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的不行。
這才有女學興盛。
我母親去世後,姑姑以後黨之威,壓制住了朝野上下的反對聲,聘了第一位女官。
又有我乘著母親與姑姑的東風,坐上了關隴二十三姓第一位女家主。
這是最好的時代。
一個個不知道讀書,凈聊些後宅陰私之事。
一定是課業少了。
門框被敲響。
一位穿著黑金長袍、戴單片眼鏡的女子立在門邊,笑看著我,長發散亂左肩,瀟灑不羈。
「手談一局?」
——女學祭酒,本朝第一位女官,柳情。
關東柳氏嫡女。
「可。」
梨花院落,我和柳情相對執棋。
我們從小不對付。
當初在東宮陪讀,我們是旗鼓相當的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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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不是我第一,就是她第一。
誰也不服誰。
——臨淮哥哥是出題的。
他確是天妒英才。
不過柳情入仕,我在背後花了很多的力氣。
我雖然是個蘭臺令,但那是皇後宮中的屬官,和她不一樣。
她的官雖小,印綬俱全。
我看遍天下,也隻有柳情能挑這個頭。
「你這一天天的教的什麼東西,讓小妹妹們凈日編排我。」
「蘇大小姐和太子的情事,不就是天下最大的政事,怎麼不能說?無非就是她們說的不好罷了。」
「那你有什麼高見?」
「我混跡花街柳巷,遇見過你家太子。」柳情的眼睛是琥珀色的,在水晶鏡片後仿佛一隻狡狐,「據說,他隻點長得像你的女人。」
我啪一聲落子。
中盤殺她大龍。
「脾氣真暴。」柳情無奈地推了推眼鏡。「還來嗎。」
「不來。」我甩袖便走。
「難得來一次,聊聊天也好啊,我新譜了首曲子呢。」柳情笑道。
我瞥了她一眼:「你彈琴最差,說的話我也沒一句愛聽,走了。」
回去的路上我憋著一肚子氣。
趙歡此舉,是故意做給我看的。
他不就是想說我隻是個女人。
以此折辱我。
我想了想,去了和音坊,找我喜歡的素問。
素問長得俊俏,彈琴也好。
就是什麼也不說坐在那裡白衣勝雪,也賞心悅目啊。
我聽著小曲喝著酒,微醺。
琴聲不知什麼時候停了,素問坐到了我的身邊。
「蘇小姐有什麼煩心事嗎?」
「事事都煩心。」
「忘了吧。」素問輕輕解開了衣衫,印上了我的唇。
他的氣息清淡,舉止溫柔,我很受用。
一番雲雨,我在素問懷中方才閉上眼睛,就聽見底下大叫:「你們是什麼人,啊?連和音坊都敢闖!」
我猛地坐起了身。
是啊,什麼人連和音坊都敢闖。
我在這裡,給他們十個膽子,他們也不敢擾我清夢。
除非……
那個人明面上連我也得罪不起。
我陰著臉披上了外套,推開了窗,爬了出去。
「誒蘇小姐……小心。」素問擔心地看著我。
「嘴巴閉上,別說跟我有關系。」我扣過他的下巴親了親他的唇,扭頭就鉆進了馬車,打馬回了蘇府。
柳情在帝都素有花名。
其實我也經常外宿。
但我做得小心。
明明連我父親娶了我母親這樣千尊萬貴的大長公主,都能堂而皇之給我找好些小媽。
我也不知我為何養幾個俊俏弟弟還要偷摸。
大半夜還要衣衫不整地逃跑。
生怕趙歡抓我。
真是可恨!
我回家沖進閨房,泡進了熱水裡。
希望是我虛驚一場。
可惜事與願違,我還沒泡熱,趙歡踹門而入。
「你晚上在哪裡?」他身上冒著寒氣,一如他漆黑的眼睛。
「我還未出閣,太子私闖我閨房,不合適吧。」
他一把掐住我的脖子把我從水中拎了出來:「我問你今晚在哪兒?!」
我隻穿著一件未扎腰的矜衣。
衣衾半濕,長發如瀑。
他的眼裡染上了一層霧。
手指粗暴地觸碰我:「你背著我跟哪個男人濃情蜜意,嗯?」
「你弄疼我了……」
趙歡瘋了一樣紅了眼:「是那個和音坊的男伎?!」
「用嘴。」我淡淡地打斷了他的問詢。
趙歡一愣,暴怒卡在了喉嚨裡。
「跪下,用嘴。」我命令道。
趙歡自然是不肯的。
我把他的頭用力摁了下去。
一開始他還跟我倔。
我摁了他三回,他才肯聽話。
趙歡起身的時候唇色紅艷,要我禮尚往來。
我拒絕了他。
趙歡漂亮的桃花眼瞪圓了。
隨即滿不在乎地脫了衣服欺上來。
「我還沒想好要不要生孩子。」我把他推開。
趙歡火了:「蘇靜言,這不公平!」
「你自己不會弄嗎,或者找個侍妾。」
他狠狠咬上了我的脖子,痛得仿佛要咬下我的肉:「……我要你。」
我隻能借了他一隻手。
到底年輕氣盛,子時才肯歇。
我裹上了被子,「夜深了,你走吧。」
趙歡剛躺下又坐起來:「你說什麼?!」
「我沒過門,你宿在我這兒,我家裡人會說閑話。」
「你怕人說閑話?」趙歡嗤笑,「你是蘇家家主,蘇家上下誰敢說你閑話。」
我實在手酸身累到不想跟他吵。
罷了,宿夜也有宿夜的好。
我輕言細語拍了拍他:「睡。」
趙歡躺了回去。
從背後摟上了我的腰。
幾次三番甩掉,散發著熱氣的懷抱依舊會貼上來。
第二天四更,我上朝,趙歡還在睡。
我囑咐書閑:「把素問贖了,安置在城外別院裡。昨晚上巡邏的統統杖責二十。」
我蘇府九進深宅。
區區一個趙歡,單槍匹馬闖進我閨房!
