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無奈地笑了笑,遂了她的願。
主帥帳外的親兵看到我後沒有阻攔,我拎著小食盒輕手輕腳走了進去。
李長熹單手撐著頭,閉著眼正在休息。
我放下食盒,慢慢靠近他。
他這幾日,眼下的青黑越發明顯,熬夜是常事,前不久還被埋伏受了傷,醫師讓他多休息也不聽,這幾日也不知傷口有沒有發炎。
看著他緊皺的眉頭,我伸出手想要幫他撫平,卻在靠近時被他抓住手腕。
他細細地摩挲著我手上留下的疤痕。
「……疼嗎?」
「不疼我就不是人了。」
「……是我傻了,」他衝我笑了笑,看向食盒,「給我帶了什麼好吃的。」
「沒什麼好吃的。」我沒好氣地看向他,「這幾日你飯都不吃幾口,怎麼領兵打仗?吃不飽飯,供血不足,我看你哪天暈過去才好。」
「吃了。」他沒脾氣地衝我笑笑,接過食盒打開,裡面是一碗雜糧粥外加一碟小菜兩個窩頭。
「吃點嗎?」
「我不餓。」我搖搖頭,在一旁坐下,看他細嚼慢咽地吃著飯。
隻有在這短暫的時刻,我才能回到剛穿越而來的那段時光。
「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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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沒等李長熹喝完半碗粥,就有人急匆匆地闖了進來。
「蕭將軍遇襲被包圍!」
「報!」
「東側有兵馬襲來!」
李長熹看向我,但我這次鐵了心不出去。
蕭潛身上帶著兵符,不管是公心還是私心,他不能死。
「蕭潛那邊,李副官,你帶著一隊先去支援。」李長熹頭疼地揉了揉太陽穴,「東側暫時預備著,如果並無惡意,先進行談判合議。」
李副官,是哪個十七歲的孩子嗎?
我看著尚顯稚氣的他站出來領命,十七歲,多好的年紀。
我突然想起了孫嫋嫋,那個十八歲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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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潛那邊沒有消息,這邊等來的卻不是援軍,而是京中的消息。
「……不接受和議,不和議拿什麼打!」李長熹終於發了火。
攝政王,本就是分割皇權的存在。
曾經皇帝根基不穩,攝政王是有力助手。
如今不是從前了,攝政王成了毒瘤。
我沉默地站在一旁,見他發完火,蹲下身撿起那幾張信紙。
這幾日偏逢大雨,沾到地上行走帶來的泥水,能隱約看見有什麼東西透過信紙。
我心中一動,讓春琴端了盆水。
李長熹冷靜下來,走到我身旁,看著我將信紙放在水中。
「明矾!」我和李長熹異口同聲,看見了紙上顯現的幾個字。
【皇帝病危,京中大亂——恆。】
與李長熹對視一眼,我了然地拿過信紙放到火盆中燒掉。
皇帝病危,李順恆是第一繼承者,但……據我所知,還有其他幾位皇子虎視眈眈。
沒有女主,沒有李長熹,與原書劇情完全不同,李順恆能不能坐到皇位還是個未知數。
劇情,真的還有劇情在作祟嗎,原書中兩三章結束的戰亂,此時已經過了一月之久。
我看著帳外的大雨,心中的不安越來越明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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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長熹倒下了。
那道傷口發炎,又淋了雨感了風寒引起發熱,他昏倒在桌案前。
他不能出事,至少不能讓人知道出了事。
醫師被我囑託過,消息並沒有傳出去。
但沒有藥,能拖多久?
