「我家太小了!」
不等他說,我舉起手,做發誓狀:「真的,沒騙你,我一直住在 D 大家屬樓,那片樓的年齡比咱們倆加起來還大。我之前就想搬家,一直也沒機會,正好,既然我們結婚了,我住你家問題不大吧?」
這話說完,我又多此一舉地矯揉造作道:「當然你要是不在乎老破小,住我那也行……」
「好,就住你那。」弈銘一錘定音。
我原地石化——噼裡啪啦碎成渣。
這人,這人……怎麼不按常理出牌!
弈銘彎腰,對桑桑張開手:「爸爸抱你,咱們回家。」
桑桑已經不是初見弈銘時的不管不顧了,她小心翼翼地看我:「媽媽?」
「抱吧,」我靈魂飛升,行屍走肉:「讓我緩緩,我得緩緩……」
弈銘抱起桑桑,又緊緊握著我,大步走向商場門外。
06
我沒騙弈銘。
我住的 D 大家屬樓確實年長日久。
但阻止他去的原因卻不是這個。
弈銘開車,我本想掙扎一下,謊報樓號,可弈銘太聰——狡猾,他不問我,他問桑桑。
桑桑不知爹心險惡,在確定這是自己親爸爸,真爸爸,不是壞人也不是外人後,果斷成了貼心小棉袄,有問必答。
我想阻止。
弈銘輕描淡寫道:「你想在桑桑面前說謊嗎?」
我:「……」你贏了!
再不情願,也到了門前,我硬著頭皮對他假笑:「屋子裡有點亂,你等一會兒,我收拾收拾。」
「好。」弈銘難得人美心善了一把。
我立刻開門。
大門一開,弈銘那雙長腿率先邁了進去。
我拽著桑桑,連忙追過去:「你不是說在外面等嗎!」
「我說你就信?作偽證不行嗎?」弈銘走進客廳,環顧了一圈後,恬不知恥道:「這麼不希望我進來,我以為你家裡有別人。」
作偽證你還有臉說!
律師的尊嚴都不要了!
我敢怒不敢言,隻能咬牙:「真有別人就好了。」
弈銘不理我的氣話,明確領地意識後,對我說:「去收拾行李。」
「做什麼?」我問。
「搬到我那,」弈銘的手指在客廳晃了一圈:「你這裡……確實太小了。」
「還是算了吧,」我不買賬:「在這裡住了好多年,桑桑也習慣了,她不會願意搬家的。」
「你確定?」弈銘揚眉。
「小孩子有對家歸屬感,」我直起腰杆,一本正經:「你沒生過孩子你不懂!」
弈銘的表情有些一言難盡,仿佛槽多無口。
片刻後,他喊了桑桑。
桑桑從房間裡啪嗒啪嗒跑出來:「诶!诶!」
軟乎乎,甜酥酥。
弈銘半蹲下腿,摟著桑桑的背,溫柔詢問:「和爸爸回另外的家可以嗎?那個家裡,有很大很大的客廳,有很大很大的電視,有很大很大的遊泳池,還有一隻很漂亮的小狗。」
前面那些,桑桑不為所動,可說到小狗。
桑桑又大又圓的眼睛,跟小燈泡似的,明晃晃,亮晶晶:「有小狗?!」
「有,」弈銘斬釘截鐵:「所以,桑桑要不要去那個家裡住?」
小孩子對小動物永遠沒有抵抗力。
桑桑還算意志堅定,她看向我,遲疑地問:「媽媽一起去嗎?」
「媽媽當然要一起去,」弈銘勾唇:「爸爸媽媽和桑桑,永遠都不會分開。」
「媽媽去,我也去!」桑桑毫不遲疑,公然站隊。
我皮笑肉不笑,牙縫裡迸出話來:「我記得,你好像不喜歡養寵物!」
弈銘有輕微潔癖,對會掉毛的動物,向來退避三舍。
「桑桑可以自己整理行李嗎?」弈銘不理我,繼續發揮父愛。
「可以!」桑桑重重點頭,再三確認,真的有小狗後,歡天喜地回了房間去折騰衣櫃。
弈銘站起身,對我勾了勾唇:「我家沒有寵物。」
我蹭地火大:「是誰說不能對桑桑說謊的!你這不是作偽證,是公然違背規則!」
「第一,我沒有說謊。第二,我不是作偽證。第三,規則尚不明確,我隻是鑽個空子,」弈銘輕輕挑眉:「從這裡出發,到我住的地方,沿途應該有寵物店吧?」
我恍然大悟:「你想現買!」
弈銘聳聳肩。
「你——」我指著他,上氣不接下氣:「你現在怎麼——怎麼……」
「怎麼?」弈銘闲適反問。
「狡猾!」我咬牙切齒:「可惡!」
弈銘點了點頭:「多謝誇獎。」
沒有人在誇你!
我捂著臉,感覺到心累。
當年辯論賽就沒贏過他,幾年過去,我成了大學老師,按部就班地講課,他成了知名律師,唇槍舌劍地拼殺。
在口才上,更不可能贏他了。
我認命地進臥室收拾行李。
收拾到一半時,聽見客廳有動靜,我忽然想起什麼,臉色大變。
丟下疊了一半的衣服,衝了出去。
「弈銘!」
我大喊出聲。
站在客廳的老舊書架前,正拿起證書的弈銘也是一愣:「怎麼了?」
我臉色有些發白,跑過去,整個人擋在書架前,嘴唇發顫道:「你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