我養的私兵都是吃閑飯的嗎。
沒有天理。
3
趙歡第二日破天荒地來了鳳藻宮。
盯著我寫折子。
「殿下有什麼事。」
趙歡玩弄著桌子上的筆:「我想學點政務。」
「太子想學,也不至於氣走三個太傅。」
「也許是那些太傅都太老,太無趣,不如姐姐親自教我……」他鳳眼迷離地靠過來。
我看也不看,拿筆桿抵住了他的唇。
「工作。不行。」
趙歡眼神幽邃,親吻了筆桿:「我可以等。」
「我今日會忙到很晚,你可以去打獵,玩馬球。」
「我說了我等。」趙歡抽了我寫的折子看了幾本,艱難地堅持了小半個時辰,隨即枕著折子閉上了眼睛。
我幹了一整天。
他在我身近睡了一整天。
天近薄暮,我放下筆:「把今日的票擬給太後送過去蓋章。」
趙歡長長的睫毛抖動,恰到好處地醒來,一躍而起,眼光幽幽地看著我。
像一頭餓狼。
攬腰吻過來的動作卻很柔和。
我倒在他的臂彎裡,閉上眼睛享受這難得的溫存。
直到他呼吸緊促地咬掉了我發上的金步搖。
長發娟娟落下。
吻順著脖頸落到鎖骨。
「我乏了。」我淡淡道。
累得眼睛都睜不開。
親吻可以,多得沒心力。
趙歡氣息一滯,滾燙的指尖幫我掩好了衣襟,嗓音沙啞道:「舞陽坊新開了家好吃的館子。」
「我回家用膳,殿下。」
「也好,你家的酒很好喝。」
我一愣:「你什麼時候喝過我家的酒?」
「哦,今早在你架子上隨意取的。」
混賬東西。
那是我珍藏的陳年女兒紅。
我瞪了他一眼,挽起金步搖,端莊走下宮階。
迎面便撞見白衣翩翩的趙昕。
「懷王殿下。」我頷首行禮。
「姐姐這麼晚了還在鳳藻宮辦事,真是辛苦,最近是不是清減了。」趙昕笑看了我一番,從懷裡抽出一軸書貼,「我新得了文定先生的墨寶,記得姐姐喜歡,特意給姐姐送來。」
「哦?」我精神一震,「讓我看看。」
字墨飄香,鋼筋鐵骨,風骨天成。
「文定啊文定……」我笑著搖搖頭,「天下十鬥文才,文定獨得八鬥。」
「也不知這位文定先生究竟是何方高人。才名在外卻從不露面,看來是位真正的隱士。」
我笑容轉淡,合上卷軸:「那就有勞殿下割愛。」
趙昕站在火紅的夕陽裡,笑得溫柔:「我不過是愛屋及烏,算不上割愛。」
「好一個愛屋及烏。」趙歡挑著宮燈從我背後轉出來,散亂著領子,一副性事後的慵懶。
嘴角卻是冷笑。
「你愛的哪個烏。」
趙昕不慌不忙地拱手:「太子殿下,姐姐喜歡,我便嘗試著欣賞,僅此而已。」
「一口一個姐姐,叫得很親啊。」
趙昕無奈地笑道:「二哥,姐姐是你的表姐,也是我的表姐。我和姐姐從小一起長大,你是不是誤會什麼了?」
他一說「從小一起長大」,趙歡的眼神就陰沉得能滴出水來。
粗糙的手指劃過我指腹,與我緊緊十指相扣:「她是你的姐姐,但會是我的妻子,記住了。」
趙昕笑而不語,眼波流轉地望著我。
他笑時很像臨淮哥哥。
我掙開趙歡的手,沖兩人微微頷首:「二位殿下慢聊,告辭。」
「蘇靜言!」趙歡氣急敗壞地追上來拽住我。
「拉拉扯扯成何體統。」我拍開他,「我尚未過門,你可以這樣隨意牽我的手嗎?」
趙歡冷笑:「裝什麼假正經?昨晚,方才,你是怎麼在我身下輾轉成歡的?」
此言一出。
我一時之間竟不知道說些什麼。
隻冷冷掃了眼路過的宮娥。
她們統統低著頭嘩啦跪了下去。
「退下。」
宮人俯首告退,御花園裡隻有蟲鳴聲聲。
「阿歡,你是太子,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你心裡沒有數?當著這麼多人面前,你口出狂言粗俗無禮,別人怎麼看你、看我?我們可是未來的帝後!」
我努力克制了。
但還是忍不住發火。
趙歡滿臉寫著不服。
我深深地嘆了口氣,撫上了他冷硬的臉頰:「私底下我不管你怎麼鬧,在外頭好歹有副太子的模樣,規規矩矩別給姐姐惹事,知道嗎?」
宮人在遠處通報:「陛下召殿下進宮陪膳。」
「去吧。」我將他的扣子扣上,理了理他的衣襟。
他摘下我的手, 在手腕處印上一個滾燙的吻:「等我。」
我將他送走,扭頭告誡書閑以後別把他放進鳳藻宮。
我最近忙。
沒空應付他。
「太子想來,我們也攔不住。」
「那就給他多找點太傅讓他讀書。」我氣得腦仁疼,「三年了還是個兵痞,連個人樣都沒有。」
回到家,家中燈火通明,女人嚎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