他必須醒過來主持大局。
我看著昏迷中的李長熹,咬咬牙,拉過春琴。
「我帶著幾個人去採藥,你在這守住攝政王,能拖就拖能擋就擋,不服鬧事者按軍法處置。」
「王妃!」春琴急紅了眼,「不行,這絕對不行,殿下囑咐過我,您不能!」
「春琴,」穿越這麼久,我第一次冷下臉,「我才是你現在的主子。」
春琴愣了愣,後退一步,默認了我的決定。
「來人!」我傳了親兵,這幾位都是李長熹最信任的幾個人,「這幾日,有兵報先暫且讓司副官處理。」
兩位副官,李副官年紀稍小擔不了事,更別提他現在還在外尋找蕭潛。
剩下的司副官迂腐是迂腐了些,但他也是不可多得的軍事人才,原書中,他半路被俘,嚴刑拷打都沒有撬開他的嘴。
他唯一不滿的,就是李長熹為了孫嫋嫋要放棄政場。
「是。」司副官領命退至一旁,他一直不滿我的女子身份,可此時也不得不暫時聽命於我。
門外的兩個親兵早已準備好,其中一個是我臨時加上的。
此次不隻為了採藥,也為了拖延時間。
我戴上李長熹的玉扣,最後看了一眼表面平靜的營帳。
帶上醫師和親兵,趁夜上山。
一開始還可以騎馬,但到了後面,山路崎嶇,隻能提著小燈走一步算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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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師心滿意足地拍了拍布袋:「暫時夠用,之後還得來才行。」
他不會騎馬,和親兵共乘一騎。
「好了就快走。」山上不清楚有沒有埋伏,我這次也是冒了大險,先不說會不會被害死在半路,如果遇到埋伏,肯定能被察覺到營中出事。
「你先回去,我斷後。」我一鞭子抽在馬屁股上,馬上的醫師和親兵措手不及,隻能被帶著跑。
我看了一眼身後的那個親兵,攥緊了手裡的鞭子。
「我們也走吧,」我漫不經心地看向身後,「我崴了腳,你帶我?」
「這……」親兵猶猶豫豫地開了口,「不好吧。」
「你都已經叛國了,還能有什麼不好?」我笑眯眯地靠近他,「我說得對嗎?」
他表情變得兇狠,卻突然腿腳一軟跌了下去。
「你,你給我吃了什麼?!」
半路休整的時候,我就悄悄問醫師討了藥,他雖然不贊成我這樣冒險的行為,但也無可奈何。
那日在帳中我就察覺到他的不對勁,太興奮了,誰會在主帥遇險時興奮呢?
我和李長熹討論過有叛徒的可能性,但他不願意提及母親的事情。
父母為他留下的親兵,都是陪著他從小一起長大的,爹不疼娘不愛,那是他為數不多的親人。
採藥時,我故意點了他跟我一起去,其他親兵我都派春琴查過了,沒問題,唯獨他不對勁,會趁著休息時鬼鬼祟祟。
隻是我沒想到,李長熹信任萬分的人裡,真的會有叛徒。
「咳,」他咳出一口血,轉而癲狂地笑出聲,「你們死定了……很快,很快人手就到了,我死了,你也好過不了!」
「為什麼叛國,為什麼背叛李長熹,你們明明一起長大!」面對他,我隻有這兩個問題。
「呸,什麼狗屁攝政王,」他惡狠狠地盯著我,「人往高處走,我為什麼不能去給自己尋個更好的去處。」
「你知道因為你死了多少人嗎?」
「和我有什麼關系。」
我不放心讓他在這自己滅亡,看了看四周,找了塊還順眼的石塊。
一下一下。
我趁著他身體無力的時候。
一下一下,活生生砸死了他,帶著怨恨和不甘,一下一下,恨不得活剝了他。
我連殺雞都不會,居然開始殺人了。
有鮮血濺到臉上,我毫不在意地抹了抹。
不知道他潛伏多久了,李長熹最近分身乏術沒有察覺,但因為他的背叛,我們多死了多少人。
那是一條條人命。
為什麼蕭潛會遇險。
為什麼一開始的計劃會被發現。
為什麼李長熹會中了埋伏。
原來一切都有跡可循。
一開始,我就應該發現他的不對勁。
事發突然,李長熹遇險的事情他應該還沒傳出去,但……
「李長熹,這次是你欠我的。」我站起身,看向不遠處的火光,「媽的,人還是來了。」
原書中,李長熹和女主真正定情的時候。
