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能看著它爛在自己手裡。
葵葵將花束遞給男人,低聲道:“謝謝,麻煩您了。”
從下飛機開始,她幻想過無數種再次遇見時的場景,她甚至篤定自己可以在人山人海中一眼望到他,無論先前多麼不愉快,見到他的一瞬間,也要衝他微笑起來——
隻是沒想到,就這樣輕而易舉的破碎了。
回酒店的路上,陳清霧和助理有一搭沒一搭聊著天,葵葵則沉浸在煩悶的情緒裡,腦子裡擠不下哪怕一丁點事。
助理原本要將他們送去許鳴珂安排的酒店,但陳清霧執意拒絕,便隻好開車帶她們去了她們自己預訂的酒店。
抵達酒店葵葵也許久沒回過神來,陳清霧在房間裡收拾東西,她便趴在窗戶上,看著樓下人來人往。
正是日落時分,夕陽將天邊染成了橘紅色。
這時候,她應該和許頌寧一起走在寬敞明亮的街道上,一起過紅綠燈,一起溫柔的笑……就像她來找他的那一次。
葵葵喃喃開口喚了一聲:“清霧。”
身後的陳清霧正忙著把她們倆的洗漱用品拿出來,順口道:“怎麼啦?”
“明天你畫展看完,我們就回成都麼?”
陳清霧噗嗤一笑,“大老遠來一趟,這麼快就回去,你也不嫌麻煩。”
葵葵渾身疲倦,一雙大眼睛有氣無力的眨,“那還能做什麼啊……”
“你啊。”陳清霧放下走過來,拿手指戳戳她腦袋,“隻是沒見著他就丟了魂了?你還是我認識的鬱葵葵麼?”
葵葵長嘆一口氣,張開雙臂向後仰躺到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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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了,就當來吃烤鴨和爆肚兒了。”
陳清霧又哈哈笑起來,拎起枕頭假裝要砸她,“這才是葵葵嘛!”
葵葵翻身避開,伸手接住枕頭。
索性這次有陳清霧陪同,葵葵感覺即使心情不佳,但整個人也是安心的,總覺得即使天塌了,也有她在。
晚上睡覺前,葵葵猶豫很久,還是給許頌寧發送了一條消息:
我來北京玩了。
不出意料,一直到凌晨也沒有等到許頌寧的回復。
感覺像是他已經不再使用這一時興起注冊的微信了。
第二天,陳清霧下午出去看畫展,葵葵就窩在酒店裡躺屍。
這次和小時候一樣,住在什剎海附近的酒店,但她也懶得下樓逛了,中午就在附近買了份烤鴨當午餐,吃著也覺得不如從前了。
心情煩悶,看了部電視劇,正好看到男主變心甩了女主。
葵葵又忍不住破口大罵。
一直無聊到晚上,葵葵洗完澡出來,看見陳清霧給她打來電話。
具體什麼也不多說,開口就是叫她去三裡屯喝酒。
葵葵一聽,心都要吐出來了,拿著手機大吼:“不準喝!一滴都不準!陳清霧!你一個未成年,你要敢喝酒我就立刻舉報那家酒吧!再給你爸媽和學校打電話!”
陳清霧沒說什麼,掛斷電話給她發來了地址。
葵葵掛了電話,匆匆抄起外套出門。
北京六月,正是烈日炎炎。但今年盛夏來得格外晚,夜晚太陽落下去,偶爾吹起風來,還有絲絲涼意。
葵葵心急如焚,隨手攔了一輛出租。
原本從地安門經過,一條直道經過工體再轉彎就能到三裡屯,偏偏夜裡堵車嚴重,司機不知怎的一通亂繞,居然繞到了王府井後面。
葵葵震驚,“有您這麼繞路的嗎!”
但是也沒辦法,總不能下來重新打車,她跟著司機一路瞎繞,路過了北京飯店,葵葵回頭望了一眼窗外。
霞公府街。
她無心猜測這是哪裡,滿腦子都是陳清霧,隻想立刻趕去她身邊。
可正要回過頭來,一輛黑色轎車從他們旁側擦肩而過。
不算擁堵的寂靜街道,黑色路面,慘白路燈。
轎車的車窗正緩緩升上去。
坐在後座的人神色淡淡,微垂眼眸。
白色的光落在那張輪廓分明的臉上,眉眼深邃,鼻梁挺翹,膚色蒼白。
如同神袛般,舉世無雙的美麗。
葵葵心中巨震,呼吸瞬間停止。
“停車……”葵葵忍不住聲音發顫,忽然開始抬手猛拍車門,“停車!停車!停車啊!”
司機說了什麼她也聽不見,隻在靠邊停下的瞬間立刻打開車門追了出去。
空蕩蕩的街道,吹起了刺骨冷風。
路燈光芒下,似有細雨飄搖。
葵葵渾身發抖,腦海裡無端闖進一幕幕過去的畫面,有北京西站驚鴻一瞥,有天壇回音壁前大聲表白,還有那恢宏磅礴的管風琴,最後是在溫馨的老式小區裡,白瓷碟上,他笑著剝好的蝦仁……
黑色轎車早已無處尋覓,連一角也無法觸碰。
葵葵拿起電話,直接撥了過去。
這一次,電話被接聽的很快,但沒有聲音。
她也管不了那麼多了,開口就是濃濃的哭腔,她孤身站在街道旁,流著眼淚喊道:“許頌寧!”
第38章
“許頌寧, 我來北京了。”
“許頌寧,我來北京找你!”
“我想見你!”
“我很想很想你!”
“許頌寧!”
