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校花壇裡的矮牽牛開得十分燦爛,紫白相間,一簇簇緊緊相擁在一起。
葵葵路過花壇掃了一眼,拿出手機順手拍了一張,發給許頌寧。
突然有人從身後拍她的肩膀。
“在幹什麼呢!同學。”
葵葵心一驚手一抖,迅速按滅屏幕收起了手機。
回過頭,看見是陳清霧。
“陳姐姐,您行行好,下次能別這麼嚇我了嗎?”
陳清霧笑起來,攬住她的肩膀,“又在給你那小網友發消息?”
“嗯,瞧著這花兒好看。”
“花兒好看,還是人好看?”
“說什麼呢。”葵葵往教室裡走。
高一三班教室後門開著,但教室裡還沒人,今天來報道的高一新生十點才會到。
“都認識那麼久了,你讓他給你發張自拍唄。”陳清霧走到靠窗倒數第三排,開始整理抽屜裡的書本。
葵葵的座位就在她後面,桌面上的書本和卷子又多又雜。
“太冒昧了吧。”
“這有什麼冒昧的?”陳清霧挑眉,“他哥帥得驚為天人像個明星,他不可能差,說不定更勝一籌,跟天仙似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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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葵葵低下頭,愣愣看著自己手中的試卷。
昨晚睡覺前,許頌寧又發了一個視頻。
最近他忙著給葵葵寫作業,沒時間錄視頻,隻能晚上抽空錄了十來分鍾。
時間匆忙,架子沒有像之前那樣擺得不偏不倚,這次鏡頭稍稍往上偏了一寸。
就是這一寸,畫面裡出現了一個消瘦的下巴,映在漆黑透亮的琴面。
下颌利落收得極窄,沒有一絲贅餘,看得出來臉很小,並且臉型流暢。
下巴下是纖細的脖頸,精巧的喉結貼著脖頸滑動。
隱隱綽綽如夢似幻,看得葵葵出了神,他講的話一個字也沒聽進去。
“喂喂,少女,不會是情竇初開了吧?”陳清霧把書抱在胸前,拿胳膊懟了她兩下。
“沒有。”葵葵回過神,趕忙收好書本。
“這個年紀,情竇初開也正常啦。”陳清霧走在她前面,扎在馬尾上的蝴蝶結微微甩了甩。
葵葵逮著機會岔開話題,“新買的?”
“嗯,好看嗎?”陳清霧抬手摸了摸蝴蝶結,“我媽去香港演出順便帶回來的。”
葵葵點頭,“我記得阿姨是非常優秀的小提琴演奏家。”
“哈哈,說得這麼神乎呢?我媽就一普普通通拉小提琴的。”
“阿姨知道你這麼評價她嗎?”
“這有什麼?她還說我是木材廠拉鋸的呢。”
“哈哈哈。”
兩個人搬了書又繞去了小賣部,葵葵買了幾根奶糖,陳清霧買了一瓶礦泉水,慢悠悠的上樓。
高二三班教室裡已經來了不少同學,陳清霧走在前面,剛邁進去就驚訝的叫了一聲,“呀。”
葵葵循著聲音望過去,看見靠窗最後一排坐著一個金色短發的背影。
誰吃了熊心豹子膽了?
葵葵還震驚著,那個人聽見聲音已經轉過頭來。
一頭金發卷起精巧的弧度,一雙碧藍眼睛像幽幽深海,雪白的肌膚在陽光下泛著柔和的光芒。
他望向門口的一瞬,世界仿佛明亮了幾分。
“外國人?”葵葵瞪大眼睛。
這個五官立體明顯白人長相的男生一眼就看見了葵葵和陳清霧,呆呆的眨眼,看著她們朝自己走過來。
葵葵試探著問:“新同學嗎?”
“對頭。”男生站起來,個子高挑,“你們好。”
“……”
葵葵轉頭看陳清霧,發現陳清霧也正在看自己,兩個人瞪大眼睛面面相覷。
空氣尷尬的安靜了好久。
葵葵忍不住抬手指了一下自己的耳朵,有些不確定的開口:“他剛才說的是四川話嗎?”
陳清霧還發著愣,男生趕忙點頭,“對嘞。”
“我去這違和——”葵葵趕忙捂住嘴,“不是,同學,你四川話講得真好啊。”
男生也愣愣的,聽她一說,腼腆的笑了笑摸摸後腦勺,“是嗎?還闊以嘛。”
“但是先別講了。”
“……哦,好。”
這學期新來的轉學生叫程小安,是個吉林混法國的混血兒,講著一口流利的四川話,並且是非常標準的老成都口音,梅花音咬得很好,語調子像極了在望江公園喝茶的老頭兒們。
葵葵的高中班上外地同學多,為了方便,大家都講普通話,隻有程小安和大家格格不入。
“你隻會講四川話,不會普通話嗎?”葵葵坐在他前面,側過身體好奇的研究他。
“會的,不過不是很流利。”程小安清清嗓子,正正經經道:“就四容易平翹色不分,聽著不四很好聽。”
“哎喲我的天,快住嘴吧!”