李長熹和女主外出尋找草藥,但恰好被敵軍派出探路的小隊碰上,人不多,李長熹躲開追兵帶著女主躲在山洞中溫存一夜。
李長熹昏迷沒有來山上碰到人,他們一定會順路線按照原計劃潛入,如果被他們發現營中的現狀……
採的藥又不是神藥,做不到根治,隻為了讓李長熹提起一口氣醒過來處理軍務。
他如果倒下,其他人也會跟著倒下。
我看了眼旁邊安靜吃草的馬,默默地嘆了口氣。
我一開始也不會騎馬,死皮賴臉纏著蕭潛教了我——因為李長熹不肯,跟個老媽子一樣。
身後傳來細細碎碎的聲音把我從回憶裡揪出。
我翻身上馬,看向身後突然鑽出的一小隊人馬。
人數並不多,正是來探路的。
「看看,這是什麼。」我故意抖了抖手裡的玉扣,咧開嘴,惡意地笑了笑,「這可是攝政王大人的信物,你們這群狗雜種一輩子也碰不到的東西。」
這是攝政王的身邊之物,雖然沒什麼大用處,但在原書裡那些蠻夷看來,這玩意能夠調動士兵,也能讓城門大開。
想著關鍵時刻可以用這個騙一騙敵人,我就隨身帶著了。
不等身後之人作出反應,我一揮鞭子,馬帶著我朝著另一邊跑去。
中途我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的追兵,這次沒有泄密,他們猜不到李長熹出事,隻可能猜到藥物不足。
隻我一個弱女子,怎麼想,搶我手中的玉扣都是比報信劃算一百萬倍的買賣。
能拖多久是多久。
李長熹,你可千萬別掉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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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空而至的箭刺入我的左肩,一瞬間疼痛席卷全身。
雨變大了,我看不清眼前的路,隻能彎下腰抱住馬的脖子,也不管前方什麼路,一心想著再遠些再遠些。
山與營地還是有些距離,趕過去至少一天半的時間。
我這麼想著,渾身發冷汗:「如果我就這麼死了……是不是也算死得有用。」
如果我就這麼死了,是不是就能回家了。
至少我的命,能給這麼多人的命換來片刻的時間,劃算。
路面湿滑,碎石又多,身下的馬終於踩滑摔倒,我順著力翻滾幾圈,不知道滾到了哪處草叢。
不知昏迷多久,我隱隱約約聽到了有人的腳步,手中的玉扣被攥緊,我借著打雷的聲音搖搖晃晃站起身。
吸引注意力後,我朝著不知道什麼方向狂奔。
已經感覺不到雙腿的知覺了,我扶著樹幹,勉強躲過身後的箭羽。
「小王妃?」嘶啞的聲音響起,我來不及分辨這個熟悉的聲音,可我真的堅持不下去了,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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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睜開眼,我蜷縮在一個,嗯,好像是山洞?
渾身酸軟,我撐起身子環顧四周,看到了意想不到的人——是蕭潛。
「蕭潛,」我剛出口就帶上了哭腔,「你還活著……活著就好,活著就好,我們一起回家,李長熹他昏迷了,軍營裡不能沒人,我先讓人掩住事實,讓人帶著草藥回去……」我語無倫次地說著話,因為還在哭,聲音斷斷續續地聽著可難聽了,「蕭潛,你怎麼樣?」
「別哭了小王妃。」蕭潛咳了兩聲,站起身朝我走來,「小點聲,別被發現了……吃口果子?」
我看著他雙手吃力地捧著的紅色果子,還在懷疑能不能吃。
「放心吃,雖然是撿的地上的,但我這幾天就是靠它活著的。」
我放下心,伸手要去拿,卻突然停住了。
「你的手——」我驚愕地看著蕭潛的雙手,被不知道哪來的破布草草包住,血汙、泥水,混雜在一起,有一旁火光的照映,我看得一清二楚,「你!」
蕭潛沒了笑意,微不做聲地搖搖頭。