她的情緒來得遲緩,他幾個月的冷漠, 居然時至今日才把她逼得爆發。
“許頌寧, 我知道是你在聽!”
“你為什麼不理我?”
“你說話!”
“許頌寧, 你說話啊!”
葵葵恨極了他的沉默,恨不得立刻衝到他面前,抓著他的衣領大聲質問他。
他是個無比溫柔的人, 他處理事情的態度也是這樣, 一把把溫柔刀, 既沉重又遲鈍, 捅得人痛不欲生。
“許頌寧,我要你說, 你從來沒有……”葵葵哽咽著, 咽下最後的淚水, “你從來沒有喜歡過我。”
終於, 電話另一端傳來了聲音。
是那如水溫柔, 淡如飄渺的聲音。
是那全世界最好聽的聲音。
在一聲淺淺的嘆息後,他低低道:
“抱歉,葵葵。”
過往的畫面如洪水猛獸一般, 在葵葵腦中胡亂衝撞,也在許頌寧腦海中肆意橫行。
緣分總是這樣神奇。
有些人之間總是很有緣。
比如從來玩不懂社交軟件的許頌寧,那天剛好誤觸了消息界面,看見一個名叫“播種鬱金香的向日葵”的女孩,給自己發來消息。
再比如書房裡匆匆翻動的書頁裡, 是她美麗的故鄉。
再比如人海茫茫,其實不止她可以一眼看到他。
……
但有些人之間又的確有緣無分。
比如他精心計劃好的一切, 在一紙報告前的灰飛煙滅。
比如他滿心歡喜的去,滿載失望而歸。
再比如鬱葵葵,這輩子都無法遇見一個健康的許頌寧。
車內氣氛凝重,許頌寧面如白紙,手指發顫,緊緊懷抱著那捧漂亮的花束。
車內沒有開燈,隻有路邊的微光可以將中間那朵向日葵照亮。
幽幽白光下,許頌寧看見自己一滴眼淚滾落,砸在了脆弱的花瓣上。
世界在這一瞬間變得晦暗無光。
他這一無是處的一輩子,讓母親為他哭過痛苦過,而現在深愛的女孩也正崩潰流淚,他卻沒有任何辦法。
她們的眼淚是無形的利劍,刺得他肝腸寸斷、頭痛欲裂。
車子剛抵達,劉姨便急忙過來攙扶,要打開輪椅,許頌寧緩緩搖頭。
許潋伊要接過他手裡的花,他也搖頭。
固執的往前走,腳步卻如同灌滿了鐵鉛,每一步都沉重又遲鈍,胸口如同抵著一把刀子,每呼吸一次,就要往他心裡扎一次。
剛回到家,許頌寧幾乎就要摔倒下去。
屋內的許鳴珂及時走過來,穩穩接住他。
“小寧兒。”
許鳴珂低頭看了一眼他疼得發顫的腿,俯身摟住他的膝窩和腰,將他橫抱了起來。
許頌寧很能逞強,這段時間更是到達了偏執的地步。
“這才一天,就可以出院了麼?”
許鳴珂抱著許頌寧繞進房間,小心給他放到床上。
“他不願意待在醫院,反正在哪裡都一樣。”許潋伊皺著眉,從許頌寧手裡接過花束,倚放在床頭。
她有些猶豫。花粉這種易敏物很危險,許頌寧現在沒什麼免疫力可言,突然多出幾個過敏物不是什麼稀罕事。
劉姨正在旁邊幫許頌寧褪下外衣,剛褪到手肘,忽然低呼一聲。
因為長期輸液導致許頌寧血管萎縮,實在沒有地方可以扎針,護士隻好給他扎在手肘內側。
他剛才執意自己抱花,屈肘間,已經讓針管脫落出一大截,鮮紅的血一直淌到手腕。
劉姨立刻聯系醫生來處理,又是一頓忙活,一直到深夜屋子裡才稍稍平靜下來。
夜幕漸沉。
許鳴珂極少來霞公府這邊,眼看許頌寧已經睡下,時間差不多了,就要打算離開。
許潋伊隨口問:“你去哪。”
許鳴珂隨口答:“缦合。”
許潋伊想了想,又道:“高考的事,你別跟爸說。”
許鳴珂單手拎著西裝,颀長高挑的身影,走到門口又回過頭來微挑眉頭,“人在考場暈倒,又是咳血又是搶救,鬧出那麼大陣仗。我怎麼瞞得住?”
許潋伊感到頭大,隨意倚向客廳沙發,猩紅的沙發稱得她皮膚極白。
她無力擺擺手,“算了。”
許鳴珂剛邁出一步,忽然又被叫住。
許潋伊又想起了一樁事
“小寧兒房間桌上信紙少了一張,是不是你拿的。”
許鳴珂呵笑了一聲,轉過身朝許潋伊走過來,白色襯衫槍灰領帶,西褲質地精良熨燙平整,沒有一絲褶皺。
“我的好姐姐,一張信紙,也值得你質問麼?”
許鳴珂知道一時半會兒走不了了,索性在沙發旁坐下,長腿交疊,隨意搭手接過劉姨遞來的茶。
“你寫了什麼。”
“沒寫什麼。”許鳴珂低頭吹了茶,金玉瓷蓋從茶水上輕輕掠過,“不過替小寧兒做點他做不了的決策。”
“許鳴珂,連於教授都不會輕易幹涉他的意願。”
許鳴珂抬眉向她看來,“姐姐,這就是小寧兒的意願。”
許潋伊心裡升起不好的預感,轉頭看了一眼許頌寧的房間。
房間裡靜悄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