葵葵笑得快要抽搐,周圍一圈的同學也幾乎笑癱倒過去。
教室裡哈哈聲不斷,程小安看他們都在笑自己,又忍不住紅了臉低下頭。
程小安按理說算是個東北大漢子,但他身材消瘦,個子也隻有一米七出頭,皮膚是標準的白人皮膚,他臉皮兒薄,臉一紅就格外明顯。
整個上午葵葵都在研究這個有趣的轉學生,因為剛開學沒什麼事做,全班同學都湊了過來。
程小安爸爸是法國的,媽媽是吉林的,但兩個人都是川大的教授,婚後也一直在成都生活,程小安自小在望江河畔長大,也算是個百分百的四川孩子。
一口梅花音從一張金發碧眼眉眼深邃的臉上蹦出來,別提多好玩兒了。
中午去食堂吃飯,葵葵正和陳清霧打趣著這小子,兜裡的手機忽然嗡了一下。
打開一看,是許頌寧給她發來的回復:
天氣真好,小花也開得好。
他這個人總是這麼溫柔正經的,有時候感覺他像個過盡千帆人淡如菊的小老頭。
葵葵放下筷子,瞄了一眼時間:許同學,你該不會是睡到現在吧?
許頌寧雖然不是隨時看手機的人,但他早上一向沒事做,多多少少會看幾眼。
果然,他說:嗯,是的。
葵葵驚訝:阿姨不在嗎?
許頌寧:劉姨家裡有急事,昨晚回去了。
葵葵:啊?他們放心你一個人在家嗎?
許頌寧那邊停了一會,半晌才說:我不是小孩了,可以一個人在家。
葵葵又笑:吶,這不就賴床了?
許頌寧顯然很少遇到這種情況,又是半晌才回復:好吧,請別告發我。
他渾身上下似乎沒有一點鋒芒。
葵葵盯著屏幕笑個不停,感覺那系統默認灰色小人頭像都生動活潑起來了。
陳清霧去打飯了,隻剩程小安坐在她對面,看她吃飯吃到一半,盯著手機一臉姨母笑。
程小安惶恐,“你咋了?”
葵葵的視線抬起來,“嗯?沒怎麼。”
“為啥子這麼光明正大在學校裡面耍手機?”
“……”葵葵無奈笑笑,“有個必須回消息的人。”
“耍朋友了。”
“不是。”
“怎麼闊能不是?”
“你趕緊吃飯、吃飯!”
程小安噗嗤一笑,嘴裡突然蹦出句法語。
葵葵挑眉,“說什麼呢?”
程小安搖搖頭,低頭拿起勺子吃飯,隻剩黃澄澄的頭頂在葵葵面前。
葵葵哼了一聲,發消息問許頌寧:你會法語嗎?
許頌寧回:會一點。
葵葵估計他的會一點就是非常厲害,又笑了笑說:我們班今天轉來了一個法國的同學,剛才還跟我說法語呢。
許頌寧那邊回得很快:我睡糊塗了,忘記你們今天開學了。鬱同學,怎麼還帶手機去學校了?
第8章
許頌寧這人打小就是個認死理的,逮到鬱葵葵在學校玩手機,立刻像教導主任一樣耐心規勸她好好學習。
鬱葵葵知道他上次幫她寫作業已經是大破例了,這次隻能乖乖聽話,答應在學校期間都不聯系他。
晚上葵葵回家就立刻寫作業,下樓迅速吃完晚飯丟下筷子就跑。
媽媽在樓下喊:“幹嘛啊!飯吃完了嗎,猴急什麼!”
葵葵鑽進房間就掏出手機,迫不及待給許頌寧發消息。
劉姨要明早才能回來,依照葵葵對許頌寧的了解,估計他是一整天都沒怎麼吃飯,葵葵問他晚上要吃什麼。
許頌寧說家裡的廚師來給他做飯了,但他實在吃不下東西。
葵葵點頭,果然不能放任他一個人在家。
記起開學的事,葵葵又順口問了一句:你預計什麼時候去上學呢?
許頌寧回:順利的話再休息一兩個月吧。
葵葵又問:不順利呢?
消息剛發出去,葵葵腦子裡電光一閃,趕忙又發:呸呸呸,不可能不順利!
許頌寧倒是不介意:沒什麼,不順利才是我生活的常態吧。
看到這話,葵葵忽然安靜下來,盯著手機屏幕發呆。
其實她已經好奇很久了,許頌寧的身體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
聽他說過早起和睡前都要吃藥,偶爾還需要在家輸液,很容易累,吃的食物很寡淡,生活也很平靜。
以葵葵這八百年不感冒一次的體質來說,確實很難想到是什麼問題。感覺每一種病都像,又感覺都不像。
但疾病是社交的大忌,葵葵再好奇也不敢輕易問他。
他們總是這樣沒頭沒腦聊著,多數時候是葵葵分享自己的生活,許頌寧安安靜靜的聽,不時回復一兩句。
因為每晚跟他聊天,受他的作息影響,葵葵也養成了不錯的生物鍾,每天跟他說了晚安,自己也很快睡過去。
日復一日,漸漸的,葵葵卻也發起愁來。
“诶,程小安,你說要是有女生一天到晚找你聊天,你會不會煩啊?”葵葵側身坐著,背靠牆壁,轉頭看向正在奮筆疾書的程小安。
程小安正忙著抄她的筆記,頭也不抬,“最近我每天重復聊約一萬次我的情況——向不同的女生。還有一些男生。”
“哈。”葵葵無奈,“也是,你小子都快成三班大熊貓了。”
他們高中每年都有來交換或者訪學的外國友人,但程小安依然是其中備受矚目的奇葩。
比他高大帥氣的中文沒他好,比他中文好的方言沒他說得好。
現在全校都知道了,三班有個來自東北的歐洲長相的老成都。
“诶,你教教我法語唄。”葵葵說。
“bonjour(你好), merci beaucoup(非常感謝), au revoir(再見)。”程小安埋著頭筆下沒停,“就會這三句。”
“我去,這三句我還會呢!”葵葵忍不住翻白眼,“你那天可不是說的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